“好生看看你身旁男人的臉!你以為他是正人君子,你以為他能把你帶出去,他只不過是花言巧語的將你從這里帶到另外一個地方而已,然后永無止境的重復(fù)著、重復(fù)著,怎么了,不敢看?”
吊燈閃爍不定,一如男孩搖曳不定的信念,夏彥如何不知,只是,他當(dāng)下的鼓勵在男孩聽來,卻像是老舊、潮濕的卡帶,在錄音機受潮的喇叭里傳出來的噪音一樣,甚至帶著某種意義上的蠱惑!
“聽到了吧!”
男孩肩膀重重一抖,刻意回避著夏彥撘過來的手!
“對,就是要這樣,記住,想要結(jié)束這一切的方法,只有死!不管你落到誰的手里,不過是不斷重復(fù)現(xiàn)在你所感受到的恐懼而已,你還要繼續(xù)嗎?”
男孩使勁搖頭。
“很好,拿著這個,往自己心口一扎,便什么都結(jié)束了!扎啊!”
男孩的眼瞳恍如電壓不足的鎢絲燈般閃爍,他揚起手臂,被磨礪得極其尖銳的骸骨赫然出現(xiàn)在他手中,他想,結(jié)束了,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經(jīng)歷永無止境的重復(fù)!千鈞一發(fā)之際,夏彥瞬間揮動刀背,將整個尖銳的骸骨從男孩的手中震飛了出去!
“臭小鬼,雖然我不知道你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你會有如此恐怖的夢境,但是我要告訴你,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只是為了更好的磨礪你,讓你長成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怎么了,連成為一個男子漢也讓你感到那么害怕的話,那你盡管去死好了!”
男孩突然怔住了,這樣的話,他的哥哥也曾經(jīng)跟他說過,他想起那日在哥哥離世前的病房內(nèi),哥哥把他最寶貝的閃卡遞到了自己手里,說他自己雖然快被病魔折磨死了,但是他好歹拼盡全力試著活下去過,即使頭發(fā)變禿、形銷骨立,但所有人都會為他驕傲,因為他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
直到現(xiàn)在,那張閃卡還被他珍藏在相框內(nèi),他的眼眶有著滾燙的液體在打轉(zhuǎn),那金色的閃光,不就是哥哥留下的精氣神嗎?男孩瞬間從地上坐起,眼神里除了眼淚之外,還有震懾人心的光!
“男人吶,只有手握刀劍的時候才能獲得更大的勇氣,你準(zhǔn)備好了么?”夏彥將另一把太刀遞到男孩身前。
螺旋刀柄之上閃著冷冽的寒光,有那么一瞬,他覺得自己的哥哥就站在自己身側(cè),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像訓(xùn)練棒球姿勢的時候那樣,抬起了他的手,然后,緊握刀柄!
卷舞的微塵登時化作高密度氣壓,使得整個房間都為之顫抖,倒吊著的燈散發(fā)出太陽般的耀眼光芒,那是勇氣,是艱難抉擇后的無畏!
紅衣女子還未來得及伸出冰冷的爪子,便被暴風(fēng)之眼吸了進去,不僅如此,兩人所處的位置如撕裂的碎片般土崩瓦解,男孩的身形也開始變得飄忽,他的神色堅定,隨后將太刀遞到夏彥面前,雖然風(fēng)聲太大,但夏彥還是聽到男孩說了句‘謝謝’之類的話。
片刻之后,整個場景亦化作虛無,夏彥收納在衣兜里的那張照片也隨之化為煙塵,卷入飄渺的虛無之中……
“這只是個巧合,小鬼頭,你救不了更多的人……”
飄忽的聲音又在整個虛無晦暗的空間里響起。
“無須我來拯救,當(dāng)他們撥云見霧,從生命軌跡里抓住那道足以令他們爬出噩夢深淵的光,他們便可以獲得無可比擬的勇氣,到那時,即使?jié)M天神魔也無法阻擋!”
夏彥明白,這個聲音是夢貘的,自從夢貘將自己從它的‘夢境之丘’解救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明白,夢貘并不是一定要走極端,它很迷惑,再加上那個小男孩的挑撥,它的情緒越發(fā)難以遏制,說到底,他自己,和夢貘本就是同一路人……
他低下頭,將自己的手靠在自己胸前,那個位置同樣封印著惡鬼,幸福、希望,是他的牢籠,當(dāng)他手中緊握的光化為泡沫之后,惡鬼必將奏響地獄的梵唱,降臨世間,那時候,絕望的他,必將血色浮屠灑滿整個世間!同時,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恐怕也會刀劍相向!
“你也在害怕吧,夏彥……”
“每個人心里都有足以使自己敬畏的東西,如果一味的逃避,大概我這卑微的人生也會失去所有光彩,淪為一具殺戮機器,如此而已吧?!毕膹╊D了頓,瞳孔里散發(fā)出宛如獅子般的光彩,“那樣的人生,我不想要!”
“你我都是怪物,終將被手握刀劍的勇士殺死,那么,就讓我看看,誰能帶著一顆染滿鮮血的初心,堅持到最后吧……”
……
在夏彥閉眼的瞬間,他看到了漫天的流光,璨若星河!
……
當(dāng)夏彥從幾近潰散的法陣中躍出的時候,刺目的光線幾乎快要移像房門的位置,墻上的掛鐘顯示的時間是十點三十六。躺在床上的中年婦女依舊沒能從柔軟的床上醒過來,但是,她的呼吸已經(jīng)變得均勻,夏彥嘆了口氣,卻猛的想到一個問題——陣法只能維持到七點,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過了接近四個小時!
他本來想和往常一樣,跟他的腹黑師兄打個招呼,可是,當(dāng)他的目光落到雙手架著劍的男人身上,那句‘早啊,師兄’卻終究沒能說出口,如敗狗般的身子完全僵在了那兒。
“喂,見了師兄,連招呼也不會打了?”
呂夜嵐的手上滿是鮮血,而他那把閻魔刀,已經(jīng)變作妖異的紅,仿佛是靠著他的鮮血才能繼續(xù)保持刀的形態(tài),自然,也因為這些血的關(guān)系,整個陣法才能勉力維持住,他耷拉著腦袋,黑發(fā)凌亂的遮蓋著他的臉,透過陽光,夏彥明顯看出那張小麥色的臉已經(jīng)變作灰敗死寂的蒼白!
“師兄……”
“肉麻的話就不要再說了,男人嘛,答應(yīng)過的事就要辦到,你既是矛,我便是盾,哪有前方攻城拔寨的還沒有倒下,后方卻失火了的道理?這種事,我絕不允許?!?p> 夏彥感覺自己眼眶里滿是滾燙的液體在打轉(zhuǎn),醞釀了半晌,他才好不容易從口中擠出幾個字,“我靠,師兄果然相當(dāng)可靠,帥炸了!”
“別說了,扶我起來,中午的海鮮大餐算在你頭上了,不會有意見吧?”
閻魔刀隨著呂夜嵐說完這句話后,如煙般消失無蹤,他整個人失去支點,眼看著就要倒在近乎干涸的血液中。所幸夏彥的動作還算迅速,尚且保住了他的一張帥臉。
“喂,扶我的時候盡量不要挨得太近,我怕別人說咱倆有基情……”
“我靠,師兄你……”
……
“當(dāng)天下午四時許,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涉谷多家醫(yī)院接到緊急救護任務(wù)高達百起,病患所系癥狀完全一致,表現(xiàn)為昏睡、暈厥、嘔吐、神情恍惚,瞳孔分散、且斷片性失憶,不過并未發(fā)生死亡事件,病情引起我區(qū)高度重視,病原目前仍在調(diào)查之中,請廣大市民無需恐慌,本臺會繼續(xù)跟進調(diào)查報告……”
夏彥坐在旅店內(nèi),電視里女記者站在涉谷某棟醫(yī)院大門臺階下,形形色色的人群來來去去,她的頭部隨著攝像頭的角度偏轉(zhuǎn),報道聲不帶任何感情,虛浮得就像昨晚的夢境一樣,使他睡意朦朧。
這次的經(jīng)歷雖然談不上驚心動魄,但也算是險象環(huán)生,更加重要的一點是:找到了與千葉凌有關(guān)系的怪異小男孩,而且自己的老爹也出現(xiàn)在夢境之中,翩若驚鴻般的救了自己一命,當(dāng)然,也有可能那只是自己的臆想,或是身體里的血液蘇醒了之后產(chǎn)生的某種特異的現(xiàn)象。
呂夜嵐躺在床上休息,似乎已經(jīng)進入了深層次的睡眠,呼吸均勻,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欞斜照入旅店黃棕色的木地板上,使人倍感溫暖,夏彥起身,走進陽光里,公園的一角依舊是一些小孩子在那里嬉戲玩耍,滑梯前端,兩名身著藍色工作服的男子正搭著梯子在檢修燒焦的路燈,熙熙攘攘的車流來回往返于陽光普照下的醫(yī)院,由于到了落葉的季節(jié),環(huán)衛(wèi)工不斷地推著車,清掃著巴掌模樣的楓葉,夾著公文袋的年輕人走到公交站臺,急急忙忙的一次又一次抬手看表,似乎為即將錯過的某一場會議懊惱不已。
好不容易,綠皮公交車從遠處的十字路口轉(zhuǎn)了過來,速度極慢,年輕人再度懊惱的看了看表,又抬頭看了看高聳入云的大廈,極為頹喪的嘆了口氣,等到車停下之后,他匆匆忙忙的擠了上去,與此同時,又有一部分人下了車。
就在這時,夏彥的目光完全被人群中的一張臉吸引住了,那個少女扎著馬尾,身著粉紅色運動服,像是剛從某個體育場館里出來,臉上的汗水在陽光下透著奪目的光,她走向站臺,隨后像是捕捉到了夏彥的目光,旋即轉(zhuǎn)過了頭!
千葉芽衣子?
還是千葉凌?
他的后腦勺一陣刺痛,陽光在他拂手遮擋的一瞬間轉(zhuǎn)變成七色的光,他下意識眨巴了數(shù)次眼睛,然后又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公交站臺,可是,那個少女已經(jīng)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