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十幾年前的洛陽佩府，王眉拿著師哥寄來的每一封，將它們牢牢地捂在胸口，想是一松手，這些紙張就會連同自己的師哥一樣不辭而別。

　　被那群無賴綁出府宅，她哭了也喊了。現(xiàn)在的她坐在臥房冰涼的磚石地面上，在炎夏體會著旁人無法感受的冰涼和無助。這些痛苦并不是來自那群地痞流氓的欺侮，而是…而是她在被扣押的這幾天做出了一個很艱難的抉擇。

　　門被用力推開，從長安城風(fēng)塵仆仆趕回來的佩成淮立即跑去臥房安慰收到驚嚇的妻子。他看著王眉抱著信件撲到在地上，急忙上前把她抱了起來，心疼不已。

　　正當(dāng)他把王眉抱到床上，為她蓋上薄被時，聽到她用嘶啞無力的聲音緩緩開口。

　　“老爺休了妾吧。”

　　“就因為你那個不辭而別的師哥，如今這人到底是死是活你都不清楚，不要胡鬧了。”

　　佩成淮試圖將她懷里的信件取出來放到外間的茶幾上，卻發(fā)現(xiàn)此時的王眉猶如行尸走肉一般，用食指緊緊掐著那些紙張信封，根本抽不出來。

　　“老爺休了妾吧?！?p>　　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里，不論佩成淮如何寬慰如何解釋，王眉的嘴里就一直在重復(fù)這句話，直到惹得佩成淮摔門而去。

　　當(dāng)天晚上刀子嘴豆腐心的趙嫵端著自己親手做好的飯菜去照顧王眉，她也想勸王眉好好考慮，畢竟下堂之事并非兒戲，日后對女子名譽、生活都大有影響。

　　“你就算是與大哥之間再無情誼，那你難道不考慮阿縉以后該怎么辦嗎？這么小的孩子沒有母親，旁的傭人老媽子哪能好好照顧?！?p>　　趙嫵見之前勸說都未打動王眉，便只好搬出佩縉泱，想讓她能夠回心轉(zhuǎn)意。但沒想到王眉依舊無動于衷，靜靜地靠在床邊，兩眼無神地看著前面，幽幽地開口。

　　“我是孤兒，無父無母也活到如今。之后你們就告訴阿縉我死了就是，他父親總會照管好他的?！?p>　　趙嫵還是不死心，便又生拉硬拽地說了好多，不乏無中生有、威逼利誘之詞，但卻始終沒能讓王眉的心起死回生，那些信也始終揉在她的懷里。

　　佩成淮勸了、趙嫵勸了、佩縉泱勸了…沒一個勸成的，時間又這樣日復(fù)一日地消耗了快十天，原本那個知禮美貌的梨園女子，如今只剩蒼白的面孔、虛弱的聲音、無神的雙眸；而那個曾經(jīng)走馬章臺的青年郎君，如今也是須發(fā)不整、身心俱憊。

　　兩人終于在一天夜里受不住這樣的虛耗，互相妥協(xié)。

　　“若我與你和離，你靠這些信能找得到他嗎？”

　　“這些信換了三五個地址，一時找不到的?！?p>　　“那你非要離開我作什么？你能去哪？”

　　“我想回江南，回越州，回戲班。”

　　一人躺在里間的床上，一人坐在外間的椅上，只是幾步路的距離，卻被兩人拉長的猶如銀漢清淺一般遙遙。

　　“這些就如此重要，或是說我與阿縉在你心里，根本不值一提？”

　　“我也未欠你們什么，少了我也不會有什么不同。你告訴阿縉我死了便是，叫他也不要記掛我。”

　　當(dāng)時的王眉、佩成淮兩人畢竟年輕氣盛，哪知道“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道理。于是便想了個方法將王眉送去越州，自己對外邊說是將其發(fā)賣了。再到后來為了能斬斷佩縉泱的念想，又編出王眉被下堂后客死他鄉(xiāng)的戲碼。

　　但至于那不辭而別、行蹤詭異的師哥，王眉愿意同佩成淮一起回洛陽的原因，還要慢慢發(fā)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