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這一路二十個人馬日夜兼程,幾乎未曾歇息地向延安府趕去。好在這一路人馬人數(shù)不多又輕裝簡行,趕起路來速度奇快,在第四天天還未亮之時就已沖入延安府的府衙。
那府尹大人此時還和小妾在夢鄉(xiāng)里會著周公,便被幾個衛(wèi)兵拍門叫醒了。原本正氣憤地穿著衣服的他,聽聞是圣平郡主的駙馬爺駕到了,便連跑帶撞地趕到了一行人面前,點頭哈腰地吩咐人準備茶點。
陳寧將手一揮:“這些場面話就免了吧,速傳永興軍節(jié)度使前來。”
那府尹撓撓頭,為難道:“這……將軍,此時天還未亮,是不是……”
那府尹話還沒說完,跟在陳寧身后的十六人中便有一人猛然抽出腰刀來,“唰”的一聲便架在了那府尹的脖子上,喝道:“怎么,非要我們親自去嗎?”
那府尹何曾見過這陣勢,當即“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嚷道:“下官這就去……這就去……”話音未了便已連滾帶爬跑出了府衙。
眾人這才得空坐下來喝上一杯茶。玉蘇蛟一邊抿著茶,一邊看著剛剛嚇唬府尹的大漢,笑道:“這位兄弟倒是有趣,只一聲爆喝就把那狗府尹嚇得屁滾尿流了?!?p> 那大漢嘿嘿一笑:“俺老李沒多大能耐,但是嚇唬這種窮酸書生,那是一嚇一個準。別看他們平日里在府衙作威作福的,其實都是些沒見過血的慫包?!?p> 聽了他這番高論,一行人不禁都笑出聲來,其中一個瘦長的漢子將茶杯放下,看著剛剛那姓李的大漢道:“你說窮酸書生,那咱們寧哥整日也是詩詞歌賦不離口的,是不是也算個窮酸書生?”
那大漢聽了一拍桌子,臉憋得通紅:“老丁你胡……胡說八道,咱寧哥多大能耐,那是能文能武的人,就跟……就跟咱們太祖爺,也是寫得一手好字,填得一首好詞,但上馬打仗也不含糊啊?!?p> 經(jīng)這大漢這么一說,大家笑得更是厲害了,不是說他的話有多么胡鬧,只是這耿直的性格實在讓人覺得可愛。
穆淇奧邊笑邊對陳寧道:“看來在李叔心里,陳叔父你的形象真是光輝高大啊?!?p> 陳寧無奈一笑:“幸虧現(xiàn)在那府尹走了,否則在皇上面前參我一本,也夠我受的了。”
那李姓大漢聽了猛然站起身來,用力一拍桌子,喝道:“他敢,老子不把他腦袋擰下來!”這一下讓本已平息下去的笑聲再次爆發(fā)出來。
正在眾人笑著的時候,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聽得出來一個急急忙忙,另一個則沉穩(wěn)迅捷。眾人猜測著應該是節(jié)度使到了,便都收住了笑聲,正襟危坐等著來人走到面前。
那府尹先進了門,如他走出去時一般跌跌撞撞,另一個身著重甲的高大身影出現(xiàn)在他身后,步步沉穩(wěn)地快速走進屋內。
來到屋子正中,他先是快速掃視了一遍屋子里的人,然后沖坐在上座的陳寧躬身行禮道:“末將永興軍節(jié)度使楊有臣,見過駙馬爺。末將甲胄在身,不能全禮,望駙馬爺恕罪?!?p> 陳寧聽了這話,將眉頭一皺,然而他還未曾說話,那姓丁的瘦長漢子已拍案而起,怒道:“什么駙馬爺!今日叫你來商討的是軍國大事,在你面前的便是上輕車都尉鎮(zhèn)夷將軍陳寧?!?p> 那楊有臣倒是不慌不忙,看了一眼身旁的府尹:“這末將也不知道,末將只知道郭府尹來找末將時說,是圣平郡主的駙馬爺要見末將?!?p> 那府尹一聽這話嚇了一跳,趕緊道:“不不,下官不是這個意思,是……是楊節(jié)度使聽錯了……聽錯了……”
陳寧嘆了口氣,他實在不想在這樣的事情上花費時間,更何況那姓郭的府尹看起來就不是個能成事的人。
倒是那姓楊的節(jié)度使頗顯耿直,多少有點武人之風,于是抬手打斷了這沒意義的辯白,只問節(jié)度使道:“現(xiàn)在永興軍路能調用的兵馬有多少?”
楊有臣道:“如今永興軍路有兵馬兩萬,其中三千新兵尚未操練結束,將軍若是要他們做個儀仗興許可以,上陣打仗是萬萬不行。其余兵馬分散各州郡府縣,在這延安府能立時調用的大概兩千余人?!?p> 玉蘇蛟一聽這話,急急站起道:“兩千人?賊寇可有十萬大軍,這兩千人能干什么?”
那楊有臣一愣,脫口問道:“賊寇?哪來的賊寇?”
原來慧啟只在秦州與陳寧、蕭思君等人見過一面,又是借道西夏,從未曾在邊境露過一面,因而他帶兵來犯這等大事,除了蕭思君等人竟再無人知曉了。
幸而陳寧當機立斷,星夜兼程剛到了延安府,否則若慧啟突然發(fā)難,邊軍措手不及如何應對?
因而陳寧只得將之前的事情簡明扼要地跟楊有臣說了一遍。楊有臣沉吟半晌,皺眉道:“將軍所說,怕是要動搖國本的大事,然而末將從沒接到過相關軍報啊?!?p> 那李姓大漢喝道:“怎么,你是說寧哥騙你了?”
楊有臣搖頭道:“末將自然不敢懷疑將軍,只是此事事關重大,沒有皇上諭旨,末將不敢擅自做主。”
穆淇奧道:“這位節(jié)度使大人,延安府距京城千里之遙,一來一回間,那十萬賊寇怕是早沖破了邊境,事急從權,也等不得皇上諭旨了,好在我們來的時候帶了圣平郡主的制書?!闭f著便將圣平郡主扔給陳寧的那個卷軸取了出來,給楊有臣過目。
楊有臣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對比了兩遍卷末的印信,這才將其重新卷好,雙手捧著遞還到穆淇奧手中,隨后整了整鎧甲衣衫,躬身行禮道:“末將謹遵郡主旨意,只是就如末將先前所言,即便花上幾天的功夫,也不過能召集不到兩萬人,如何與這十萬賊寇對抗呢?”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陳寧。此地兵權最大的是陳寧,作戰(zhàn)經(jīng)驗最豐富的也是陳寧,這調兵遣將的大任自然也就落在了他身上。
陳寧也沒多加思索,將茶杯中的茶一口喝干,然后站起身來吩咐道:“丁猛,你和府尹走,去把楊節(jié)度使說的兩千兵馬聚集好?!?p> 那姓丁的大漢聽了,拱手道一聲“是”,便推著那姓郭的府尹走出了屋子。陳寧這才轉頭對楊有臣道:“還請楊節(jié)度使帶我們去看看邊境的地形?!?p> 楊有臣道了聲“是”,也不等陳寧再說話,便徑自下去準備了。見楊有臣出了門,眾人也紛紛起身聚到陳寧身邊,準備著和陳寧一起前去探查。
玉蘇蛟看看楊有臣走出去的方向:“這楊節(jié)度使倒是有點快人快語的意思,雖然說話沖了點,但聽起來也不讓人厭煩,不像那個獐頭鼠目的府尹,嘴里倒都是些吉祥話,可就是讓人聽了犯惡心?!?p> 陳寧看著玉蘇蛟微微一笑:“還好玉兄弟不在官場啊?!?p> 蕭思君笑道:“玉賢弟這瀟灑自在的性子,怎可能被朝廷拴???”
玉蘇蛟鄙夷地看了他二人一眼:“想說我不會做人就直說,這么拐彎抹角的有意思嗎?”
蕭思君急忙道:“哪敢哪敢,我們這都是夸玉賢弟你呢。”玉蘇蛟聽了“哼”了一聲,便不再理他們,大步向門外走去。
穆淇奧嘆氣搖頭,對二人道:“雖說玉兄弟不拘小節(jié),但你們也不要太過分了。”
蕭思君哈哈一笑,也不回答穆淇奧,就這么跟在玉蘇蛟身后走了出去。
陳寧則是看著穆淇奧搖了搖頭,也走了出去。看著一群人陸陸續(xù)續(xù)走出去,穆淇奧反倒有些不明白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待他反應過來,這屋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他也只能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等眾人都準備好,那楊有臣早已在府衙門口牽馬等候,見眾人都上了馬,這才也翻身上馬,只說了一句道:“這邊請。”便縱馬而去。
眾人跟在他身后,發(fā)現(xiàn)他起初并不太快,但沒過多久,那馬鞭便越抽越急,速度也越來越快。大概是因為他怕有人跟不上,因而一開始并未全力驅馳,而后慢慢加速,以免有人中途掉隊。
眾人這一走便是一天,從天剛蒙蒙亮時出門,于落日西沉而去,僅留余暉染了半天的紅霞時而歸,這幾日的奔襲加上一天的探查,讓玉蘇蛟等人的疲勞感一下子竄了上來,就連蕭思君也覺得渾身乏得很,他雖說是武藝高強,自小練武也沒少吃苦,但那時終究是在武場,是在娘親和師伯身邊的,再怎么累也不過是身體疲憊罷了。
然而這幾天卻不一樣,且不說連日奔波身心俱疲,便是那風沙似刀般劃過皮膚的疼痛,也不是在武場流些汗水,肌肉酸疼兩天可以比擬的。這幾日下來,他才真知道了軍旅生活那風餐露宿是有多苦。
一行人剛剛到了府衙,玉蘇蛟就吵嚷著要休息了。
府尹趕緊安排好客房,帶著幾人去小憩一番,唯獨蕭思君仍不想就此休息,便跟著陳寧等人走入了后院,畢竟比起睡覺休息,還是陳寧如何退敵更讓他感到好奇,要知道能親眼見到這位“金槍少將軍”排兵布陣的機會可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