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思君此時站在高處,清楚看見這人山人海中間有兩個人斗得正酣。那兩人中一個便是他師伯宗承真人,另一個卻是他不認識的。
那人身形比宗承略瘦小些,然而身著一件寬大的黑袍,帶著兜帽,那面容和身材一時都看不真切,唯獨他動手時飄蕩的袖子似乎說明他少了一條臂膀。
蕭思君驚訝于那黑袍人竟能以獨臂與宗承戰(zhàn)個不相上下,須知宗承在真武門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天下間能與他戰(zhàn)至平手的人屈指可數(shù),更何況是用單手?
此時兩人斗得難解難分,那黑袍人用著一根混鐵長棍左右揮舞,帶起驚人的風聲。宗承則用手中的拂塵招架,憑著拂塵的韌性一一化開了黑袍人兇狠的棍招。
宗承手中的拂塵雖軟,但進退之間卻是威力不凡。這拂塵在他手上已超過十載,早已被他使得如臂使指,將自己的一身功夫都化在了這柄拂塵之中。
此時他與這黑袍人相拼,手中的拂塵短短時間便打出了刀、劍、槍、棍各路招法,那柔軟的馬尾似一條游龍左轉右回,絲毫不給對方喘息之機。
若是尋常高手對上宗承的拂塵,怕是出不了三招就被下了兵器,然而這黑袍人的功夫十分厲害,憑著他那獨臂舞著長棍,竟將宗承的招數(shù)都接了下來。
這二人的武藝應當在伯仲之間,彼此攻守有度、進退合法,每一次進招、拆招、變招都迅捷果斷,看似都在章法之中,卻次次都出人意料之外。
按理說,這兩位高手的比武足以讓在場眾人都大飽眼福,但此時二人的生死卻與兩方勢力息息相關,因而每個人都捏著一把汗。然而二人又似將對方都看透了一般,一時間難以分出個勝負來,看得這下面一眾人等都可謂是提心吊膽。
蕭思君在玉柱上也是一陣陣緊張,即便是他,短時間內也難以看出二人的勝負??粗鴥扇舜虻媚z著,他雖有心下場幫忙,但這畢竟不合規(guī)矩??峙乱舱且驗橹勒嫖溟T極重江湖規(guī)矩,他們才敢這么幾個人便闖入真武門來鬧事。
那兩人的爭斗仍未止歇,黑袍人的長棍越舞越快,宗承的拂塵也跟著越揮越疾,二人的動作快到那一對武器只在二人中間留下了一片殘影,這一戰(zhàn)直打得下面驚嘆聲一片,要知道天下習武之人何止千千萬萬,但能如這兩人一般練到會當凌絕頂?shù)?,百年間也不過寥寥幾人罷了。
蕭思君緊盯著兩人的動作,生怕看漏了這么精彩的比試,也怕一瞬走神便沒注意到宗承被對方所傷。這兩人打得越來越急,一時間竟如纏在一起般。
那黑袍人將長棍使得似一柄長劍一般,接連刺向宗承。
宗承躲著長棍步步后退,待退出四五步時,宗承看準時機將拂塵向上一撩,正纏住了黑袍人的長棍。正待宗承準備發(fā)力奪棍的時候,那黑袍人卻倏然松了手。
宗承此時正在用力,被黑袍人這么一晃,登時將那長棍拋上了高空,腳下也險些沒有站穩(wěn)。
黑袍人抓住這機會一拳打向宗承的胸口。此時宗承右手持著拂塵,因剛才的慣性早甩到了身后,只能用左手接招。
宗承順著甩出長棍的力量將身子一扭,側身對向黑袍人,隨后將左手向前一送,使出一個追風指,正點在了黑袍人的拳頭上。
那黑袍人余力未消,仍想憑著這力量向前猛進,宗承腳下站定一個馬步,那雙腳便似在地上生了根一樣,令黑袍人寸進不得。
直至此時那被甩出去的混鐵長棍才伴著一聲巨響插入了二人身邊,然而二人無暇理會這些外事,他們一方想要猛進,一方不動如山,就在這較量起力量來。
眾人看著二人一動不動,實則也都知道二人此時是在較量著內功。
這兩人的內功都極為深厚,黑袍人的長衫已然被逸散出的真氣吹起,獵獵有聲。反觀宗承卻如一尊雕像落地生根般,莫說是衣服,便是須發(fā)拂塵也沒有一絲晃動,唯獨是臉色越發(fā)紅潤。
蕭思君知道這是宗承的獨門內功心法“落霞余輝”的效果。
宗承四十二歲領悟出的先天功,便是這“落霞余輝”的功夫,當他用起這內功的時候,周身真氣流動速度越來越快,氣血隨真氣上涌,因而面色會愈發(fā)紅潤,功力全開時看起來便像是被夕陽的光輝照耀一般,故得此名。
眼見得宗承面色赤紅愈甚,蕭思君便明白了這黑袍人的功力必然不在宗承之下。
此時宗承已然使出了全部功力,這才跟那黑袍人拼了個旗鼓相當,讓他難以行動。蕭思君估計著兩人的實力,看這架勢兩人是要拼到一方功力耗盡才能分出勝負來。
若真是這樣,蕭思君倒也不著急,宗承有超過四十年的深厚功力打底,還有四年多的先天功加成,如此算來宗承的功力已然超過八十年,世間能在功力上硬碰硬壓過他的高手怕不會超過十人。
然而情況很快就超出了蕭思君的想象,原本面頰紅潤的宗承突然一臉驚訝,伴隨而來的是他額頭上冒出了一層豆大的汗珠。
隨著那汗珠落下,他的臉色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紅潤,換上了一層煞白。蕭思君見狀知道不妙,趕緊飛身下場營救。
就在他即將落地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柄長劍從半空飛來直取那黑袍人的背心。不知黑袍人是察覺到了蕭思君的到來,還是感覺到了那柄后發(fā)先至的長劍,登時收了拳頭翻身躍起,落到一旁拔出了那根長棍。
蕭思君在落地的同時翻身接住長劍??茨潜鷦Φ男沃票阒橇硪桓裰系挠裉K蛟在助拳真武門。蕭思君沖玉柱上的玉蘇蛟點了下頭,便急急趕過去抱住了宗承,用身體為宗承做支撐。
宗承此時的身子有些軟了,微微癱在了蕭思君身上。他抬頭看了一眼,然后虛弱地一笑,沙啞而輕聲地道:“阿文,你回來了……”
蕭思君點了點頭,知道宗承只是有些虛弱,并無大礙,于是欣慰一笑:“師伯放心,我回來了?!?p> 宗承虛弱地點點頭,緩慢地道:“小心,他會‘饕餮法'?!?p> 蕭思君眉頭一皺——這“饕餮法”的名聲他也是聽說過的。
“饕餮法”原本是魔教教主的獨門絕技,其關鍵在于只要觸碰對方身體就能強制吸收對手的真氣,是一種極為陰毒的武功。
雖然蕭思君早就猜到了眼前的黑袍人是魔教中人,但沒想到他居然會這種魔教教主概不外傳的秘法,想必他在魔教中的身份應當十分尊貴吧。
蕭思君叫幾名弟子將宗承攙到后面休息,然后將長劍倒提收在身后,向那黑袍人施禮道:“不知有客前來,有失遠迎,還望前輩恕罪。”
那黑袍人本來還戒備著蕭思君,聽他這么一說,反倒是將長棍立在地上,也不還禮,只是道:“這倒好說,只是你突然而至,擾了我與宗承真人切磋的興致,實在不該啊?!?p> 嘴上說是切磋,但剛剛那架勢誰看了都明白,這黑袍人是想要宗承的命。蕭思君訕訕一笑:“我還未盡地主之誼,就讓前輩和我派長老動手切磋,于禮不合,故而出手阻止?!?p> 聽了這話,那黑袍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是說,比起宗承這老道士,你這小輩更能代表真武門?”
蕭思君一笑,那笑看來似乎謙卑,但里面滿滿都是神氣,他朗聲道:“真武門掌門蕭思君,愿聽聽前輩教誨?!?p> 那黑袍人沉默了一會,“真武門掌門蕭思君”,這區(qū)區(qū)幾個字就足以震懾武林,即便是遠在異國的魔教中人,怕也沒有一個不知道蕭思君的大名的,當日多聞法王不就曾猜到蕭思君的身份了嗎?
黑袍人審視著蕭思君,似乎在確定他這話是真是假。過了一會,黑袍人才問道:“你真是蕭思君?”
蕭思君點了點頭。那黑袍人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蕭思君這才在他兜帽下看到了一張鐵面具,唯獨露出一雙眸子精光閃耀。少傾,那黑袍人喃喃道:“像,真像,真是像極了那天殺的蕭天賜……”
蕭思君眉頭一皺,怒道:“我敬你是個前輩,便處處忍讓,你卻得寸進尺,辱及我前任掌門人!”
黑袍人忽而笑了起來,那笑聲沙啞而凄厲。他笑了許久,才平息下來,咳嗽了兩聲,道:“罵他兩句算什么,又掉不了他一塊肉。若非他不在這里,我真想一棍子敲開他的腦殼,看看里面是黑是白?!?p> 蕭思君此時的眼睛已瞇成了一條縫,眼里的層層殺氣自那條縫里透出,便是圍在外圍的弟子們也被他的目光所攝,不敢有所動作。
蕭思君自小便未曾露出過如此兇狠的眼神,此時的他是真的對眼前之人起了殺心。他盯著黑袍人道:“大言不慚,我爹爹武藝獨步天下,你也不過只能在這過過嘴癮罷了。”
那黑袍人將長棍立在地上,身子倚著棍子,干澀地笑了兩聲:“當年與天王一戰(zhàn),蕭天賜被天王掌力透體而過,險些丟了性命。這些事情,都沒人告訴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