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才剛來鬧事,今天又來了。史塔德漠無表情的眼神中蘊著駭人的寒意,盯著眼前這個亢奮的白癡。
沒錯,對史塔德來說,他就只是個白癡。說真的,動用他腦中所有的語匯咒罵他都還嫌不夠,總之他把那些臟話全加在一起攪碎、奮力壓縮過后、注入所有惡意,凝結(jié)成這兩個用來稱呼他的字,白癡。
史塔德對于旁人一向漠不關(guān)心,這嫌惡之深可說相當(dāng)少見。
「賀!本大爺成功加入隊伍!」
「你不趁現(xiàn)在重新考慮一下嗎?」
伊雷文出言挑釁,史塔德刻意將他隔離于視野之外,這么向利瑟爾申訴道。利瑟爾苦笑著加以勸慰,他態(tài)度淡然,卻流露出一股險惡的氛圍,即使利瑟爾撫摸他的頭發(fā),也沒有收斂的跡象。
史塔德反而捉住他的手腕,催促似地往自己頭上壓去,是想表達(dá)不這么做他的心情就不會好轉(zhuǎn)吧??匆娝蓯鄣膭幼鳎獱栁⑽⒁恍?,空著的那只手朝他遞出自己的公會卡。
「還要重新考慮的話,我就不會邀請他加入了。伊雷文,你也拿出卡片吧?!?p> 「不愧是我的隊長!」
聽見伊雷文這句話,史塔德的目光今天首度轉(zhuǎn)向他。
「?。俊?p> 那是一聲低沉、冰冷的嗓音。一瞬間,公會內(nèi)部的氣溫驟降。
史塔德身周放出猛烈的寒氣,簡直聽得見水氣喀啦喀啦結(jié)冰的聲音,他輕輕放開利瑟爾的手。看見史塔德緩緩站起身來,伊雷文嘲諷地吊起嘴角。
「誰是誰的什么?再給我說一遍看看。」
「我說,這個人,是本·大·爺?shù)年犻L啊,怎樣?」
仿佛響起擊碎冰塊的啷一聲,應(yīng)該是錯覺吧。
史塔德瞬間放出的殺氣,強烈得足以令人將這種錯覺誤認(rèn)為現(xiàn)實。就像與之呼應(yīng)一樣,另一股爬過全身、令人渾身發(fā)毛的殺氣擴(kuò)展開來,周遭的冒險者立刻遠(yuǎn)離二人,面部抽搐。
「這不知分寸的野狗還真不要臉?!?p> 「獠牙都被拔光的家犬沒什么好怕的啦!」
史塔德手中握住冰刃,伊雷文拔出腰間的雙劍。
雙方武器朝向彼此,下一瞬間,寒氣非比尋常的冰刃在史塔德手中碎裂,閃著鈍重光輝的二把劍刃也被彈開,刺到一旁的地上。二人同時瞪向插手的男子。
「鬧過頭了。」
劫爾無奈地開口。誰也攔阻不了的紛爭,唯有這男人能夠阻止。
他那柄劍已經(jīng)收回鞘中,那一擊快得連速度超乎常人的兩位當(dāng)事人都反應(yīng)不過來。接著,利瑟爾這才發(fā)覺爭執(zhí)已經(jīng)落幕,也跟著從旁開口。
「吵架沒有關(guān)系,但不可以給周遭帶來困擾哦?!?p> 這次到公會來只是為了編組隊伍,因此一行人避開清晨時段,等到人潮開始減少的時候才過來。
但公會里頭不可能一個人也沒有,一定會有職員在場。剛剛坐在史塔德旁邊的職員都立刻逃之夭夭,還有不少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某職員竟然有辦法采取行動,心臟真大顆。
「不過,我第一次感覺到殺氣了?!?p> 「愿望終于實現(xiàn)啦?!菇贍栒f。
「真開心。」
這殺氣實在太濃厚了,在其他冒險者看來簡直是心靈創(chuàng)傷,利瑟爾卻只是單純覺得感動,因此完全錯失了阻止他們的時機。
他只是望向劫爾,劫爾便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出手阻止這場糾紛。得好好跟他道謝才行,利瑟爾邊想,邊看向鬧著別扭別開視線的伊雷文,以及直勾勾望向這里的史塔德。
「我不會叫你們對彼此多好,不過還是請你們找出和平相處的方法吧。」
「好啦。」
「好的。」
這二人只有嘴上的回答這么乖巧老實,不過利瑟爾還是說了句「好孩子」,露出微笑。公會里恢復(fù)了原本的氣氛,四下再度傳來熱鬧的喧囂聲。
「你別這樣故意挑釁他。」
「是說大哥啊,我的劍三兩下就會被你弄壞了,你小心一點嘛。」
「老子不記得什么時候變成你哥了。」
獸人容易服從強者。對于利瑟爾以外的人,伊雷文就連配合一下都不愿意,不過劫爾說的話他還算是會聽。雖然大部分都只是聽聽而已。
「你也是呀,平常明明很冷靜的,這次怎么這么難得?」
看見伊雷文毫不反省的態(tài)度,利瑟爾只覺得「反正那是他的個性嘛」便一笑置之,轉(zhuǎn)而向史塔德開口。史塔德正抬起頭來凝神望著自己,看來他在反省了,利瑟爾點點頭。
話雖如此,針對自己準(zhǔn)備打殘伊雷文這點,史塔德一點反省的意思也沒有。他反省的是說不定給利瑟爾帶來了麻煩這點。
「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了?!?p> 「誰都有合不來的人呀,我不會覺得困擾的。」
那雙眼睛窺探著他的神色,利瑟爾伸出手,碰上他的臉頰。
史塔德投來的眼神澄澈透明,仿佛不帶任何感情,但對于利瑟爾而言,讀出他的情緒是輕而易舉。他溫柔撫摸他的臉頰,那雙宛如玻璃珠的蒼色眼瞳微微閃動。
「我也想要去那邊?!?p> 「啰嗦?!?p> 伊雷文嚷著「不公平、不公平」,正準(zhǔn)備從中攪局,下一秒劫爾一記鐵爪整個抓住他的臉,馬上擺平。
「不過,你只是不喜歡伊雷文這個人而已吧?」
「是的。」
「有其他人加入隊伍,你不會不高興?」
「守護(hù)你的人越多越好?!?p> 史塔德目擊了伊雷文完全服從于利瑟爾的瞬間。
正因如此,他確信這個人不會再對利瑟爾造成危害。但他還是不禁覺得這人臉皮真厚,幾天前才想取人家性命呢,竟然有臉加入隊伍,他想。
「對于你的決定,我沒有異議。開始進(jìn)行組隊登記吧。」
「謝謝你。」
史塔德正漠然享受著臉頰被撫摸的感受,利瑟爾低頭看著那副模樣,點了一下頭。
只要明白對方的能力有多優(yōu)秀,雙方某種程度上就會認(rèn)同彼此了吧。利瑟爾我行我素地這么想道,重新遞出了自己的公會卡。
在冒險者當(dāng)中,魔法師的數(shù)量為什么如此稀少?
單純是因為魔法需要花費不少時間,才能練習(xí)到足以派上用場的水準(zhǔn)。即使是菜鳥冒險者全力揮劍就能擺平的魔物,只用魔法打倒它還是不容易。
一方面單純是因為火力不足,另一方面則是手續(xù)繁雜費事的問題。必須動用相當(dāng)程度的魔力,才能施展出足以葬送魔物的攻擊,而且從提取魔力到發(fā)動魔法為止也有一段時間差。
法師在發(fā)動魔法之前處于毫無防備的狀態(tài),必須與值得信任的隊友互相配合也是原因之一。現(xiàn)在在冒險者公會中活躍的魔法師,都是毫不介意逆勢而行、毅力過人的高手,憑著一股干勁爬上今天的地位。
「隊長,你也算是法師嗎?」
「不知道耶。」
利瑟爾雖然運用魔力作戰(zhàn),但能不能稱為法師就難說了。
「也有許多人難得擁有不少魔力,卻選擇拿劍作戰(zhàn)呢。」
「嗯。使用魔道具的時候總會派上用場,也不算糟蹋了那些魔力吧。」劫爾說。
「說到底,魔力量多的人不會特別想跑來當(dāng)冒險者嘛?!?p> 伊雷文邊說邊拿著一支大湯匙,大口吃著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蛋包飯。
三人正覺得差不多該吃午餐的時候,伊雷文提議了這家以蛋料理為招牌的餐廳。碰上用餐時段,店里幾乎座無虛席,其中最受眾人注目的就是利瑟爾他們那一桌。
「伊雷文,你會用嗎?」
「魔法喔?我也只是加減用一下而已?!?p> 「哦,目前一次也沒有看你用過呢?!?p> 「拿劍砍比較快啊,我也只會耍一些小花招啦。」
獸人當(dāng)中以魔力量少的人居多,雖然不至于妨礙到日常生活,但能不能在戰(zhàn)斗中活用又是另一回事了。看著伊雷文清空了一大盤蛋包飯,正在加點下一份,利瑟爾理解了他的意思。
「小花招?」
「喔,真的沒什么大不了的啦?!?p> 伊雷文的指尖叩叩敲著桌面,探頭看向腳邊。
「影子再更黑一點比較適合……」
他開始發(fā)出無意義的沉吟聲,這是為了集中注意力發(fā)動魔法吧。
「啊,是無詠唱的發(fā)動方式呢。」
「那真的有意義?」
「不會發(fā)出聲音?!?p> 詠唱與否,真的只是有沒有念出口的差別而已。步驟一樣,也不會加快發(fā)動時間。
只不過,對于時常藏身于暗夜活動的伊雷文來說,不發(fā)出聲音這點可說是一項重要的優(yōu)勢。
「嗯……啊,成功了。」
他抬起原本看著桌子底下的臉,指了指自己腳邊。
利瑟爾和劫爾一起探頭看去,只見伊雷文膝蓋以下的部分消失了,就好像融入陰影當(dāng)中一樣。仔細(xì)端詳還是能隱約看見他的腳,原因應(yīng)該就像他本人說的,影子再濃一點比較適合,而這里太明亮了吧。
「在夜晚使用會完全消失嗎?」利瑟爾問。
「嗯……大概都不會被發(fā)現(xiàn)啦。像奇襲啊,或是把設(shè)好的陷阱藏起來的時候都很好用。」
「我看過類似的光屬性魔法,不過像你這種還是第一次看見。」
三個大男人盯著桌子底下看的光景相當(dāng)詭異,是什么東西掉下去了嗎?店員拿著預(yù)備用的湯匙刀叉,不知所措地在一旁打轉(zhuǎn)。
「不是真的消失啦?」劫爾說。
「好痛!怎么可能嘛!」
伊雷文被劫爾踹了一腳,痛得叫出聲來,幾乎消失不見的雙腳隨即恢復(fù)原狀。三人抬起頭來繼續(xù)用餐,好像剛才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似的,店員忍不住多看了他們一眼。
「隊長,普通的魔法你也會用對不對?」
「當(dāng)然呀。」
伊雷文又叫店員追加了餐點,伸出舌頭舔掉沾在唇邊的醬汁。
「一定很厲害吧?像那種……轟隆轟隆的!」
「還可以吧。」劫爾說。
「普普通通而已?!?p> 「用你們的標(biāo)準(zhǔn)看來也『還可以』喔,聽了超期待的啦。」
說是這么說,但是……利瑟爾瞥向劫爾。
利瑟爾在母國使用的魔術(shù),和這里的魔法只有名稱上的差別而已。雖然做出了這項結(jié)論,但他在這里沒有見過其他人運用魔法作戰(zhàn)的場面,所以不清楚實際上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
「劫爾對魔法沒什么興趣呢?!?p> 「反正我也不用?!?p> 除了魔法師以外的人,差不多都是這樣吧。
「威力雖然普通,運用倒是挺靈巧的?!?p> 「你說隊長?」
「嗯。」
劫爾推開自己面前空了的盤子,將利瑟爾再也吃不下的歐姆蛋拉到面前,幾口就吃個精光。
「欸,什么意思?。俊?p> 「不是有那種射出火箭的魔法嗎?」
「喔,嗯嗯。長得就是字面上那樣嘛,魔力越強箭就越大支的那個。」
「他沒把火箭變大,做了好幾支尺寸普通的箭?!?p> 「咦……」
那啥真搞不懂,伊雷文朝他看過來。不論如何,反正利瑟爾先回了他一個微笑,這種事也不是只有利瑟爾一個人辦得到。
「只是用習(xí)慣了而已。」
「而且還有追蹤功能。」劫爾補充。
「哇靠……」
「但追蹤是手動的呀?!?p> 「手動比較厲害吧……你魔力好像滿多的喔?」
「跟我身邊的人比起來還算是偏少的呢。」
為什么利瑟爾身為貴族,卻學(xué)會了使用魔銃和魔術(shù)的方法?資質(zhì)多少也是個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正是為了他效忠的國王。
國王微服出巡,邀請他同行的時候,萬一出了什么事,他可不能成為受人保護(hù)的累贅。利瑟爾從來沒有想過要拒絕陛下的邀約,因此努力習(xí)得了這些護(hù)身技巧。
「(只不過,還是陛下的實力比較高強。)」
這就沒辦法了?;叵肫疬^去那位愛徒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的身影,利瑟爾嘴角多了幾分笑意。
「果然不是一般……你剛剛……」
「差不多該走了,還有該去的地方吧。」
「好的?!?p> 「啊,等等……!」
看見那個笑容,伊雷文停下了所有動作,但他還來不及開口,劫爾已經(jīng)從位子上站起身來。利瑟爾和伊雷文也跟著起身離開,一行人身后的桌子上堆滿了蛋包飯的空盤。
伊雷文邊走邊打量著利瑟爾的臉色,只見那人朝他微微一笑,他閉上了嘴。利瑟爾面對自己的笑容絕無一絲虛假,這他是知道的。但是……
「怎么了嗎?」利瑟爾問。
「沒事!」
好吧,算了。伊雷文瞇起眼睛,愉快地笑了。
吃完午餐,一行人邊散步幫助消化,邊走向一間道具店。
「這邊不就是那個誰啊,賈吉的店嗎?」
「答對了。我想說不知道有沒有適合你的武器,順便來沾點好運。」
「好運?」
「劫爾的劍也是在這邊被強迫推銷的?!?p> 「你剛說啥,強迫推銷?」
利瑟爾那句沖擊發(fā)言把伊雷文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過當(dāng)事人依然露出溫煦的微笑,伸手準(zhǔn)備開門。伊雷文面無表情地看向劫爾,只見他放棄似地?fù)u搖頭。
「呃,如果有不錯的武器我是很想要啦……但不去武器店喔?」
「沒問題的,想要的東西這里大致上都有?!?p> 道具店店主自然無從得知自己背負(fù)了這種謎樣的期待,此刻正勤奮地整理店內(nèi)。賈吉注意到有客人來了,一發(fā)現(xiàn)那是利瑟爾,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歡、歡迎光……臨……」
他活力充沛的招呼聲,一看見伊雷文就脫力了。
利瑟爾稍微思考了一下,接著緩緩按著伊雷文的背,將他推過去。身材高挑的賈吉僵在原地,伊雷文和他面對面,興味盎然地吊起唇角說了聲「嗨」。
「賈吉,你沒說不同意,所以我就讓他加入隊伍了?!?p> 「欸,你還不想讓我加入隊伍喔?不過你現(xiàn)在就算說不要,我也不會離開了啦。」
「咦……啊……!」
賈吉一下子臉色發(fā)青,伊雷文則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看來這兩個人可以處得不錯,利瑟爾點點頭。劫爾則以「這家伙有時真不留情」的眼神望著他,而且看他多少有點看好戲的樣子,心眼還真壞。
「欸,說話啊。」
「可是,那個……」
「不過是跟新人打個招呼,拿出魄力啊。」
看見賈吉求助似地望向這里,劫爾無奈地說了一句。
利瑟爾一旦決定采取旁觀態(tài)勢,基本上就不會出手干涉了,現(xiàn)在正帶著和煦的微笑看著二人的互動。話雖如此,劫爾那句建言說不定會帶來火上澆油的效果,也很難說他就完全沒抱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
不出所料,賈吉想象著自己拿出魄力跟伊雷文對峙的模樣,覺得這根本不可能,正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利……」
「啥?」
但是,賈吉下定決心似地瞥了利瑟爾一眼,挺直了彎駝的背脊。即使從高處往下看,恐怖的人還是很恐怖,但他還是努力鼓起勇氣。
「利瑟爾大哥決定的事情,我……不會反對?!?p> 「那就多多指教啦!」
「咦……啊……呃,嗯。」
「你好像很怕我欸,是怎樣啊?你知道喔?」
「知道什么……!?」
賈吉又開始畏縮了起來,看得伊雷文哈哈大笑。很好,兩人感情變好了,利瑟爾看著這一幕,心滿意足地點頭。他心目中「感情好」的標(biāo)準(zhǔn),有時候?qū)嵲诖致赃^頭了。
不過跟史塔德那時候相比,眼前這二人確實建立起了相當(dāng)平穩(wěn)的關(guān)系吧。在旁人眼中看來,這也許像是恐嚇威脅現(xiàn)場,不過伊雷文鮮少對利瑟爾身邊的人采取高壓態(tài)度,所以沒有問題。
「賈吉,關(guān)于我們今天過來的用意……」
「是、是的!」
「是想幫他挑選新的雙劍?!?p> 賈吉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
伊雷文身上的裝備不怎么樣,幾乎跟普通的布沒兩樣,沒有什么堪稱防具的性能。只有那對雙劍還算不錯,但是在賈吉眼中,也完全稱不上最高級的武器。
「請問……要換的只有劍而已嗎?」
「我們等一下就會去訂做裝備了?!?p> 「啊,是喔。」伊雷文說。
「劫爾說過,冒險者就是應(yīng)該盡可能做好充足的準(zhǔn)備。」
賈吉聽了深深點頭。沒想到你還真的有好好教他喔,伊雷文看向劫爾。至于劫爾本人,他表面上佯裝沒注意到,心里則尋思自己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反正也沒說錯,應(yīng)該沒差吧。
「而且隊伍當(dāng)中裝備等級有落差,好像也不太好?!?p> 「那也是大哥說的?」
「不是,是在公會見過的冒險者告訴我的?!?p> 雖然看不太出來,不過利瑟爾其實會好好跟其他冒險者交流。這是其他冒險者告訴他「你這身裝備不錯嘛」的時候提到的話題,他們還說利瑟爾雖然是個新手,穿著最上級裝備卻一點也不會不自然。
而且,衣著打扮能顯示出一個人的地位。整頓好身上的裝備,就更不容易有人懷疑他之前本來是盜賊了。
「那就只需要劍而已啰。那個……請問要找什么樣的……?」
「嗯,我也不太清楚……要挑劍的話,還是問劫爾吧?」
「本人用得順手就好了吧。」
「說得對!」
伊雷文唰地?fù)荛_晃動的馬尾,撫過腰間的佩劍。
「既然都要換了,我也不想妥協(xié)。首先是——」
接著,伊雷文開始列舉他多到驚人的要求。
重視銳利度,劍刃薄一點,但不要會缺刃的,彎度大概這樣、握柄大概這么重,外型太丑的不要,太花俏也不要,可是要有裝飾。
「感覺還是訂做比較快呢?!?p> 「話是這么說,但想挑最上級的武器還是得找迷宮品。」
「是這樣呀?」
劍士對佩劍毫不妥協(xié)是當(dāng)然的道理,其中迷宮品擁有超越人類認(rèn)知的性能,一定是人人夢寐以求的珍品吧。
比方說,劫爾的劍上附有不壞、抗劣化、對魔力等加護(hù)。加護(hù)之間的好壞差距懸殊,這把劍可說是網(wǎng)羅了所有優(yōu)秀加護(hù)于一身。
正因如此,它的價格也特別高昂,被強迫推銷的時候,劫爾幾乎失去了所有財產(chǎn)。這件事他就沒跟利瑟爾說了。
「要遇上理想的劍好像很不容易?!?p> 「運氣夠好就會開到吧?!?p> 「劫爾,你沒開到呢。」
「啰嗦?!?p> 冒險者永遠(yuǎn)都被迷宮的寶箱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然后呢,如果整把都經(jīng)過消光就完美了?!?p> 這時,伊雷文的嘴巴終于停了下來。
「要求真多?!菇贍栒f。
「追求最好的工具才夠?qū)I(yè)嘛。所以咧,有嗎?」
「嗯……」
雖然嘴上這么問,伊雷文認(rèn)為一定沒有完全符合條件的雙劍,能滿足其中幾項要求就很好了。
賈吉尋思似地別開視線。他會舉出幾把候補的武器呢?伊雷文滿心期待地等在一旁。
「啊,有一把,不對,是一組。」
「只有一組喔?」
伊雷文期待落空似地皺起眉頭。
「我倒是覺得能滿足你那些條件就很厲害了。」
「隊長,你碰到劍真的是外行耶。這種時候啊,就是先多舉幾個條件,即使沒辦法全部符合……」
「咦,那個,我說的那組……全部的條件都符合哦……」
「隊長的熟人就是這樣啦!萬歲——!」
伊雷文原本莫名其妙的表情,一下子換成了喜上眉梢的笑臉,趕緊催著賈吉去拿那對雙劍。
「怎么會有啊?!?p> 「畢竟是賈吉的店嘛?!?p> 劫爾遲來的吐槽就這么被利瑟爾干脆地打發(fā)掉了。
即使不是冒險者相關(guān)的商品,這間店里永遠(yuǎn)都有他們想找的東西。劫爾也不是沒有納悶過這是為什么,不過利瑟爾一點也不介意,只覺得「反正有我們需要的東西很值得高興呀」。盡管個性深思熟慮,他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倒是相當(dāng)不拘小節(jié)。
「那個,就是這組……」
賈吉回到他們面前,遞出一組雙劍。
「哇,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迷宮品的雙劍欸。左手是輔助用的,比較短……啊,這個——」
「握柄偏短,很適合你啊?!?p> 伊雷文滿心歡喜地湊過去往盒子里看,劫爾也低頭看著那對雙劍,好像理解了什么。
順帶一提,利瑟爾看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有兩把劍擺在那里,就這樣。不過從伊雷文的反應(yīng),看得出他對這組雙劍相當(dāng)滿意。
「就挑這組嗎?」
「好!」
「那么賈吉,麻煩你……」
這時,利瑟爾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看向伊雷文。
「你的預(yù)算呢?」
「綽綽有余!」
聽見利瑟爾不帶多少擔(dān)憂的提問,伊雷文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假如佛克燙盜賊團(tuán)造成的損害額全都成了他的財產(chǎn),這也是當(dāng)然的。率領(lǐng)一個龐大到足以讓國家視為威脅的盜賊團(tuán),這首領(lǐng)可不是虛有其名。
按照利瑟爾的指示,他留了精銳盜賊活口,分給他們相當(dāng)程度的資金。但即使扣除那些金額,伊雷文手邊仍然保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山銀山。
「也該做個皮套了欸?!?p> 「反正接下來就要去訂制裝備了,就在那邊訂做吧。」利瑟爾說。
「說是這樣說啦,但我完全沒有留素材欸。」
「不然讓劫爾分給你吧?」
「嗯?!?p> 面對利瑟爾出人意表的提案,伊雷文一瞬間僵在原地,不過立刻哈哈大笑著說:「這未免太奢侈啦!」即使是這種不經(jīng)意的對話都充滿刺激,那笑聲仿佛道出他愉快得不得了的心情。有「保護(hù)他」以外的選項。怎么可能?他愣住了,但看見那人朝自己微笑,他心中滿溢的確實是高昂的情緒。
往后大概也有機會守護(hù)他吧。他不打算讓利瑟爾身陷險境,但假如時機來臨,下一次,他也會毫不遲疑地付諸行動。
「(作為獎賞,要讓他為我做些什么呢?)」
伊雷文踏著輕盈的步伐,握住自己在身后甩動的紅發(fā)。
那手掌滑過長長的馬尾,握住某個部分,宛如握住自己服從的主人的手,必恭必敬地抬起。發(fā)絲纏繞在指縫間,他靜靜抵上唇瓣。毫無疑問,那是屬于他自己的東西。
插圖p337
伊雷文卻心滿意足地加深了笑容。他倏地放開手,那紅色長發(fā)馬上又回到他身后,一如往常地像蛇一般擺動。
「是說大哥也一樣,先確認(rèn)過我把他保護(hù)好了才拔劍嘛?!?p> 伊雷文哼著歌,消失在幽暗的小巷深處。
閑談
嗨,我是佛克燙的盜賊。順帶一提,這是我名為回想的人生走馬燈。
今天我才跟貴族小哥(雖然他不是貴族)說話,跟首領(lǐng)報告了這件事,然后吃了首領(lǐng)遷怒的猛力踢擊,現(xiàn)在正失去了意識,還以為我內(nèi)臟要破裂了咧。
那個人看起來明明沒那么多肌肉,為什么還那么強???
就像我跟貴族小哥說的一樣,我從首領(lǐng)成為盜賊的時候開始就認(rèn)識他了。
做盜賊這行的資歷是我比較豐富,我連毛都還沒長齊就在當(dāng)盜賊了,根本是前輩中的前輩,但這種事一點關(guān)系也沒。
當(dāng)時我們盜賊團(tuán)集體襲擊在森林中亂晃的小鬼,反而被他殺得半死不活,我就是那時候捧他當(dāng)首領(lǐng)的其中一個元祖級盜賊。那時候的首領(lǐng)明明還很年輕,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像正經(jīng)的普通人,當(dāng)時我還以為這人絕對是同行。
不過他作為盜賊首領(lǐng)無可挑剔,只要跟著他就還可以活下去,所以沒差啦。
這是關(guān)于我眼中的貴族小哥一行人的故事。說故事的是盜賊A,最迷人的特征是劉海長到遮住眼睛,請多指教。
你問我為什么把劉海留得這么長?因為我不喜歡對上別人的眼睛。
那就先從一刀開始講起。
那個人是怎樣?是人嗎?我們家首領(lǐng)也很夸張啦,但這真不是開玩笑的。
首領(lǐng)還在襲擊貴族小哥的時候,雖然他用的是雜兵,但真的是一個接一個被那個人殺掉欸。我從來沒見過帶柄的小刀整支射穿人類的頭蓋骨,洞還直接從臉部開到后腦勺,嚇?biāo)廊恕?p> 不論氣息消除得再怎么干凈,跑去監(jiān)視他都會被發(fā)現(xiàn),嚇?biāo)廊?。我還以為沒有人可以一對一單挑打贏首領(lǐng)咧,嚇?biāo)廊恕?p> 不過嘛,論外貌的話,我看他不只是一級品,簡直是特級品啊。
看起來是很兇惡啦,但是五官端正、很有男人味,有身高、腿又長,身材好到?jīng)]話說,這大概就是男人也心生向往的男人吧。我是沒什么感覺啦,只覺得被那雙長腿踹到真的會內(nèi)臟破裂。
有時候會看到他靠在墻邊抽煙,不在旅店里抽嗎?這種時候總是會吸引女孩子的目光,雖然他看起來很兇。
還有,他對貴族小哥很有禮貌,不知道本人有沒有意識到。要等貴族小哥坐下來他才會坐下,還會幫他開門??雌饋頋M像是下意識的舉動啦,下意識的紳士行為之類的。
該說是紳士行為嗎,還是從者行為?這也不是不能理解。
還有,完全查不到他的情報。公會里登記的,就只是距離這里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一個平凡小村落而已。
接下來是貴族小哥。
那個人我真的完全摸不透,說他不是貴族根本是詐欺。
才剛以為一切都是他的算計,又覺得他好像只是順其自然。才剛以為他清正廉潔,卻懂得好好利用我們。以為他頭腦聰明,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缺乏常識,完全摸不透。
不過,他大概是真的沒注意到我們在監(jiān)視他。該說這個人不會注意到別人的視線嗎,感覺他對視線不太在乎,就算有人盯著他看也不介意。
聽首領(lǐng)的說法,他有一次差點被這個人殺掉,但這人怎么看都不像有辦法打斗的樣子,碰到扒手之類的也不會注意到。其實有一次,在我監(jiān)視的時候他差點被扒,那時候是我出手阻止了。
他氣質(zhì)完全不像女的,舉止卻非常高雅,很容易吸引旁人的目光對吧。嗯,高不高雅我是不太懂啦,不過確實覺得他是住在不同世界的人。
跟他聊過的感覺,與其說是跟原本的印象差不多,還不如說他會做出一些很意想不到的事情。也是托他的福,我現(xiàn)在才會像這樣失去意識。
還有,他平常完全不會露出肌膚,所以跟我們家那個露肚臍的首領(lǐng)走在一起,看起來還滿突兀的。這種地方也很有貴族味道,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一個人換衣服哦。
總之,貴族小哥就是這樣的人啦。表面上沒什么女人去勾搭他,算是把他當(dāng)成觀賞用的人物吧。他像上次那樣坐在陽臺上看書的時候,總會有人用那種欣賞繪畫的眼神看他。
然后,這人也完全沒情報,情報比一刀還少。
接下來是公會職員。
他是王都冒險者公會的職員,冒險者之間幫他取了個「絕對零度」的名號。本來以為這只是個態(tài)度冷漠的文科職員,結(jié)果他的實力完全是未知數(shù),監(jiān)視的人全部被他發(fā)現(xiàn)了。
畢竟同行之間最懂門道嘛,我們派人去調(diào)查了一下,結(jié)果有好幾個人被他抹殺了,嚇?biāo)廊?。大概是那個職員本人下的手。
看他的手法,我想是暗殺者那類的人物吧。所有人都被割斷了喉嚨,而且完全找不到證據(jù)?,F(xiàn)在他好像只專注當(dāng)個職員了,不過總覺得我們好像搖醒了沉睡的獅子。
他跟貴族小哥親近得很露骨,還會撒嬌,一看就知道。反正很露骨。
他臉部表情根本完全不會動,開口要不是業(yè)務(wù)聯(lián)絡(luò)就是鄙視人的話,不過這人的臉也是長得很端正欸。這個人才真的是觀賞用,完全不會想跟他講話。
不論好的意義上還是壞的意義上,他對男女都一視同仁,這個人大概可以面不改色的往女人臉上揍過去吧。幸好他完全沒在跟女人交往。
不過,好像有一些奇女子很想被這張臉鄙視。他跟貴族小哥在一起的時候,聽說就有個勇者跑去跟他搭話,收到他那個名副其實「絕對零度」的視線之后還邊鞠躬邊說謝謝咧,嚇?biāo)廊肃浮?p> 最后是道具店的店主。
這個人真的是普通人。監(jiān)視他他也不會注意到,情報也三兩下就到手了,大概連首領(lǐng)把他的情報拿去進(jìn)貢都沒發(fā)現(xiàn)。畢竟這方面的事情,貴族小哥好像也不太想讓他知道嘛。
毫無疑問,他完全沒有戰(zhàn)斗能力,這個人不普通的就只有身高而已。他有夠高,絕對超過兩公尺,正常來說已經(jīng)是有壓迫感的身高了。只是他一副軟弱的駝背樣,臉上又帶著困擾的表情,所以感覺不太出來。
他跟貴族小哥說話的時候會稍微彎下腰,那應(yīng)該不是體貼,只是奴性,大概覺得「從上往下俯視別人實在太沒分寸了」之類的吧。
只不過,這個人在我們之間非常受歡迎。
首領(lǐng)派人監(jiān)視的,第一個當(dāng)然是貴族小哥,接下來就是跟貴族小哥特別親近的人,我剛才介紹的那幾個全都有人監(jiān)視。
一刀不用說,馬上就被發(fā)現(xiàn)了。雖然他會暫時忽視我們一下,但只要嫌煩了,他就會朝這邊放出威壓感超強的殺氣。那個絕對零度的職員也是立刻發(fā)現(xiàn),馬上朝這邊放出冰冷的殺氣,弄個不好冰刀就直接壓在我們喉嚨上了。
相較之下,監(jiān)視店主非常和平,簡直和平過頭了,沒有生命危險真是太棒了。
有一次,我們有個人為了偵查情報,沒有要買東西還刻意走進(jìn)店里去,結(jié)果不知不覺就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店門外了。不曉得店主做了什么,不過他就連拒絕的方式也非常和平。
然后大家最不想負(fù)責(zé)監(jiān)視的竟然是貴族小哥,也就是我的工作。
「不準(zhǔn)其他人對他出手,只有我可以出手」,因為首領(lǐng)這種臭小鬼理論的關(guān)系,這個工作比較像是監(jiān)視兼護(hù)衛(wèi)。為什么指名要我來?嗯,也不是不能理解啦,畢竟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有點那個嘛。
一刀跟公會職員雖然嘴上那樣說,但基本上還是會裝作沒看見我們。好像是貴族小哥交代的,應(yīng)該是說如果我們沒做出什么事情,就放置不管之類的吧。
多虧他開了金口,我們現(xiàn)在還活得好好的。謝謝啊,貴族小哥,但監(jiān)視你是最累的苦差事。
貴族小哥本人沒什么問題,而且還非常理想。
他不會注意到我們,不會朝這邊放出殺氣,基本上都窩在房間讀書,超級輕松。但是某兩個人放著盯梢自己的耳目不管,卻會來干涉貴族小哥的監(jiān)視。
一刀的牽制實在是受不了,那個人兇惡到就連正牌盜賊都會怕,有夠恐怖。
至于職員,根本就完全感覺不到氣息,直接站在我背后,發(fā)現(xiàn)的時候那種驚嚇真是不得了。
貴族小哥注意到的時候,倒是會阻止他們啦,是不想麻煩他們兩個的意思。但那兩個人行動的時候不會讓貴族小哥注意到,所以結(jié)果就只是我一個人在辛苦而已。
『請坐?!?p> 所以貴族小哥叫住我的時候,看到旁邊一個人也沒有,我真是發(fā)自內(nèi)心松了一口氣。萬一有哪個人在,我有三分之二的機率會被視線殺死。
不過那明明是拷問隔天,他卻沒問那個冒險者的狀況,也沒問我詳情。這方面可以看出他不是個單純的「好人」,我是覺得這樣滿輕松的,還不錯啦。
順帶一提,我們對那個冒險者做了什么咧?
那真是狠毒到了極點啊。好久沒看到首領(lǐng)這么有干勁了,那個人最擅長精準(zhǔn)剜開別人的傷口了。
把他老婆抓到眼前讓她扮豬、把他小孩帶來當(dāng)射飛鏢的靶子之類的,嗯,總之首領(lǐng)提了各種方案,簡直讓人納悶?zāi)嵌际窃趺聪氤鰜淼?。那個冒險者也是到了這種年紀(jì)還單身,所以這方面的提案都被否決了。
不過,嗯,我們還是把他隊友帶來×××,還把×××給×××了。對了還有,×××之后他就×××了,我們也是到半途不小心太嗨了。
最后再用回復(fù)藥,把外表恢復(fù)原狀,用首領(lǐng)的毒把他整個腦融掉,再打點一下,然后丟到商業(yè)公會去。乍看之下完全是正常人,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或是稍微變乖了一點,之類的?!?p> 怎么可能啦。
「痛啊……」
「醒得太晚啦。好了,那個人還說了什么?」
「啊……他說『請你轉(zhuǎn)告他明天早上來找我』,叫首領(lǐng)去找他?!?p> 首領(lǐng)一聽,手上正在保養(yǎng)的短劍馬上掉到地上。這把劍在他手上總是靈巧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從來沒看他失手過。
我內(nèi)臟被踢成這樣站不起來,于是坐在地板上抬頭一看,看見首領(lǐng)臉上掛著壓抑了各種情緒的那種抽筋笑容。講到貴族小哥的事,首領(lǐng)那種游刃有余的態(tài)度就不曉得到哪去了。
之前,出于好奇心,我把那個想扒貴族小哥的家伙抓去獻(xiàn)給首領(lǐng),結(jié)果真是不得了啊??此歉睒幼哟蟾攀菤庹?。雖然我是有猜到事情會這樣,才把他抓過去的啦。
「那個人主動叫我過去,這是第一次吧?」
「他好像要把你帶去那個憲兵頭頭那里,就是那個貴族??赡苁且涯阕トニ娃k喔?」
「那就到時候再說啦?!?p> 啊,他看起來心情很好。要是平常的話,他應(yīng)該會說「你他媽才給老子過來」然后把對方弄個稀爛才對。
剛才跟他報告貴族小哥說要把嘍啰全滅掉的事,他看起來也一副愉快樣,首領(lǐng)說不定知道些什么。明明注意到對方的意圖,還故意配合,感覺太老實了有點惡心。
「是說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給我先講?!?p> 不過,我也才剛明白那種心情就是了。
話說回來,明明是首領(lǐng)自己叫我一字一句從最開頭開始報告的,真不講理啊。
我正在柜臺打瞌睡,剛過中午的時候真是閑著沒事。
忍不住都要做起夢來了,就讓我開始一段名為做夢的回想吧。
大家好,我是那個時不時出場的公會職員,請叫我職員A。
我多半坐在史塔德隔壁的位子,被他從椅子上弄下去、用物理手段強制閉嘴的職員就是我。興趣是打瞌睡。
口號是「史塔德老大實在猛到?jīng)]話說」,每天都會說上一次。順帶一提,史塔德竟然會跟人那么親,我到現(xiàn)在還覺得是在做夢。
呃,利瑟爾老兄他們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耶。
史塔德每次都搶走我跟利瑟爾老兄說話的機會啊,劫爾老兄又太恐怖了。最近常??吹降哪莻€伊雷文老兄,基本上又不太到公會來。但他最近倒是會黏著利瑟爾老兄一起過來就是了。
不過,我倒是聽過他們在談什么加入隊伍之類的。老實說,那三個人要組成隊伍喔,拜托饒了我吧。
為什么?利瑟爾老兄和劫爾老兄組成隊伍的時候啊,所有人的視線不是都會集中到他們兩個身上嗎?受到利瑟爾老兄的影響,劫爾老兄不是又重新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嗎?
我假日在外面走動的時候,就有個女生跑來跟我搭訕:「你是在公會上班的職員吧?」她長得完全是我的菜,結(jié)果下一句話卻是:「那個,請問那兩個人有交往對象嗎?」我聽了都哭了,誰知道啊。
她看起來好像是代表廣大女性跑來問,旁邊豎起耳朵聽我們對話的女生多到讓我切身體會到顏值差距。我都哭了。
那三個人現(xiàn)在也還是醒目到了極點。走在路上會有人回頭看,坐在外面會有人停下腳步來看,不分男女都向他們行注目禮,那已經(jīng)是領(lǐng)導(dǎo)魅力滿溢而出的等級了,太猛啦。
他們總有種妖冶的魅力對吧,感覺跟我們這些市井小民不太像同個世界的人。不過反過來說,他們倒是沒有正統(tǒng)派的魅力,完全沒有那種爽朗的帥勁。
就連利瑟爾老兄也一樣,雖然五官沉穩(wěn)端正,但一點也不爽朗。那個人的魅力是高貴的魅力,這一點我很堅持。
現(xiàn)在都這樣了,要是還讓他們組隊,我當(dāng)時的慘劇就要重演了。在我受盡創(chuàng)傷之前,快給我一個療愈心靈的可愛女朋友吧。
而且他們的實力根本是戰(zhàn)力過剩。
劫爾老兄一個人就已經(jīng)過剩了。利瑟爾老兄的實力我不太清楚,不過既然劫爾老兄把他帶在身邊,大概不難想象吧。伊雷文老兄也一樣,雖然掩藏在劫爾老兄的名氣之下,但他也是堂堂的獨行C。這個階級本身已經(jīng)不正常了,他還能一個人輕松完成階級C的委托,真正的實力恐怕不只這個程度。
根據(jù)公會里私下流傳的耳語,聽說有A階的人跑去找他碴,結(jié)果被打到遍體鱗傷。A階級的隊伍,可是隨便接到貴族的指名委托都不奇怪耶。
那些人到底要前往什么境界?要跟國家打仗嗎?
機會難得,就來說說我珍藏的小插曲吧。
那時候我被當(dāng)時的女朋友劈腿,哭到眼睛都腫起來了。沒錯,我眼皮腫得像金魚,而且為了討拍,我當(dāng)然把眼睛哭得超腫再跑去坐公會柜臺。雖然被史塔德踹了。
利瑟爾老兄當(dāng)時和劫爾老兄、伊雷文老兄一起過來,看見我這副模樣,他好像有點驚訝。
『請別介意,他只是被女友甩了心情低落到煩人的地步而已。公私不分真煩?!?p> 史塔德老大實在猛到?jīng)]話說,利瑟爾老兄都還沒問出口呢,他就先把我貶到一文不值了。
他好像不喜歡看到利瑟爾老兄關(guān)心他自己以外的職員。有一次我邊爆笑邊嘲弄他這點,結(jié)果肚子被揍了一拳,都血尿了,所以我不會再提這件事了。
『我又沒被甩!只是她劈腿而已!而且吵架的時候我還忍不住對她大吼大叫了!』
我們大吵一架,最后我勉強忍住了動手的沖動,男人對女人動手就是人渣。
我眼淚一直掉,史塔德用那種看見路邊小石頭的眼神看過來,我好挫折。明明面無表情,這種鄙視卻能精準(zhǔn)傳達(dá)過來,到底是怎樣?
就在我即將被史塔德強制閉嘴之前,聽見了利瑟爾老兄溫柔的說話聲。
『對人怒吼,就跟動用暴力一樣哦,這兩件事給予對方的感受是相同的?!?p> 『果然……!』
『你能夠反省,非常了不起喲。』
這是什么感覺……好感動……好想被摸頭……啊,會被殺掉。
我差點陷入混沌的思緒當(dāng)中,不過被站在利瑟爾老兄后面那兩個人拉了回來。利瑟爾老兄向他們征求同意,聽見他那聲「對吧?」劫爾老兄一臉不解,伊雷文老兄則「欸」了一聲,明顯表露不滿。
『那是喜歡到會哭的女人欸?還不是她劈腿有錯在先,公理站在這一邊,不管做什么都沒問題吧?』
『嗯,確實沒必要顧慮那種人?!?p> 我也不是想要人家把我的立場正當(dāng)化到這種地步啦。
話是這么說,不過這是劫爾老兄他們的真心話吧。也是啦,從男人的角度來說我也滿想同意的。
『倒不如說,你只是大吼大叫就沒事了,就表示你根本沒那么喜歡她嘛?』
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心喜歡的女性,伊雷文會怎么做呢?』
『啊,我嗎?我喔……啊,大概會用毒把她變成洋娃娃吧。只讓她做我說好的事,我沒下令的事就不許她做,全——部都讓我來照顧!太棒啦!』
嚇?biāo)廊肃浮?p> 『劫爾呢?』
『啊……欺凌到她失去理智,忘了我以外的所有人?!?p> 嚇?biāo)廊肃浮?p> 『那么,史塔德呢?』
『我也沒什么特別的,應(yīng)該是殺了對方或是自殺,要不然就是殺了對方再自殺,其中一種吧?!?p> 嚇?biāo)廊肃浮?p> 哪里嚇人?最嚇人的就是這三個人都覺得彼此的意見沒什么問題啦。這些人的認(rèn)知怎么了?壞掉了嗎?
『大家手段都好極端哦,應(yīng)該好好尊重對方的意愿才對呀?!?p> 『可是那是劈腿欸!超狠心的背叛欸!』
利瑟爾老兄溫柔又有常識的意見對胃真好。
『那么,你能夠忍受真心喜歡的人離開自己身邊嗎?』
『這個嘛……忍受不了吧?!?p> 聽見史塔德的問題,利瑟爾老兄露出微笑,偏了偏頭。無敵優(yōu)雅。
他一定會說,寧可退出這段關(guān)系,相信對方會找到幸福,只要對方幸福就好之類的,幫這個話題畫上完美的句點……我真想去把當(dāng)時這么深信不疑的自己叫醒。
『所以,只要完美扮演她的外遇對象,取而代之就可以了。不但可以得到她真誠的愛情,而且所有人都會幸福吧?我有自信瞞過對方的朋友、熟人、家人、親戚,完全不讓任何人起疑哦?!?p> 『那只有你辦得到吧?!?p> 物以類聚。
老實說,被女友劈腿的打擊都不曉得忘到哪去了,這些發(fā)言實在太沖擊啦。假如被真正喜歡的女生劈腿,一般人都有辦法做到那種地步的話,那我一定不是真的喜歡她吧。
我就是辦不到啊,也不會想做那種事。咦,我應(yīng)該是正常人吧?
這么一想,心情突然就明朗了起來,這樣我也算是討到安慰了吧。雖然同時也覺得好像受到更大的沖擊就是了。
「呵……好想睡……」
我用力伸了個懶腰,背脊好像在吱嘎作響。
公會里還是一樣,幾乎沒有冒險者在,沒有冒險者會在這種時間回來。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就是了。
比方說,只消一個上午就完成委托的超強實力分子,就有可能在這時候回來。沒錯,例如現(xiàn)在走進(jìn)來的利瑟爾老兄一行人。
看見利瑟爾老兄,我想起一件事。
想起那段嚇?biāo)廊藛柎鸬臅r候,某位同事的舉動。那同事現(xiàn)在正坐在我隔壁盯著他們看,反正利瑟爾老兄他們還在委托告示板前面討論什么事情,大概再過一段時間才會過來,就問他看看吧。
我一出聲叫他,掃過來的那種「不要打擾我」的眼神實在太絕對零度啦。
「欸,之前聊到『真正喜歡的人』的時候,你是不是看向利瑟爾老兄的方向???」
那個時候,史塔德的視線一瞬間轉(zhuǎn)向了利瑟爾老兄。不只史塔德,站在利瑟爾老兄旁邊的那兩個人好像也一樣。
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一如往常轉(zhuǎn)向我,那目光剛從利瑟爾老兄身上收回來,帶著一點溫度——好像吧,大概是我的錯覺。不管相處幾年,我還是完全看不出這家伙的變化。
「因為對我來說真正重要的人目前就只有一位?!?p> 「接下來會變多嗎?」
「沒有這方面的計劃?!?p> 所以,那段問答并不是以利瑟爾老兄為設(shè)想對象。換句話說,除非結(jié)交了比利瑟爾老兄還更重要的戀人,又被劈腿,否則那些問題發(fā)言就不會成為現(xiàn)實。
誰也沒辦法阻止這三個人,他們沒有任何犯罪的計劃真是太好了。
話說回來,史塔德一直到剛剛都還在后面整理文件才對,利瑟爾老兄一走進(jìn)來的瞬間,卻不知何時就坐在我旁邊,這怎么回事?史塔德老大實在猛到?jīng)]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