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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凰明梟

番外 貴族之家

明凰明梟 陳施豪 5542 2021-01-05 20:36:34

  過了八年。又到了春天……不過,讓我先說幾句話,談?wù)劽坠芯S奇、潘申、拉夫烈茨卡婭夫人的命運,——然后就與他們告別吧。米哈列維奇經(jīng)過長期漂泊之后,終于碰到一個真正的工作:他獲得了一所公立學(xué)校的首席學(xué)監(jiān)的位置。他對自己的命運十分滿意,他的學(xué)生們都“崇拜”他,不過也會在背后滑稽地模仿他的動作。潘申官運亨通,步步高升,已經(jīng)在謀取主任的職位了;他走路時已經(jīng)有點兒拱腰駝背:大概是賞賜給他戴在脖子上的弗拉基米爾十字勛章①墜得他身子朝前彎了。在他身上,與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相比,官僚的氣質(zhì)已經(jīng)占了絕對優(yōu)勢;他那仍然顯得年輕的臉已經(jīng)發(fā)黃,頭發(fā)開始疏稀了,他也已經(jīng)不唱歌,也不畫畫了,不過暗地里在從事文學(xué)寫作:他寫了一部小喜劇,一部像“諺語”之類的東西,因為現(xiàn)在所有寫作的人都一定要“描寫”某一個人或某一件事,所以他也在這部小喜劇里描寫了一個賣弄風(fēng)情的女人,而且私下里把它念給兩三個賞識他的女士聽。然而他還沒結(jié)婚,盡管在這方面他遇到過許多很好的機會:這全都要歸咎于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至于說到她,那么她仍然經(jīng)常住在巴黎:費奧多爾伊萬內(nèi)奇給了她一張期票,把她打發(fā)走了,以免她又會第二次突然到來。她見老了,也長胖了,不過仍然討人喜歡,風(fēng)度優(yōu)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在小仲馬先生的戲劇作品里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她對去劇院非常熱心,那里的舞臺上經(jīng)常有害肺病的、多情善感的茶花女們在演出,她覺得,作一個像多什夫人②那樣的人,是人類幸福的最高境界:有一次她宣稱,對于自己的女兒,她不希望她會有比這更好的命運。但命運會讓mademoiselleAda③擺脫類似的幸福,對此是應(yīng)該抱有希望的:阿達(dá)已經(jīng)從一個面色紅潤、體態(tài)豐滿的孩子變成了一個肺部不健康、面色蒼白的小姑娘;她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是病態(tài)的了。為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傾倒的人已經(jīng)減少了,但是并未絕跡;大概,她會把其中的某幾位一直保留到自己生命結(jié)束的時候。最近一段時間,他們當(dāng)中對她最熱心的是一個姓扎庫達(dá)洛—斯庫貝爾尼科夫的人,他是個退役的近衛(wèi)軍士官,約摸三十八歲,身體異常健壯。拉夫烈茨卡婭夫人沙龍里的法國客人們管他叫“l(fā)egrostaureaudel’Ukraine”④;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從不邀請他參加自己時髦的晚會,可是他完全博得了她的好感。--------

 ?、偈皇兰o(jì)至十五世紀(jì),基輔、波洛茨克、謝爾普霍夫等幾個公國的大公名字都叫弗拉基米爾。弗拉基米爾十字勛章就是以他們的名字命名的。

 ?、诙嗍卜蛉耍ㄒ话硕弧痪拧稹穑?,法國女演員,茶花女的扮演者。

 ?、鄯ㄕZ,意思是:“阿達(dá)小姐”。

 ?、芊ㄕZ,意思是:“一頭從烏克蘭來的膘肥體壯的犍牛”。

  那么……八年過去了。從空中又飄來了春意,把春之幸福的光輝灑滿人間;春天又向大地、向人們微笑了;在春之神的愛撫下,一切又開始含芳吐蕊,開始鐘情,歌唱。在這八年時間里,O市很少變化;可是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的房子卻好像青春煥發(fā)了:不久前粉刷過的墻壁閃著白光,給人以一種親切的感覺,敞開的窗戶上,玻璃在夕照中披上了玫瑰色的晚霞,光彩四射;年輕人響亮、輕松的歡聲笑語從這些窗戶里不斷傳送到街上;整幢房屋似乎生活沸騰,洋溢著歡樂的氣氛。房屋的女主人本人早已進入墳?zāi)梗豪蛏黾胰プ餍夼畠赡曛?,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就去世了;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也沒比自己的侄女多活多久;她們倆并排在城市的一處墓地里安息了。娜斯塔西婭卡爾波芙娜也已不在人世;這些年里,這位忠誠的老太婆每星期都到自己女友的遺骸前去祈禱……輪到她的時候到了,她的遺骨也已經(jīng)在潮濕的泥土里長眠。然而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的房子并沒有落到別人手里,沒有脫離她的家族,巢還沒有毀掉:蓮諾奇卡已經(jīng)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美貌出眾的少女;她的未婚夫是一個淡黃色頭發(fā)的驃騎兵軍官;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的兒子剛在彼得堡結(jié)了婚,和自己年輕的妻子回O市來共度春光;他的妻妹——一個十六歲的貴族女子中學(xué)的學(xué)生,雙頰紅潤,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舒羅奇卡也長大了,而且比從前好看了;——就是這樣一群青年人使卡利京家的四壁響徹了歡聲笑語。房屋里一切都變了樣,一切都與新主人們協(xié)調(diào)一致。沒留胡子的家仆,愛開玩笑、愛逗樂的小伙子們?nèi)〈藦那澳切┭?guī)蹈距的老仆人;長肥了的小狗羅斯卡曾經(jīng)傲然踱步的地方,如今已經(jīng)是兩條獵狗在激烈地追逐玩耍,在沙發(fā)上跳來跳去;馬廄里養(yǎng)了些身軀細(xì)長、筋肉強壯的小走馬,剽悍的轅馬,鬃毛編結(jié)起來、拉車很賣力氣的拉梢馬,用來乘騎的頓河良種馬;早、中、晚三餐的時間全都打亂了,混淆起來了;照鄰居們的說法,就是,現(xiàn)在實行的這一套“從來也沒見過”。

  在我所說的那天晚上,卡利京家的年輕人(他們當(dāng)中年紀(jì)最大的是蓮諾奇卡的未婚夫,他也只有二十四歲)正在玩一種相當(dāng)簡單的游戲,不過,從他們友好的哈哈大笑聲中可以聽出,對于他們來說,這游戲是很有趣的:他們在各個房間里跑來跑去,互相追逐;那兩條狗也在奔跑,吠叫,掛在各個窗前籠子里的幾只金絲雀也爭先恐后,競展歌喉,用它們嘹亮、狂熱的啁啾聲來增強滿屋子里的喧鬧聲。就在這震耳欲聾、吵吵鬧鬧、玩得最起勁的時候,一輛濺滿泥污的四輪馬車駛抵大門口前,一個約摸四十五歲、穿一身旅行服裝的人從馬車上下來,十分驚訝地站住了。他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用關(guān)切的目光把這幢房子打量了一番,然后從便門走進院子,慢慢地走上臺階。前廳里沒有任何人迎接他;可是大廳的門很快敞開了——從里面跑出了滿臉通紅的舒羅奇卡,轉(zhuǎn)瞬間,緊跟著她,又高聲叫喊著跑出一群年輕人來。他們看到一個陌生人,都突然站住,不作聲了;不過那些注視著他的亮晶晶的眼睛,目光仍然是親切的,那些精力充沛的臉上,笑容也沒有收斂?,旣悑I德米特里耶芙娜的兒子走到客人面前,彬彬有禮地問他有什么事。

  “我是拉夫烈茨基,”客人說。

  回答他的是一陣友好的歡呼聲——這倒不是因為這些年輕人對這位來自遠(yuǎn)方、幾乎已被忘卻的親戚的到來感到非常高興,而只不過是因為,一有合適的機會,他們隨時都會高聲叫喊,喜不自勝。拉夫烈茨基立刻被他們包圍起來:蓮諾奇卡作為一個早就認(rèn)識他的熟人,首先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讓他相信,只要再稍過一會兒,她準(zhǔn)會認(rèn)出他來,接著把其余的人一一介紹給他,對每一個人都是叫他的小名,就連自己的未婚夫也不例外。這一群人穿過餐廳,走進了客廳。這兩間屋里的墻紙已經(jīng)換了樣,不過舊家具都保存了下來;拉夫烈茨基認(rèn)出了那架鋼琴;就連窗旁的繡花架也是當(dāng)年的舊物,還擺在原來的位置上——而且架子上那幅尚未完成的刺繡,也幾乎和八年前一樣。請他坐在一把舒適的安樂椅上;大家都彬彬有禮地在他周圍坐下。詢問,嘆息,敘述,爭先恐后,接連不斷。

  “我們有很久沒見到您了,”蓮諾奇卡天真地說,“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也好久沒見了?!?p>  “那還用說!”她哥哥急忙接住話茬說,“我把你帶到彼得堡去了,費奧多爾伊萬內(nèi)奇卻一直住在鄉(xiāng)下?!?p>  “是啊,從那時候起,媽媽也去世了?!?p>  “還有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舒羅奇卡說。

  “還有娜斯塔西婭卡爾波芙娜,”蓮諾奇卡說,“還有麥歇列姆……”

  “怎么?列姆也死了嗎?”拉夫烈茨基問。

  “是的,”年輕的卡利京回答,“他從這兒到敖德薩去了;

  據(jù)說,有人把他騙到了那里;他就是在那里去世的?!?p>  “您是不是知道,他去世后留下音樂作品沒有?”

  “不知道;未必有吧?!?p>  大家都不說話了,互相對視了一下。愁云突然籠罩了所有年輕人的臉。

  “水手倒還活著呢,”蓮諾奇卡突然說。

  “格杰昂諾夫斯基也還活著,”她哥哥補上一句。

  一提起格杰昂諾夫斯基的名字,一下子爆發(fā)出一陣不約而同的哄笑。

  “是啊,他活著,而且照樣在說謊,”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的兒子接著說,“請您想象一下看,就是這個淘氣鬼(他指指自己的小姨子,那個貴族女子中學(xué)的學(xué)生)昨天往他的鼻煙壺里撒了些辣椒粉?!?p>  “他打噴嚏打得多厲害啊!”蓮諾奇卡激動地高聲

  說,——抑制不住的笑聲又響了起來。

  “不久前我們得到了莉莎的一些消息,”年輕的卡利京說,——大家又都靜了下來,“她還好,現(xiàn)在她的健康狀況已經(jīng)在漸漸好轉(zhuǎn)了。”

  “她一直還是在那座修道院里嗎?”拉夫烈茨基勉強控制著自己問?!斑€是在那里?!?p>  “她給你們寫信嗎?”

  “不,從來也沒有;消息是通過別人帶來的?!?p>  又是一陣突然的沉默,聽不到一點兒聲音;“一個溫和的天使飛走了,”大家都在想。

  “您不想到花園去走走嗎?”卡利京對拉夫烈茨基說,“現(xiàn)在花園里很好,雖說我們讓它有點兒荒蕪了?!?p>  拉夫烈茨基來到花園里,首先闖入他眼簾的是那條長凳子,——在這條長凳子上,他曾和莉莎一同度過了絕無僅有的短暫時光;長凳子已經(jīng)發(fā)黑,也彎曲了;可是他認(rèn)出了它,于是他心中充滿了這樣一種感情,無論是就甜蜜,還是就痛苦來講,沒有任何別的感情能和它同日而語,——這是懷念逝去的青春的沉痛哀思,是對他曾經(jīng)有過的幸福的追憶。他和這些青年人在林蔭道上走了一會兒:最近這八年里,椴樹都老了些,長得更高大,樹蔭也更濃了;而灌木叢都已長高,懸鉤子長得十分茂盛,榛樹叢卻是一派荒蕪景象,到處都飄散著林中枯枝、樹林、草叢和丁香的清新氣味。

  “瞧,這兒正是玩搶四角的好地方,”蓮諾奇卡走進一塊綠草如茵、四周有椴樹環(huán)繞著的不大的空地,突然高聲喊道,“我們剛好五個人。”

  “你把費奧多爾伊萬內(nèi)奇忘掉了嗎?”她哥哥說,“還是沒把你自己算上呢?”

  蓮諾奇卡微微臉紅了。

  “可難道費奧多爾伊萬內(nèi)奇,在他這個年紀(jì),還能……”她的話沒有說完。

  “請你們?nèi)ネ姘?,”拉夫烈茨基趕緊接住話茬說,“不要理會我。如果我知道,我不會讓你們感到拘束的話,我自己也會覺得更愉快些。你們也用不著管我;像我這樣的老頭子,有我們自己的事情,這種事你們還沒體驗過,也是任何娛樂都不能代替的,這就是回憶?!?p>  那些年輕人帶著親切而又稍有點兒嘲笑的恭敬神情聽完了拉夫烈茨基的話,——就像老師給他們上課一樣,——突然離開他四散跑開,跑進了那塊林間草地;四個人各自站在一棵樹旁,一個站在中央——開始玩起來了。

  拉夫烈茨基卻回到屋里,進了餐廳,走到鋼琴前,按了按一個琴鍵:響起了微弱、然而純正的琴聲,這琴聲在他心中暗暗顫動起來:很久以前,在那個幸福的夜晚,列姆,已故的列姆曾為他彈過一個熱情洋溢的旋律,使他聽得如醉如癡,興奮不已,那旋律就是從這個音符開始的。隨后,拉夫烈茨基又走進客廳,很長時間沒有從那里出來;在這間他曾如此經(jīng)常見到莉莎的屋里,她的容顏更加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他好像覺得,在他周圍,處處都有她在這里的蹤跡;然而懷念她的愁思令人感到壓抑,而不是輕松:在他的愁思中沒有死亡帶來的那種平靜。莉莎還在某處,在某個偏僻、遙遠(yuǎn)的地方;他思念的她,是一個朝氣蓬勃的人,而在那個已經(jīng)穿上修女服裝、周圍香煙繚繞、蒼白模糊的身影中,他已經(jīng)認(rèn)不出他曾經(jīng)愛過的那個姑娘了。如果拉夫烈茨基能夠像他在想象中看到莉莎那樣,看一看自己,那么他就連自己也認(rèn)不出來了。在這八年里,終于發(fā)生了他一生中的重大轉(zhuǎn)折,這樣的轉(zhuǎn)折是許多人都沒體驗過的,然而沒有這樣的轉(zhuǎn)折,就不可能始終如一、終生都是一個正派的人;他當(dāng)真已經(jīng)不再考慮個人的幸福,不再把追求個人利益作為自己的目的。他已經(jīng)變得冷靜了,而且——為什么要隱瞞真相呢?——不僅是面部和身體已經(jīng)衰老,就連心靈也已經(jīng)衰老了;像有些人說的那樣,直到老年也讓心靈保持青春的活力,不但困難,而且?guī)缀跏强尚Φ模灰粋€人如果不失去對善的信心,不失去堅強的意志,不失去對實際工作的興致,他就已經(jīng)可以感到滿意了。拉夫烈茨基有權(quán)利感到滿意,他的確已經(jīng)成為一個好主人,的確學(xué)會了耕地,而且他勞動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他盡可能讓自己農(nóng)民的日常生活得到保障,讓他們已經(jīng)得到的東西能夠鞏固下來。

  拉夫烈茨基從屋里出來,走進花園,坐到他熟悉的那條長凳子上——在這極為珍貴的地方,面對著那幢房屋,而在那里,在那幢房屋前,他曾最后一次徒然地把自己的雙手伸向珍藏在自己內(nèi)心深處、歡樂的金色美酒在其中沸騰、閃爍的大杯,——他,一個形單影只、孤零零行蹤無定的人,就在耳畔傳來的、已經(jīng)接替了他的青年一代的陣陣歡呼聲中,他回顧了自己的一生。他心中感到凄涼,然而并不是痛苦,也不是惋惜:他沒有什么可以感到遺憾,也沒有什么可以感到羞愧的?!澳銈兺姘桑M情歡樂吧,成長吧,精力充沛的年輕人!”他想,而在他的思想中并沒有悲傷,“你們的生活前途無量,而且你們的生活一定會容易些:你們不必像我們這樣不得不在黑暗中尋找自己的道路,斗爭,跌倒了,再站起來;我們忙忙碌碌,所操心的是怎樣保全自己——而我們當(dāng)中有多少人沒能安然無恙地保全下來?。 銈儏s需要工作,干一番事業(yè),我們這些老頭子會為你們祝福。而我,在今天以后,經(jīng)過這些感受,只能向你們致以最后的問候——而在展望人生旅途的終點,期待著去見上帝的時候,雖說感到黯然神傷,然而心中并沒有嫉妒,也沒有任何陰暗的感情,只能說一聲:‘你好,孤獨的晚年!熄滅了吧,無益的一生!’”

  拉夫烈茨基輕輕地站起來,悄悄地走了;誰也沒注意到他,誰也沒有挽留他;花園里,高大的椴樹構(gòu)成一道密不通風(fēng)的綠色圍墻,從這綠色圍墻后面?zhèn)鱽硪魂囮囉淇斓臍g呼聲,喊聲比以前更響了。他坐上四輪馬車,吩咐車夫驅(qū)車回家,而且不要趕著馬拼命快跑。

  “就結(jié)束了嗎?”感到并不滿足的讀者或許會問,“后來拉夫烈茨基怎么樣了?莉莎怎么樣了?”可是,對于雖然還活著、然而已經(jīng)退出塵世上生活舞臺的人,又能說些什么呢?為什么還要再去談?wù)撍麄???jù)說,拉夫烈茨基曾經(jīng)去過莉莎隱居的那座遙遠(yuǎn)的修道院,——而且看到了她。她從一個唱詩班席位去另一個唱詩班席位的時候,曾經(jīng)從他身邊走過,邁著修女的那種均勻、急促而又恭順的步伐走了過去,——而且沒有朝他望一眼;只是朝著他那一邊的那只眼睛,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只是把自己瘦削的臉往下俯得更低了些——而且她那攥著的雙手上、纏繞著念珠的手指也互相并攏,攥得更緊了。他們倆想過些什么,有什么感覺呢?誰知道?誰能說得出呢?人生中有這么一些短暫的瞬間,有這么一些感情……對這些,只能點到為止,——就不要刨根問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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