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惜顏跪行幾步到寧國公身前,揪著他的衣擺痛哭道:“父親,她可是姨娘啊,是女兒的生母,是服侍了您二十多年的人??!您不能這么狠心,您就饒她一命吧父親!”
寧國公看著她滿臉淚痕,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眼中滿是心疼,然而終究還是硬下心腸道:“那時她咎由自取。你的母親,從來就不是她,是夫人,從今以后,就當(dāng)從來不知道她這個人罷!”
“父親,不要,女兒要姨娘,要姨娘!”她凄厲地哭喊著,然而始終沒能讓寧國公松口。
突然,她轉(zhuǎn)身跪在姚婧瀾面前,不住地叩頭道:“妹妹,求求你,你幫我勸勸父親,姨娘她是我的生母??!”
姚婧瀾看她半晌,終歸還是對寧國公說:“父親,家丑不可外揚,姨娘畢竟身份不同,不如我們私自了結(jié)這件事吧?!?p> 她說完,寧國公沉吟許久,終于點頭,“好”。
姚惜顏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向她,她走投無路才會想到求姚婧瀾,只因為父親一向疼寵她,幾乎從來都是順著她的意,可她沒想到姚婧瀾竟然會真的幫她勸父親。
此刻她難得真心誠意地道:“多謝妹妹,多謝妹妹!”
姚婧瀾只是冷淡地道:“你先起來吧,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像什么樣子。”
姚惜顏聞言連忙站起身,諾諾地站到一旁,這是過往十幾年,她第一次如此順姚婧瀾的意。
寧國公想了想還是有些遲疑地問:“瀾兒,你不恨她嗎?”
姚婧瀾看了孫姨娘一眼,又像看見什么臟東西一般地迅速挪開視線,“父親,她不值得。將心比心,她是姚惜顏的娘,我可以饒她一命;但是,我也沒那么容易放過她,希望父親能夠妥善處理,給娘一個交代。”
寧國公深深看她一眼,頷首,“我知道了。”
他轉(zhuǎn)頭吩咐道:“將這刺客送去孫侍郎家,告訴他,從今以后我們兩家再無瓜葛。至于這兩個婢女……找人伢子來領(lǐng)去發(fā)賣了,若是日后我聽到任何關(guān)于今日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定會取你們性命!”
他眼神鋒銳地掃過那三人,帶著逼人的氣魄,一改往日溫和儒雅的模樣,顯露出早年間浸淫沙場的兇悍之氣。
春桃和秋月連忙諾諾地點頭,就連那刺客也乖覺地點了下頭,示意自己亦會守口如瓶。今日之事,他行刺不成反而被人抓住,若是報官,恐怕也難逃死罪,既然寧國公開恩,他自然知道感激,不會亂說。他們這種人,雖然草莽,可講究江湖義氣。
剩下的便是孫若音。
寧國公看也不看她道:“夫人纏綿病榻多日,身子越發(fā)孱弱。孫氏作為妾室自愿落發(fā)為尼,身入佛寺,為夫人念誦經(jīng)文,祈愿安康。”
孫若音那雙失了光彩的眸子終于有了些許反應(yīng),然而仔細看時會發(fā)現(xiàn),里面盡數(shù)是嘲弄和凄涼。
他竟罰她去為那個女人誦經(jīng)祈福,難道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嗎?
她孫若音執(zhí)著了一輩子,溫舒雅就是她此生不幸的禍根,可她的余生竟然還要在為她誦經(jīng)祈福中度過?這個男人的心腸,比她還要冷硬百倍!她自嘆不如。
對于這個結(jié)果姚婧瀾還算滿意,這意味著孫若音的余生都將在青燈古佛前度過,而且父親勢必會派人看著,將她送去個隱秘的地方,再也不會讓她有露臉的機會。
如此一來,她余生都要在寂寞中度過,也再沒辦法禍害任何人,也是她的報應(yīng)。
姚惜顏卻同她完全是兩種心情,她長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難過。姨娘雖然保住了性命,可是從今以后恐怕她們是再也見不到了,而且想必姨娘以后的日子定然難挨……
*
三日后,天還沒亮,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載著孫若音和車上的兩個婆子向城外駛?cè)?,孫若音再也沒有了從前那般風(fēng)光的模樣,整個人如同一場雷雨過后被摧打了的花枝一般,看上去格外萎靡。
寧國公府漆紅的大門后,一道窈窕的身影靜靜地佇立著,她探出半個身子,望著漸行漸遠以致最后看不見的那輛再不起眼不過的那車,淚水布滿了一張小臉。
從今以后,在這寧國公府,她再無人可依。
從這日起,姚婧瀾的日子比起往日越發(fā)悠閑。每日泡在姚夫人的院子里,給她讀幾本書,逗她開心。
姚惜顏如今也折騰不出什么風(fēng)浪了,興許是這幾日受得刺激太大,她難得的老實了起來,整日悶在房里,連見一面都不曾。姚婧瀾也樂得,見不到姚惜顏,她心里頭更輕快了。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姚夫人對待寧國公是越發(fā)和顏悅色了,時不時賞他個笑臉就能讓他傻樂許久。
府里的腌臜事處理完,姚婧瀾的心思不可避免的飄去了定陵。
前日剛收到秦昭衡從定陵傳來的信,沒什么要事,他只是在信上報了平安,并簡略說了在定陵時的所見。
然而姚婧瀾下意識地覺得,他應(yīng)當(dāng)隱瞞了些什么重要的事。
如今這時節(jié),他直接對定陵太守亮明身份顯然太過冒險,可既然沒有,那想必就是假借了什么別的身份了。
前些日子她便隱隱聽說為了防止百姓流竄引起混亂,江淮各地早已封城,如此他需要怎樣的身份才能讓人放他進城?
思索片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睜大了眸子。
“十一,給你家主子回信!”
宮里了明旨,想必過些時日各地的官員就會知道這件事,但他們想不到的是秦昭衡會去的那么快,而且還是先去了定陵。
既然如此,為了盡快進城,只有聲稱手中有糧恐怕才會讓定陵太守那么輕易地放他們進城。
雖說皇帝準(zhǔn)備了三十萬石糧食讓秦昭衡下發(fā)江淮各地,用以賑災(zāi),有糧的托辭不會被拆除??扇羰乔卣押猱?dāng)真查出了什么,難保那些人“一不做二不休”,聯(lián)合起來想要讓他有去無回。
十一見她神色焦灼,有些不解,“二小姐可是遇上什么難題了?”
“不是我,是你家主子!快,傳書給他!”她冷聲道。
她必須立刻確認,他是否如自己所猜想的一樣借了糧商的身份進了定陵,又是否有把握那些官員不會狗急跳墻,或者即便那些人要做什么,他也可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