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姚云翊醒來時只覺得頭痛欲裂，他雖然經(jīng)常流連于秦樓楚館這等玩樂之所，但向來聽曲看戲是頭等事兒，大多時候還言語間放浪形骸、調戲一下人家姑娘，可卻并不好酒。
昨日大概是最近一年里他喝得最厲害的一次了。雖然喝的并不算太多，但那酒的后勁兒格外大，也不知道是誰將這樣的酒拿出來備宴的，這不是存心要讓主人家出丑么？
身邊侍候的人端上來一早就備著的醒酒湯，然而看見這醒酒湯，姚云翊忽然覺得似乎昨日也有人遞給自己這么一碗醒酒湯？似乎還是個姑娘？是誰來著……
姚云翊蹙了蹙眉，“昨兒下午，可有誰來過？”
琢文仔細回想了一下，老爺夫人和二小姐都未曾來過啊？
他篤定地搖搖頭，“回公子，不曾?！?p> “不曾？”姚云翊有些納悶，不應該啊，他可不會莫名其妙地做夢、還夢見一個姑娘。
他追問道：“你再好好想想？”
琢文絞盡腦汁，終于想起來，“對了，小的是聽見外頭一聲碎了東西的聲音才出去的，出去的時候好像見到有一位姑娘離開了，奴才以為那姑娘是路過，就沒上心……”
姚云翊聞言眼神一亮，有些急切地問：“你可曾看見那姑娘是誰？”
“似乎……是將軍府的江姑娘，她和二小姐交好，小的也見過幾面，應該不會錯的!”
“江姑娘……”姚云翊聞言跟著低低地念了一遍這三個字，片刻后他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這幾個字徹底喚醒了他醉酒前的某些記憶。
想到那姑娘離開時妃色的衣裙飛揚，竟比傍晚的紅霞還要耀眼。
她那張小臉上滿是平靜，然而姚云翊卻分外清晰地記得那眼神里的失望，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心頭一緊，像被人輕輕捏了一把。眼底一片深邃，黑漆漆的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斂了眸色，揉了揉額角，吩咐道：“去，打聽一下，江姑娘昨日離開時，情緒如何？可曾不愉？”
怎的偏偏昨日在那姑娘面前出了丑？這若是旁人他去跟人賠個禮，說酒后失儀便罷，如此就可以將這件事徹底揭過去，甚至那一翻剖白的話也不會再提，會被自然而然地遺忘，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他未曾聽見一樣。
可江姑娘卻是瀾兒的閨友，如此一來，日后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難不成日日都要摸尋著她的行蹤，費心費力地躲著她么？
而且，自己昨日那般做派，豈不是也累及瀾兒，讓她在江姑娘面前尷尬？
唉，都怪陛下，非得給他安得什么勞什子職務，雖然沒有什么大事兒，都是些文書一類的瑣事，可卻要按規(guī)矩老老實實地上值。以至于他都將近月余沒有去喝過花酒了，否則又怎會喝了點兒酒、見著個姑娘就如此失態(tài)？
姚云翊一聲輕嘆，陛下可真是害他好苦??！
思前想后，總覺得是他對不起人家姑娘，而且昨兒江姑娘還說了“喜歡他”這之類的話，如此前后一關聯(lián)再看，豈不是顯得他更加禽獸？
姚云翊依稀記得當時江懷玉說話時的決絕和眼中的倔強，不知怎的，他竟然不自覺地有了幾分笑意，眉眼間有了些微彎彎的弧度。
那個丫頭，倒是有趣，像只偽裝成虎的貓兒，分明心里還帶著怯，卻強撐著一副不服輸?shù)哪印?p> 不愧是將門虎女啊，果然與一般的名門閨秀不一樣，倒是有意思……有意思！
摩挲著下頜，他幽深如點墨的眼眸里透出幾分興味，若是姚婧瀾在這兒定要暗道不妙，這家伙難得算計她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雖說他一向讓著她，可這家伙真正上了心要對一個人做什么，姚婧瀾都不敢保證她能招架的住。
＊
琢文被姚云翊調教的做事還算麻利靠譜，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回來了。
“公子，那江姑娘不知怎的了，昨日沒跟二小姐道過別就直接自行離去了，據(jù)說臉色也算不得好看，看上去還挺平靜的。”琢文如實地將打聽來的消息告知姚云翊，看了看他的神色，又試探著問：“公子，二小姐興許正難過著呢，您這是想要去安慰她兩句？”
姚云翊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若是想見環(huán)兒就直說，別以為本公子不知道你那點兒心思?！?p> 琢文一張白嫩俊秀的臉頓時漲紅了，“公子！您可別亂說，會給環(huán)兒姑娘惹來麻煩的！”
姚云翊也就是逗弄他一句，隨后便不在意地笑笑，“那走吧。”
嗯？琢文一愣，復一喜，也顧不得羞臊，立刻跟上。
姚云翊過來時姚婧瀾正躺在貴妃塌上假寐，玦兒還一邊給她按揉著腦后，看上去不知多自在。
“可是昨日府內吵鬧，累著了？”姚云翊輕笑一聲，帶了幾分溫柔地問。
姚婧瀾眼皮也未抬，聞言便說：“哪敢，怎么比得上兄長您辛苦。我看你怕才是累著的那個吧，累得連人都分不清了，還是趕快回去歇息歇息，養(yǎng)養(yǎng)眼神的好！”
姚婧瀾說話極少如此陰陽怪氣，哪怕平日里和人搶白，也都是有理有據(jù)地回堵過去，讓人啞口無言，而不是像今日這般明嘲暗諷的。
姚云翊心下嘆息一聲，臉上透出無奈，他這糟酒喝的，可真是罪過，不光把江姑娘得罪了，還把自家妹子得罪了，唉……
然而終究是他有錯在先，他姚云翊也并非不講道理的人，況且他還得靠妹妹從中斡旋好找機會跟江姑娘道個歉呢。
姚云翊好脾氣地繼續(xù)柔聲道：“瀾兒，是我不對，我昨日喝多了酒一時失了心智，才做出那等輕浮之事。好妹妹，你幫幫我，讓我有機會跟江姑娘道個歉可好？”
姚婧瀾一愣，心中頓時有些驚疑不定，姚云翊今兒這是怎么了，自己方才那樣說話他都不惱？還主動跟自己解釋、道歉？
這怕不是被哪間的精怪附了魂？
她終于從塌上坐起身來，看著姚云翊上下打量了一番，極為認真的道：“你說想跟玉姐姐道歉可是真的？”
姚云翊誠懇地點點頭，“自然是真的。”
姚婧瀾頓了頓，又神色嚴肅地問：“那你可還記得昨日玉姐姐同你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