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氣清新，山風清冽，走在這樣青磚石瓦的街上感覺有點雅致。
這是由徽派風格構(gòu)建的小鎮(zhèn)，每戶人家世代都在這里居住，雖然現(xiàn)在偶有一些新的水泥房，但還是老派建筑居多。
想象一下在這樣的環(huán)境，賠上昨天風大雨大外加電閃雷鳴，非常適合講一出鬼故事。
她帶著我游覽一圈小鎮(zhèn)，時常會有人向我推銷茶葉，我不太懂品茶這一回事，但我還是買了些包裝看上去還可以茶，準備的拿去討好老大。
身為當?shù)厝说乃ξ疑?，準備帶我上山找茶農(nóng)，她說那樣會便宜不少，但當我看到那個佝僂著身子挎著籃子的老婆婆的時候有些不忍。
這筆生意成交后，挎著籃子的老婆婆爬滿褶子微微一笑，她的眼睛有些渾濁，她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一個標志的美人吧。
我們繼續(xù)往前晃著，她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走在我的旁邊。
這個地方孕育出她身上的氣質(zhì)，她似乎就是這個地方文化中凝聚出的精鬼，一向?qū)ξ哪桓信d趣的我，似乎就是被這樣一個深厚的東西給吸引。
“我和姐姐就是從這條路被警察叔叔一路抱去孤兒院的，當時也是剛下過雨”
“那你當時在什么了嗎？”
“就哭啊，一直哭，一直哭”
“小孩子”
“那個時候我就是小孩子啊”
“你現(xiàn)在也是小孩子”
“是嗎？”
“后來呢”
“后來我問為什么爸爸媽媽不醒過來，我們什么時候回家，但是那些叔叔阿姨告訴姐姐，他們車禍已經(jīng)死了，我那時候聽說過死亡，對死亡的認知只是一個名詞，沒有具體的概念，姐姐傳達給我的時候只說他們做了天上的星星”
同樣是作為孩子，她是怎么想的這委婉的說法的？于是我?guī)е蓡枂柕溃骸笆莿e人這樣委婉的告訴她這個說法的嗎？”
“不是，你沒讀過賣火柴的小女孩嗎？小時候我爸爸給我讀過《安徒生童話》，故事中小女孩的外祖母變成了星星，我姐姐只是用我能理解的方式傳達給我這個消息，她一定忘記以前我還追問過人為什么要做星星，我也要做星星，是不是很幼稚？”她低頭忽然話鋒一轉(zhuǎn)看向我。
當她陷入回憶，沉溺在往事情感中的時候，眼含笑意，嘴角微翹，人精神很多。
只要是提到關于她的家人，哪怕是那些不好的回憶，她都無限緬懷，但回憶終究是過去，她終究要從回憶中走出來回到現(xiàn)實。
所以當她走出回憶，踏進現(xiàn)實的時候一臉的落寞，但她又強行在我面前試圖掩蓋那些情緒，我摸摸她的頭想給予她一定的安慰：“不會，我只覺得愛你又多一分”
“那我以后專門賣慘好了”
“如果你愿意的話”
“那還是不了，有辱家風”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你父母怎么會想起來到這里來旅游？”我問。
“不知道”
“以你和你姐姐的的聰慧怎么會沒有被人收養(yǎng)走？”
“我不能離開姐姐，姐姐也不能離開我，很少有人愿意領養(yǎng)女孩子，更不要說領兩個女孩子回家，所以每次有人來領養(yǎng)的時候，我和姐姐就會故意裝傻”
她沉溺在回憶與最親密的人一起做壞事成功了的快樂中。
她的模樣讓我好奇孤兒的生活會是什么樣？
“福利院的生活怎么樣”
“不好不壞，至少我們有住的地方”
“聽起來似乎不好”
“任何地方都會有排外的意識不是嗎？我和姐姐與他們不同，想法也不一樣，剛來的時候很不習慣，我總是想回家，姐姐明明知道已經(jīng)沒有家了，但還是會變個方法安慰我，在不好的時候，有很好的人陪著自己，所以不好也不壞吧”
雖然見過夏煙，但那是夏鷗的人格，并不算是完整的夏煙，我很好奇那個自己已身處絕望之地還不遺余力散發(fā)光亮照著夏鷗前路的夏煙會是什么樣子？
“這么優(yōu)秀的姐姐應該很受歡迎吧”
她苦笑了一下：“優(yōu)秀是會被人妒忌的，那些不滿意我們的孩子很可怕，你想象不到的可怕，會有很多出乎意料的絆子，有個人差點聾了，這不是很好的一個故事，我想你一定也不會好奇”
“我不好奇那個人，那你們遇到過可怕的事情嗎？”
“我還好，有一個不是繡花枕頭的姐姐”
“怎么說？”
“我們剛?cè)サ臅r候保留了很多家里的習慣，我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厲害的人，孩子王為了教育我什么才是孤兒應該有的樣子，把我關在廁所，我恐懼的困在里面很久，不敢尖叫，不敢發(fā)出一點點的聲音，黑暗撕裂著我的意識，后來我姐姐來了，第二天姐姐就當著所有孩子的面把他打趴在地上，那個扭打一點也不完美，和姐姐上的跆拳道課程很不一樣，沒有一點禮儀和章法，那孩子牙齒咬在姐姐的肩膀上，后來他們告訴了院長，姐姐被處罰，沒人在意真相，眾口一詞就是真相，不過也因此他們因此知道了姐姐的厲害，很少在拿我們尋開心，她們畏懼著姐姐，也是從那以后我覺得姐姐就和以前不一樣了，沒有變的是她依然愛我”
聽著這樣的經(jīng)歷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責難什么？去責難那些孩子嗎？這應該是教育的問題，可誰能給予孤兒教育？誰能成為他們的感情依賴？好心的志愿者一波一波但給予的都只是短暫的陪伴。責難讓孩子成為孤兒的原因嗎？原因那么多，又能責難什么呢？
“我終于理解你們之間的羈絆”
“你不會明白的，因為你不是經(jīng)歷者”
“你現(xiàn)在很好，好好努力，向陽生活”
“我所擁有的這些都是姐姐每晚秉燈夜燭的給我復習的成果，我一定要知道是誰殺了我姐姐，我一定要找出來，到底是誰”
“警方會求證的，也會給出結(jié)果，你好好的就好，你有很美的靈魂，不要被蒙塵”
“你沒有見過我姐姐，她如果還在，你不會注意到我的”
“為什么？”
“紅花身邊總有綠葉襯托”
“我覺得你比你姐姐要更動人”
她詫異的看著我然后笑：“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她，凡是見過我姐姐的人都會轉(zhuǎn)而稱贊她”
“我不會，活在這樣一個姐姐的陰影下你會覺得沮喪嗎？”我意識到她有著不對的一些情緒在里面。
“沮喪？為什么要沮喪，姐姐會一直保護我，我為什么會沮喪？”
恰好經(jīng)過茶攤，一個樸素的姑娘吆喝著自己的好茶，她扭頭看了一眼問我：“喝茶嗎？”
本想說些什么的我被她直接拉去茶攤，樸素的姑娘見有客人上門熱情的問要喝什么。
我對茶沒有什么認知，喝茶第一時間就想起來老大辦公室的普洱，那姑娘見我半天沒有動靜主動推薦：“上好的涌溪火青，有著鷹窩巖茶之稱，看這顆粒狀的外形似螺絲形，浸濕細潤，墨綠白毫，香氣濃厚鮮爽，還有獨特的花香，要不要試試”
不知道現(xiàn)在賣茶行業(yè)的文化標準多高，她這一套說辭確實能唬住人。
夏鷗拒絕了攤主的推薦：“不了，兩杯敬亭綠雪”
“好嘞，姑娘好眼光，這綠茶明清時期就被列為貢茶，那都是皇親貴胄才能喝的”
說著攤主在桌子上擺上器具，看樣子是要在我們面前現(xiàn)煮，她有模有樣的，起初我以為只是招攬生意的噱頭。
她在煮茶的期間默默協(xié)調(diào)好茶、水、鹽三者用量的比例關系，在水沒有全沸的時候加入了茶末，慢慢的茶與水交融，做到這里的時候我開始有點信她真的在表演茶道。
雖然我不懂茶道，我沒有出聲詢問，只是默默的感受這一份當下的歸于自然的安靜，茶水第二沸的時候出現(xiàn)了沫餑，那沫像是細小茶花，攤主舀出一瓢沸水待用，并用夾有節(jié)奏地向同一方向攪水，當中心出現(xiàn)旋渦時，她按量放入茶葉。
夏鷗也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在這個充滿徽州氣息的小鎮(zhèn)，我和她靜靜的坐在攤子上看著面前的姑娘表演著茶道，茶水“騰波鼓浪”像是心中紛擾的塵囂，隨著攤主加進“二沸”時舀出的一瓢水止沸而靜謐下來。
攤主隨即端下煮茶鍋，直到她一系列做完我才完全相信那個年輕的姑娘真的是在煮茶，而不是噱頭。
她將煮好的茶湯分別均勻的斟入我和夏鷗的碗中：“雨露均施，同分甘苦”
“什么？”我不明白為什么要說這句話。
“這是均勻斟茶的含義”她說。
我沒什么文化的短板就這樣暴露在這個幽靜小鎮(zhèn)的茶攤上。
“馥馥如花乳，湛湛如云液。將茶煮江水，不改江水白”夏鷗停頓了半晌，繼續(xù)道：“問此來何方，言出君故鄉(xiāng)“
我意識到她可能是想家了：“要不要陪你去以前生活的那里看一看？”
“好”
攤主剛剛表演的茶道確實唬住了我，可臨行前結(jié)算我被告知兩杯茶總價520，寓意倒是挺有意思，但她怎么不說一共500，這樣均分一下一人250。
攤主似乎洞悉到我的心里想法：“這茶托根生在嵯峨山阿中，枝枝經(jīng)手摘，貴真不貴多”
我腦海里正在思索關于物價的一些法令的時候，夏鷗站出來：“姍姍，他不是游客”
攤主用獵奇的目光打量我一圈：“那他是？”
夏鷗“嗯”了一聲。
攤主不可置信的確認：“認真的？”
“嗯”
她得到夏鷗的肯定回復后：“那，那這兩杯茶就當我請你們的吧，你是帶他回來看夏煙姐姐的嗎？”
“算是吧”夏鷗回道。
攤主和夏鷗認識，而且攤主似乎被我的表象誤導，誤以為我是喜歡喝茶的人，翻出她上好的藏品塞到我手里：“我沒什么別的能送，這茶葉肯定比外面那些茶葉的正宗”
我推辭的說著不用，她卻認為我在客氣，直到夏鷗證明：“他沒有品茶的愛好”
攤主才又重新打量我的表象：“我看他的樣子以為他和我客氣”
夏鷗看一眼她的茶：“你哥哥還好吧”
她點頭：“嗯，還不錯”
“是不是要高考了？”夏鷗問。
“是的”
“那學費？”
攤主表示：“在賺，沒問題的，放心吧”
“怎么賺？”夏鷗不放心的問。
“做生意啊，現(xiàn)在放假，有不少游客，我看到他的時候以為你和夏煙姐姐一樣，是給我?guī)鈦淼摹?p> 夏鷗：“抱歉啊”
“沒事兒，晚上要不要來我們那兒，我讓哥哥煮點好吃的”她非常的活潑。
“好”夏鷗算是答應下來。
臨了離別的時候，賣茶的小姑娘還是我塞了我各種茶，盡管我一再說明說我不愛喝茶，但是她一番熱情我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