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的清晨,我探出身去看樓下的雙桐巷,幽靜,仿佛是小巷老了,也許是我老了,所以眼里的景也老了。
小巷在淡淡米黃色的朦朧中被晨光分割,投射下斑駁的影子,涼風襲人帶著濃厚的秋意,下意識低頭尋找了一下王伯的小攤,在那滿身瘡痍的小巷里,我找到了王伯的攤位,我從來沒有注意到過他的身后有一顆老榕樹,果然越是身邊的事物,越容易被忽視。
我和夏鷗曾雨天在那避過雨,晚間在那乘過涼,它也見證了我短暫而又荒誕的愛情。
當我注視著那巨人似的老榕樹的時候,我覺得那顆樹它也在注視著我,它在為我嘆息,為我飄葉。
稚子般的紅日從云中半掩著面,一點一點的升高,將繞在身側(cè)的云染成了金子般的顏色,很是耀眼。王伯佝僂著身影勤勤懇懇的炸著油條,那是他的生活,樓下小巷中的人都在或者自己的生活,這個小巷也在生活著,此刻在我眼里它是一個在細數(shù)著時光歲月,拄著拐杖,蹣跚前行的老人。
“小俞醫(yī)生,你坐在窗臺上干什么?下來吃油條啊”王伯一抬頭看見了我,眼里隱隱有著擔憂,我坐在窗子上,確實聽讓人擔憂的,我起身準備回房間下去吃早飯。
“小俞醫(yī)生,你別動,他是叫你從你家里下來,你可別理解錯了”王媽狠狠的拍了說錯話的王伯。
“我知道,我沒事,就是看看日出,嚇到你們了吧,我這就下去”我朝他們笑笑,然后退回房間,空蕩的樓道里面堆了一些雜物,讓人看得有些心煩。
稀落的飛鳥劃過小巷的晨光發(fā)出了凄厲的啼鳴,我抬頭看了一眼,然后走在這個被歲月反復沖刷的石板大道上,記得夏鷗曾經(jīng)我問石板與石板間的距離,于是我用腳步丈量了一下。
王伯在前面樂呵的看著我叫我,我對上他的眼,看到了他身上的平凡,但他平凡卻快樂,當中像是承載過去的蒼桑浮華,洗凈了顏色之后的簡單。
他擁有著貧窮,但卻擁有著真實,這個小巷也真實,同一個景在不同人的眼里有不一樣的味道,我現(xiàn)在覺得這個破舊不堪的小巷的前身一定是繁華大道,只是在那些茶樓酒肆早已在動蕩不安的年代消散在滾滾濃煙里,只是遺留下來了這樣的沉淀。
王伯朽木的支架搭在散漏石塊的墻壁上,這個城市在沒有別的地方能看到這樣的小攤了吧。
我剛點了豆?jié){油條,看到夏鷗從街角那邊走來。
她回來了,是她,她真的回來了。
“王伯,兩杯甜豆?jié){,一份油條,一份餛飩,大碗的”
王伯也看到了正在徐徐走來的夏鷗“得嘞”了一聲,便開始工作。
一個安靜的早晨,那個安靜的姑娘,再一次坐在我的身旁,她瞇著眼微笑著看著我。
這么好的天氣,這么好的氛圍,這么美的人,這么好喝的豆?jié){,這么好吃的油條,那些戲劇的,晦澀的,陰暗的就讓它過去,我不想在提及:“沒事了?”
她捧著豆?jié){喝了大半杯:“嗯,嗯?甜的?”
“是啊,你喜歡嘛”
她也很有默契的不去提及那段經(jīng)歷:“你剛剛在想什么?”
“我在想在這樣的小巷里我應該戴上一頂遮面斗笠,挎上一柄熠熠生輝的刀劍,然后與同慕名而來的劍客較量一番”
“江湖夢?”
“還是不了,我更想和你在這里悠閑地品茶,聽著馬蹄踏在石街上的鏗鏘質(zhì)感”
“隱士?”
“其實你要是愿意,我還蠻想做個鐵匠,感受打鐵的時候叮叮當當?shù)捻嵨?,然后街頭巷尾有涼風吹來,挺舒服的”
“你怎么了?這些文縐縐的想法,不像你是你會去想的”
“誰讓我的女朋友是個學習漢語言的呢?被影響了吧”
她低頭笑了,也不再說話,周圍開始熱鬧,一切又生活了起來。
她已經(jīng)可以去正常上課,我依然在放假,等假期結(jié)束我就沒有時間再陪讀,雖然聽說一上來就是那該死的文字演變,聽了兩三次以后,我漸漸覺得也還好,沒有那么晦澀難懂。
下午的時候,我才看到杜若優(yōu)哉游哉的前來上課。
“俞醫(yī)生又來陪女友回爐重造啊”她不找邊際的調(diào)侃。
“補充一下課外知識”我不溫不火的回復,夏鷗手腕的傷不知道恢復怎么樣,這個天穿著外套,沒有人能察覺到有什么異常,我翻著她的書問杜若:“你們老師講到哪里了?”
“哈?我怎么知道?我是聽說小白鷗今天要回學校上課才來看一眼的”杜若翻開自己一片嶄新放到書店還能二次銷售的書。
說著,有人坐在她旁邊的空位上,杜若看了他一眼,眼里寫滿嫌棄:“你沒看見,我包在這里嗎?”
那位戴圓框眼鏡的男生:“我是是來告白的”
杜若厭惡的表情立馬切換到看好戲的表情:“看上夏鷗了?”
夏鷗看了我一眼,我又看那個男生一眼,是個文質(zhì)彬彬的小伙子,文學涵養(yǎng)感覺比我要好,他也察覺到我們的怪異注視,立馬擺手:“不,我是來告白你的”
這下輪到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我倒是很好奇她會是什么反應,杜若皺眉還未有應答,桌子上突然多了一杯奶茶,吳桐的手背在身后,站姿自然卻又筆挺,對比那個小書生,有著不一樣的精氣神。
吳桐此刻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這架勢我覺得這孩子十有八九以后干的是獄警。
那個男生似乎有些懵圈,他們的講師喜歡提前幾分鐘到達教室,看到陌生的吳桐十分面生:“這位同學,你是來蹭課的嗎?”
吳桐微微頷首,聲音平靜夾著一絲緊張:“是的,來陪女朋友上課?!?p> 片刻,他在教室的一片尖叫聲和口哨聲中用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敲敲課桌,嗓音磁性:“這位同學,麻煩讓一下座?!?p> 那位小書生夾著課本一臉沮喪地逃走,杜若緩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上課,她小聲的抗議:“我好不容易又收到一個表白”
“看來我需要長期前來宣誓主權”他掐了杜若有些圓潤的臉頰。
“你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杜若不滿的抗議。
“我有非法拘禁你嗎?”他笑的明眸皓齒。
她瞪著了他一眼,氣呼呼的翻著干凈一片的書,他們的嬉鬧惹來了講師好幾次的注目,這么輕松就將警校生給拐來陪讀,我對杜若有些另眼相看。
“專心聽課,要是你這次還不過,就危險了”
“干嘛,你還能把我抓起來不成?”
他在她耳旁說了什么,然后杜若嬌羞的抓起桌子上的筆,在樹上寫下來幾句筆記,然后又對上他的眼睛:“你小心我告你啊”
“嗯哼,你可以去試試”他十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