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砸我?!绷疅熡昧Υ炅舜昙绨?,盯著濮寧,“是不是你指使的?”
柳寒煙的視線在兩邊商販逡巡一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形跡可疑之徒。
濮寧無辜受冤,也不惱,賞了柳寒煙一記白眼,“什么我指使的?滿街的黃口小兒,誰知道是哪個失手打了你?!?p> 柳寒煙以為濮寧在裝傻,“那我得多招人恨,小孩子都看我不順眼,暗中教訓(xùn)我。”
濮寧見她不相信,食指和中指按在太陽穴上做無奈狀,有氣無力的說,“柳寒煙,你有被害妄想癥吧?!?p> “阿玖,慢點跑?!?p> “師兄,快來追我?!?p> 三步開外之處,兩個在嘻笑打鬧互相追逐的孩子,吸引了柳寒煙和濮寧的注意。
聽到‘阿玖’兩個字,柳寒煙自然而然想到玄紫衛(wèi)里她那位有點傻白甜的玖姐。
在司暗殺打斗的玄紫衛(wèi)里,她只見過顧英鴻和阿玖用過筆。
別人大抵是不識字。
流落異世的一個月,除了逄玄江,柳寒煙與阿玖相處最長,對她的相貌性格還算熟悉。
仔細看了看小女孩的左眼尾,有一顆星點似的痣。
雖然此時年紀(jì)小,但能面容有幾分相像,那就是阿玖不錯了。
柳寒煙夸過阿玖的眼睛好看。
阿玖便提起,逄玄璧讓她入玄紫衛(wèi)的時候,軍營中有頗通命理的老將,看到她左眼的尾痣,說她是兇相,行軍打仗忌諱多,會給玄鐵軍帶來不詳。
阿玖沒有詳述留在玄紫衛(wèi)的經(jīng)過,最后說了句,“大將軍說,行善積德之事,不怕沖撞鬼神?!?p> 說完,阿玖便抄起手邊一本書來看書了。
柳寒煙每每瞧見她看書的樣子,總覺得安靜的像畫一樣。玄紫衛(wèi)是怎么個存在,柳寒煙多少知悉一些,她無法融入這些明眸皓齒也手段凌厲的姑娘,因為她們有過常人不敢想也想不到的遭遇,一如她們不了解柳寒煙曾經(jīng)在大火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逄玄江為了逄玄璧,一言不合跟別人打架,柳寒煙能理解,畢竟是自己親哥。
可是玄紫衛(wèi)里那些殺人不眨眼甚至寒心冷腸的姐姐們,也愿意為了驃騎大將軍肝腦涂地萬死不辭,就很費解了。
逄玄璧對玄紫十八衛(wèi)有再造之恩,柳寒煙不了解。
想到驃騎大將軍差點處死她,逄玄璧那張臉還是讓柳寒煙后背爬滿涼意。
柳寒煙神游的片刻,小姑娘就拿來兩桿長槍,要跟她師兄比劃比劃。
濮寧微詫,“都城規(guī)矩多,不說豪門貴府的姑娘,就算尋常百姓家的小女孩,里面也少有這樣活潑的?!?p> 柳寒煙看向他們身后院落的牌匾,“顏氏武堂。也許是從小習(xí)武,總會有些不一樣。”
顏玖?柳寒煙不自知的開始琢磨。
逄玄家提過,阿玖姐出身武術(shù)世家,約莫就是眼前的武堂。
她在玄紫衛(wèi)待的時間短,未曾親眼見過阿玖跟誰動過手,既然是玄紫衛(wèi),身上總該是有功夫。
柳寒煙抬肘戳了戳身旁的人,“喂,你歷史學(xué)的好嗎,知不知道這武館后來都發(fā)生過什么事?!?p> 眼角的余光落在身側(cè),濮寧一副不屑的模樣,遮掩著心里泛濫的罪惡感,幽幽道,“舞刀弄棒之地,都是些野蠻人,我不熟?!?p> 柳寒煙看她似乎很嫌棄與平民百姓有交集,心里暗道,好歹是沐浴過現(xiàn)代人生而平等思想的人,對著那位王爺笑臉相迎,卻鄙夷開武館的。
濮寧不知柳寒煙在譴責(zé)自己,笑著攬住她的胳膊,“走吧,都城比這里好玩的地方多著呢”
……
斷鴻聲里,立盡斜陽。
日落西山,柳寒煙領(lǐng)著濮寧買給她的大小兩個包裹,打著哈欠踏過客棧的門檻,眼底一片烏青。
小二破天荒看見柳寒煙從外面走進來,一雙米漏眼睜大了幾分。
小二哥手里拿了什么東西,迎上去,獻寶似的遞到她眼前,“姑娘,小店特制桃符,帶在身上能辟邪。今日是中元節(jié),鬼門將開,若無要緊事,太陽落山后不出門為好。”
柳寒煙接過桃符,握在手中,邊掏腰包邊問多少錢。
店小二嘴角抽了抽,頗為汗顏,連連擺手,“姑娘客氣了……不要錢?!?p> 柳寒煙耳尖發(fā)紅,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聲謝,把桃木棍揣在袖中,伸著懶腰回了客房。
把臉埋進被子里,趴在榻上想了想時辰,柳寒煙煩躁的蹙起眉頭,睡不成了。
閉著眼將手伸進枕頭底下,手掌亂摸一通,卻只觸碰到鋪在榻上的麻布,柳寒煙渾身過了電一樣,連忙從榻上彈坐起身來。
掀開枕頭,柳寒煙眼前一空,頓時如坐云端,她放在枕頭下面的瞬移貼,竟然沒了。
電光火石之間,濮寧那張風(fēng)情萬種的臉浮現(xiàn)在眼前,臨別時她說的最后一句話,妖風(fēng)似的鉆進柳寒煙耳朵里。
“我住在肅王府。記好了,你會來找我的。對了,拿好,送你的禮物,回去看?!?p> 我大概天生跟姓濮的人犯沖,柳寒煙憤憤的想。
被人下套,拿走了重要的東西,濮寧在夕陽里揮手遠去的背影,此時想起來,真是得瑟又可恨。
柳寒煙咬牙切齒的拆開濮寧送她的包裹,發(fā)現(xiàn)包在里面的濮寧留下的信和銀子。
濮寧的信中無非是告訴柳寒煙去肅王府的路怎么走云云,還恬不知恥的告訴她,銀子是買瞬移貼的,讓柳寒煙敞開了花,不用還。
“誰稀罕你的臭錢……”柳寒煙把手中廢紙般的東西放在油燈上點了,一縷夾雜著墨汁味的灰煙妖嬈的飄出窗外。
屋檐邊抖落塵土,漫不經(jīng)心的墜向某個行路人的肩膀,他悠悠的抬手接住,與此同時,把柳寒煙氣惱的吼聲聽進耳朵里。
沉潭般深邃的眼睛望向發(fā)出聲音的窗戶,肆無忌憚的透著某種復(fù)雜情緒,片刻后,他收回視線,復(fù)又向前方走他的路,是通往皇城的方向。
金烏終于收斂了自己灑向人間的所有光輝,偌大的皇城像一只黑壓壓的怪物。
柳寒煙的拳頭氣得砸向榆木桌子,響聲伴隨著這年中元夜的第一束煙花,在天空絢爛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