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兩名黑袍人離去半個時辰后,胡同里重新傳來動靜。
“哎喲,我的腰!”隨著重物“撲通”落地的聲音,司朔和阿九兩人走出胡同,謝莫袂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干凈的長衫上沾滿灰塵。
“小聲點,小心又把人引過來!”阿九低聲提醒道。謝莫袂并不理會他,而是惡狠狠的盯著司朔,“你這家伙,就不能找一個好點兒的地方躲藏嗎?非要三個人擠一個屋檐!”
“情況緊急?!彼舅返慕忉尩溃翱炱饋?,有事要做了?!?p> “什么事情?”謝莫袂不情不愿的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
“沿著這個方向往前走,找到方才那兩個黑袍人的位置?!卑⒕彭樦舅肥种傅姆较蛲?,是一個黑漆漆的路口。
“可是,我們還不確定他們有多少人,也不確定是否有埋伏,黑夜之中,萬一有什么圈套……”
“你錯了,一旦找到他們的位置,被動的一方是他們?!彼舅凤@的很有信心。
“好吧,我也好久沒有這么大干一場了。”阿九不再言語,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一把匕首,為了這次的潛入,他舍去了慣用的長刀。
但是無論匕首還是長刀,只要能殺人的,都是好兵器。
……
兩幢并列而立,亮著燈的房屋,在夜晚的南街很是顯眼。
房屋看起來比周圍的稍新,門板窗紙都很干凈,甚至連外墻都重新糊過一遍。但是靠近了聞,還是有老房子那種特有的腐朽衰敗的味道。
不過是新瓶裝舊酒罷了。
透過窗紙,似乎能看到房內(nèi)有人俯在案上,寫著什么。屋內(nèi)的燭火似乎不太穩(wěn)定,印在窗上的人影不斷閃動,有些模糊。另一件房也是差不多的景象,只不過光亮看上去暗的多。
“”咕—咚:
好像有什么東西從屋外滾了過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兩間房屋中的人影“唰”一下,站了起來,房門也立刻被推開,各自涌出三兩名身穿黑袍的男子。
“是誰!”從第一間房屋中涌出來的人中,有一位身材高大,異于常人的黑袍男子,似乎是他們中的頭領(lǐng),沒有蒙面,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們看見了嗎?”他轉(zhuǎn)頭問向另一批黑袍人。第二批黑袍人中走出一位身材矮小的老頭兒,同樣看起來很疑惑,回答道,“我們也沒有看見,司徒青,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這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司徒家的三當(dāng)家,司徒青。
“如果我知道,我還會問你么?雷堂主,我提議,不如我們各派幾人在這四處探查一下,我們此行此舉,斷不可為外人所知!”
雷堂主瞇起雙眼,看起來不太高興,“巡查一事我倒是同意。但是我霹靂堂負(fù)責(zé)白天的警戒,現(xiàn)在都已人倦馬疲,需要休息,我看這事,不如就讓你們司徒家來負(fù)責(zé)吧?!?p> “老狐貍!”司徒青暗罵一句,他霹靂堂的人百日警戒勞累,他司徒家的人四處查探情報就不累么?但是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不打算讓步。“算了,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看等事情辦完了,再如何對付你!”
“既然如此,那就請雷堂主先行回去休息吧!”休息二字,被司徒青咬的特別重?!白屗麄兌紕e睡了,你們兩個,跟著我去巡查,其他人留在屋子里警戒,沒有我的同意,不得外出!”
雷堂主看到此景,笑瞇瞇的轉(zhuǎn)過身,背著手,“走,回去歇息著,這邊,就交給咱們的司徒大家主處理。”聲音陰陽怪氣,像只老鵪鶉。
這兩家的關(guān)系,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親密。
“這老東西,仗著自己受的上面的青睞,敢這么欺辱我司徒家,等著瞧好了?!彼就角嚯m然心里很不是個滋味,但是這苦果也只能暫時咽下。“還磨磨蹭蹭的干嘛,走啊!”身邊兩名黑袍人敢怒不敢言,跟著司徒青的身后,邁入黑暗。
兩棟房屋的大門同時被關(guān)上,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只有不斷傳來短暫而急促的腳步聲,讓這平靜的夜,不再平靜。
……
“家主,這兒,似乎有人來過的痕跡!”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一名眼尖的黑袍人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指著地面,叫住了司徒青。
“哦?”司徒青看向那名黑袍人所指的方向。滿是灰塵的地面上,留有一大團凌亂無章的腳印。
附近的房屋皆破敗不堪,顯然很久都沒有人居住,這里位置偏僻,負(fù)責(zé)清掃南街的人也不會吃力不討好的把這兒打掃干凈,所以才能留下如此明顯的痕跡。
司徒青蹲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子,擦了擦,一團微弱的火焰照亮了周身一丈的環(huán)境?;鹧婧苋?,但是對于司徒青來說,足矣。
“這腳印,很新,腳印的主人沒走多遠(yuǎn)!”司徒青仔細(xì)檢查了這腳印,“應(yīng)該是三個人?!彼玖似饋恚@一大團腳印旁,還有一排整整齊齊的腳印,正是他們剛剛來時所留下的。
“家主,那我們,該怎么辦?”司徒青身邊的兩名黑袍人顯的有些緊張和焦慮,在這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見,若有暗箭襲來,他們防無勝防。
“別自己亂了陣腳!”司徒青的呵斥讓兩名黑袍人安靜下來,但是他心中卻閃過一絲悲哀?!昂?,我司徒家,居然淪落到如此地步?!边@一次行動,司徒家沒有出動太多人手,所帶的,皆為中流砥柱,這一點小事就讓他們?nèi)绱嘶艔?,司徒青不禁?dān)憂起兩天后所要做的事。
擔(dān)憂歸擔(dān)憂,先解決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關(guān)鍵的。“司徒斌,你先回去通知二家主,讓他聯(lián)合霹靂堂的人,一同過來,然后寫一封密信,告訴那些人,我們可能被發(fā)現(xiàn)了。記得要馬上送出去!”
“可是,我……”這名叫司徒斌的黑袍人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道路,不禁吞了幾口唾沫?!拔沂裁次?,事態(tài)緊急,快去!”
“是,家主!”司徒斌無奈,接了命令,原路返回。看著他緩慢的步伐,司徒青心中長嘆,這司徒斌算是他們司徒家年輕一代最強的幾人,但是這番表現(xiàn),讓他本就忐忑的心中,更喪幾分底氣。
“走,我們繼續(xù)往前面看看,試試能不能再找到點兒什么線索?!庇嘞乱幻谂廴擞行┬覟?zāi)樂禍,跟著司徒青背后,繼續(xù)往前探查。
……
“佛祖保佑,真武大帝保佑,千萬別有什么東西?。。?!”司徒斌獨自一人走在歸去的路上,額頭上滿是因害怕而溢出的汗。
其實這也不怪他,他的武功確實在同代人中處于頂尖,但是無奈他怕黑。
一個快三十,虎背熊腰的漢子,居然怕黑,說出去,誰會相信?
遠(yuǎn)處隱約能看見些光亮,正是他們所暫居的地方,司徒斌稍稍喘了口氣,“終于回來了。”他伸出手,抹去額頭上的汗?jié)n,害怕的情緒逐漸消失,臉上也露出了微笑。
這是他最后一次笑。
一柄匕首無聲無息的掠過他的脖子,沒有弄出任何聲響,就像一只在蝙蝠。司徒斌沒有察覺,直到他察覺到身體越來越沉重,喉嚨也涼颼颼的。
“看,我就說吧,夜里肯定有鬼。”這是他眼皮合上前,最后一個念頭,身體怦然倒下,卻又被什么人給扶住,輕輕擱在地上,沒有弄出任何聲響,司徒斌的手直挺挺的伸向前方,似乎要將遠(yuǎn)處那一絲模模糊糊的亮光給抓在手中。
“解決了一個。”阿九拔回匕首,心里有些疑惑,“這家伙,也太沒有防備了吧,那個什么司徒家,都是這樣的繡花枕頭嗎?”
“誰知道呢?”謝莫袂聳聳肩,剝下司徒斌所穿的黑袍,套在自己身上。“朔那邊,應(yīng)該也快解決了吧?!?p> ……
“家主,我怎么總覺得怪怪的。”那名最開始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黑袍人,感受到逐漸冷下來的溫度,牙齒有些打顫。
“別想這些有的沒的,瞪大招子,別遺漏了!”司徒青罵道,但是心里也有一點點不祥的預(yù)感。
溫度確實有些低,但是早已過了秋分,氣溫由熱轉(zhuǎn)涼,又處在子時——這個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刻,也不算奇怪。
但是這一絲寒意似乎從皮膚外,直直沁入他的血液,他的心臟中,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兩人又陷入沉默,一前一后,走到這條破敗小巷的盡頭。
“等你們很久了?!闭?dāng)司徒青心中稍微放松片刻的時候,盡頭冒出一絲光亮,司朔手拿火折子,面帶奇怪的微笑。
“弄出動靜的人,就是你?”司徒青看見司朔,沒有任何的慌亂,但是手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摸到了長刀的刀把。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司朔并沒有直接動手,甚至短刀都不在手上。
“毛賊,你也配知道我家家主的名聲!”司徒青還沒說話,他身后一直縮著頭的黑袍人倒是先嚷嚷起來。司徒青不滿的回頭瞪了他一眼。
黑袍人自知說錯了話,連忙又將頭縮了回去,同時拔出自己的佩劍。既然黑夜中的敵人露了面,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司朔沒有理會黑袍人的挑釁,甚至臉上的微笑都沒有褪去。他出奇的有耐心。
夜還長,慢慢的享受獵物的哀嚎,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在下司徒家家主,司徒青,不知少俠尊姓大名?!彼就角嗬侠蠈崒嵉膱笊厦枺难劬σ恢本o緊的盯著司朔,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非常恐怖!
“哦,原來閣下就是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司徒青,失敬,失敬!”司朔的笑容愈發(fā)開懷,司徒青心中的恐懼就愈增一分。
“還未請教閣下名諱?”司徒青試探性的發(fā)問,也不再隱藏手中的長刀,鋒利的刀刃在黯淡的火折子下,像是嗜血的獠牙。他手中的火折子,也在此刻燃到了盡頭,滅了。嗜血的獠牙沒入黑暗中,更是平添三分兇險。
“我?我有很多名字。”司朔也拔出了一直藏在腰間的短刀,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但是現(xiàn)在,我的名字叫做,殺你們的人。”他也吹滅了手中的火折子,兩人陷入一片黑暗。
星河黯淡,群鴉飛掠。
……
“你怎么才來?。 笨匆娝舅返纳碛熬従弿暮诎抵懈‖F(xiàn),謝莫袂有些不耐煩。司朔身穿黑袍,又遞了一件給阿九,“穿上吧?!?p> 阿九接過衣服,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司朔面無表情,走路沉穩(wěn),自然不可能是他的血。
阿九也不相信憑那兩個人,可以傷得了司朔。
“該動手了。”
也不知是誰在黑暗中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