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戈走后,李斯帶著一壺酒來到了關(guān)押韓非的牢房中。
“師兄,從稷下學宮分別的那日,你可曾想到過今天?”
“你是來嘲諷我的嗎?”
“不,我只是感嘆師兄的人生。昔日,我最為羨慕師兄的出身。可是誰曾想到昔日引以為傲的出身如今居然成了催命符?!?p> “你到底想說什么?”
“師兄,你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他們想要置你于死地,只是迫于嬴政的壓力不敢動手。師兄,你感覺到死亡的味道了嗎?它正在一步步朝你逼近?!崩钏棺谧狼袄淅涞恼f道。
“師弟,你還記得當初我們共同許下的誓言嗎?天地之法,執(zhí)行不怠。師弟,如今你的身上已經(jīng)沒有法的味道了。”韓非嗅了嗅鼻子,對著眼前的李斯說道。
“法家都沒有好下場,吳起被肢解,商君被車裂。我這么做也是為了實行心中的理想國度,我不得不如此?!崩钏罐q解道。
“妥協(xié)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法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權(quán)利是侵蝕一個人最快的毒藥,對嗎?李斯師弟?!表n非一字一句的說道。
“師兄,在利益面前,法不值一提。如今秦國正是一統(tǒng)天下的好時機,你的那套不適合秦國的國情?,F(xiàn)在,消滅六國是秦王的首要追求,所以嬴政是不會處罰和驅(qū)逐為他的一統(tǒng)帶來好處的縱橫者的,師兄你也清楚縱橫者的為人。春秋戰(zhàn)國幾百年,多少人折在他們手中?今后,師兄要小心了。”李斯端起酒杯鄭重說道。
“師兄,請用酒?!崩钏苟似鹁票f道。
“若是我不喝,會怎么樣?”搖晃著杯中的液體,韓非想起了那日秦子戈臨別前的叮囑,意味深長的說道。
“師兄,你想不想知道韓王看了你的信后說了什么?”
韓非低下了驕傲的頭顱,沉默不語。
“他說你不忠不孝,枉為人子。師兄,你如今已經(jīng)不是王室成員了?!?p> 韓非沒有說話,只是握著酒樽的右手青筋暴起。
見此,李斯也知道自己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便起身離開了。
而離開的李斯碰到了前來的秦子戈和紫女,三人錯身而過,秦子戈卻暗中加快了步伐。
而在李斯離開后,韓非打開桌上的空白竹筒。
寫到:臣本韓王之子,空不得志。郁郁之時,幸得王上賞識。不惜以一國之力換取殘身。及至咸陽,大王代之以誠。大王曾言與我如伯牙子期,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非生平的意愿便是:天地之法,執(zhí)行不怠。法術(shù)之士乃群臣士民之所禍也,人主非能倍大臣之議。其可以罪過誣者,以公法而誅之;其不可被以罪過者,以私劍而窮之。是明法術(shù)而逆主上者,不僇于吏誅,必死于私劍矣。
大王引我為知己,我又怎能陷大王于不義。非平生所愿,皆載于書中。人終有一死,如今能為大王死,實乃非之幸也。非平生最恨二者,一曰重人,二曰縱橫。此二者亂世之根本也,如今非之師弟李斯以為重人,重人者,行私欲也,大王不可不防。至于縱橫者,可以用之,卻不可以靠之。臨別之際,非乞請大王日后能饒非之父一命,讓他安度晚年。臨表涕淋,不知所言。唯愿大王一統(tǒng)天下,江山永固。
等到秦子戈和紫女走進牢房,看到的便是韓非安然坐在桌前。
“你們來了?!?p> 秦子戈沒有說話,看了看桌上的空酒杯,就要解開他的衣衫查看。
韓非阻止了他們的動作,緩緩說道:“不用白費力氣了,我還有一段時間。原本以為你們不會來的,我還寫了遺卷,如今聽我說吧?!?p> 說罷,韓非拿起桌上的一卷竹筒放在秦子戈手中說道:“替我轉(zhuǎn)交給秦王?!?p> “好?!鼻刈痈昴樕F青的說道。
“上次你問我韓國還有什么牽掛的人,我還有個妹妹,名叫紅蓮,若是可以,替我照顧好她?!表n非請求道。
“好!”
“天地之法,執(zhí)行不怠。若是可以,替我好好看看那法家盛世?!表n非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
“好?!?p> “最后,幫我照顧好她。”韓非看著一旁垂淚的紫女,向秦子戈請求道。
“啪”,三人眼前的桌子轟然碎裂。
“你有這么多人需要照顧,為何要喝那杯毒酒?我沒提醒過你嗎?”秦子戈憤怒的喝問道。
看著秦子戈憤怒的樣子,韓非滿懷歉意的笑了笑。
“今生能認識你們二人,此生無憾矣!”韓非說著,嘴角溢出來猩紅的鮮血。
看著韓非在那里咳著血,秦子戈看不下去起身走出了牢房。
秦子戈走后,紫女做到韓非身邊,從懷中取出那日韓非遞給她的布帛,用內(nèi)勁將其震碎。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沒有把它交上去。”
“好,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韓非一臉希冀的問道。
“紫馥,
諾大的牢房中,韓非靠在紫女肩頭,雙手握住紫女柔若無骨的素手,氣若游離的說道:“這輩子我已經(jīng)很滿意了,知道你的名字,聽過你的聲音,牽過你的手,感受過你的懷抱,擁有過你的溫柔,至于以后,三里清風三里路,步步清風,再無你。若有來生,不負如來不負卿?!?p> 話音剛落,方才抓著紫女的雙手無力的垂下。
“他走了?”
“嗯?!?p> “今后有什么打算?還回陰陽家嗎?”秦子戈問道。
“不知道,不回了?!?p> “那你先去我府上住著吧!我去和陰陽家說清楚?!鼻刈痈暾f道。
“好?!?p> 秦子戈將韓非的遺體抱起,回了府上。秦子戈派人買來棺材,和紫女親手為韓非整理衣裝,封棺時,秦子戈放了一整套韓非的著書放入其中。
次日,秦子戈帶著韓非寫給嬴政的遺卷去面見嬴政。
過了良久,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筒,說道:“好一個不僇于吏誅,必死于私劍矣。終究還是寡人負了先生??!”
“先生的后事辦的怎么樣了?”
“棺柏已經(jīng)備好,不日就要下葬了?!?p> “葬在何處?”
“上黨。他說那里地極高,方便他看這亂世。”
“陪葬辦置的如何了?”
“他生前一不求財,二不求官。只愿天地之法,執(zhí)行不怠。我將他所著之書封存在他的棺卜中,想來他也不希望和什么金銀珠寶陪葬在一起?”
“是我唐突了。先生的喪事就全權(quán)交給你了,務必不要出什么差錯。對了,若是可以,仿著先生的遺體做一俱人俑,屆時和寡人葬在一起。”
“韓非在咸陽只有我一個故交,我會處理好的。人俑制作完就先放置在兒臣那里吧。另外,韓非生前有一個喜歡的女子,她是陰陽家的一名弟子,希望父王能寫一份手書還她自由?!鼻刈痈晁紤]再三請求道。
“好。給你?!边^了片刻,嬴政將手書交到秦子戈手中。
“兒臣告退?!?p> 高臺上安坐的嬴政揮了揮手,沒有說話。
出了咸陽殿,秦子戈轉(zhuǎn)路去了陰陽家的地盤。
見到秦子戈手中的手書,陰陽家迫于形勢無奈的應了下來。見陰陽家點頭,秦子戈也不多言,轉(zhuǎn)身離開了。
看這秦子戈離去的背影,陰陽家的月神說道:“看來紫馥對我們隱藏了很多?。俊?p> “那怎么辦?派人去殺了她?”大司命詢問道。
“不可,如今我們陰陽家依附在秦國,還不是和嬴政翻臉的時候,如今韓國的線索已斷,只能另尋他途了!”月神婉拒道。
離開陰陽家后,秦子戈去咸陽后宮拜別了眾人,等仿照韓非遺體的人俑做好,秦子戈和紫女帶著韓非的棺卜前往韓國上黨。
到了韓國的新鄭,秦子戈一行人面對的卻是韓王的戒備,絲毫沒有表達哀思的意思,只有一個女孩兒默默垂淚。
秦子戈也不停留,一路北上去了上黨郡,選了一處風景秀麗的高山將韓非埋了進去。
站在韓非墳前,秦子戈問道:“接下來準備去哪里?”
“紫蘭軒。”
“好。”
“你不回去了?”紫女不由問道。
“答應了他的事我一定會做到,走吧?!?p> 回到韓國國度新鄭,站在紫蘭軒外,秦子戈感慨道:“物是人非?!闭f罷跟著紫女去了昔日韓非居住的院子。
“你暫時就住在這里吧?!?p> “好?!?p> 就在紫女轉(zhuǎn)身要離開的時候,秦子戈出聲叫住了她。
“好好活著,既然這么多人都容不下他,你就替他好好看看那些欺辱了他的人的下場。我想他一定不希望見到你隨他而去,答應我,為了他,活下去?!?p> “我會的?!闭f完,紫女合上了房門離開了。
躺在昔日韓非躺過的床上,秦子戈第一次失眠了。雖然韓非的死罪不在他,可是秦子戈還是略有遺憾,要是自己一直陪在他身邊就好了。可是又想起了韓非臨終前解脫的樣子,秦子戈覺得也是這就是他的宿命吧?
想到這里,秦子戈不禁想起了小時候北冥子在咸陽殿上說的話。
看這窗外的明月,秦子戈坦然說道:“亂魔命嗎?若真孤星照命,自當以劍破之?!?
筆洛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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