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大概進(jìn)去一炷香的時間了。
堂外的顧孌已心生倦怠,若不是焦急的心底打顫,估計(jì)要無聊的睡著了。
師爺很有眼力的續(xù)茶,顧孌則握起白瓷的茶杯一飲而盡。不耐煩的將大腿翹起,自打顧淵進(jìn)去后就一直坐立難安,抓耳撓腮的。
這時候顧淵與宋云生二人相互恭敬著走了出來。
“哥哥!”顧孌瞬間撲了上去,攥緊了顧淵的手,查看哥哥安然無恙后,總算是舒了口氣。
“那就,宋大人保重,草民告辭?!鳖櫆Y一邊輕輕撫摸著顧孌的后腦,一邊言笑辭別。
“告辭,顧公子保重?!?p> 宋云生恭敬的送走了顧淵,背手而立望著二人遠(yuǎn)去的背影,不僅心中所思甚多。
“師爺?!?p> “在!”
“去寫榜,一則是皇帝改年號,遷都之事廣而告之,二則是……”
宋云生聲音小了下去,師爺忙站立的離近了他,聽著宋云生的吩咐,一一記下來。
“再有,這是私事。替我找兩件東西回來?!彼卧粕?。
“大人講?!?p> “一種是藍(lán)銀草,一種是曼陀羅蛇……”
……
顧淵被顧孌緊緊拉著走出衙門的時候,已是暮色。大片火燒云下,二人游蕩在衙門前的清冷大街上,感覺像兩只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哥哥,你真的是雷神星君轉(zhuǎn)世嗎?”
顧孌眨巴眨巴眼睛,抬起頭來,青澀的小臉揚(yáng)起正對上顧淵垂下的眸子,細(xì)問。
“那是自然?!鳖櫆Y輕輕摸了摸顧孌的小腦袋瓜,勾起唇角笑起來。
倒不是顧淵刻意隱瞞,只是這樣善意的謊言可叫顧孌放心下來,不至于提心吊膽的為那一萬兩欠債睡不著覺。
“那就是說,哥哥一定可以還得上一萬兩銀子啦!”
“廢話~”
顧孌的眼睛慢慢睜大放光,露出甜美的笑容,拉著顧淵的手使勁的搖晃。
顧淵一看到顧孌這小模樣心中就化開漣漪一片。
“那我們下一步要做什么?。俊鳖檶D一邊搖著顧淵的手臂,一邊詢問。
“下一步……找家書坊?!?p> “我知道有一家,那時候春來江水的老板楚江遙送了我一本個人寫集,上面就寫著是——銘盛書坊,咱們可以去那!”
這春來江水的老板還挺騷氣,沒事送人家個人寫集是什么鬼?
顧淵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捏了捏顧孌粉嘟嘟的臉頰“好?!?p> ……
顧淵二人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鬧市,放眼望去,車水馬龍,燈火輝煌,不年不節(jié)的也有不少才子佳人,三口之家去放河燈,河邊垂柳下就是一家茶水鋪?zhàn)?,旁邊連著幾家炸煮小吃,捏糖人的也還沒撤攤,明市沒退,夜市已臨,喧鬧繁盛市景和諧。
這就跟王府井的夜晚差不多,煎餅果子,鹵煮,各色雜燴,卻又因這一個一個小攤位組合成了特色,顧淵一直認(rèn)為煙火氣的美,才算是得人心的美。
說實(shí)在的這樣的場景至今為止顧淵只在壁紙里見過。
顧孌對著面前的章魚丸子吞口水,卻在顧淵察覺后,馬上將眼睛瞥向了別處。
顧淵也沒多問,拉著顧孌就走到攤位買了一碗。又買了兩碗面,總算下來才二十文錢。算便宜的了。
“哥哥,太貴了吧,吃碗面就行了,不要章魚丸子了!”
顧淵被顧孌的懂事感到欣慰又有些心酸,要知道這些個東西在現(xiàn)代吃二十塊錢可下不來。
“沒事,有哥哥呢,哥哥運(yùn)籌帷幄?!毖粤T,筷筒中抽出兩雙竹筷子,在袖子上隨意擦了擦,遞給了顧淵一雙。
顧淵見哥哥如此保證,也終于大笑著對章魚丸子下了手。
看著滿街的小吃茶水,顧淵一邊吃面一邊尋思缺點(diǎn)什么,一時也想不到缺什么。
再看著身邊不知何時湊上來的舔嘴吧嗒舌的小乞丐,將剩下的半碗面都給了他,小乞丐眼珠子放亮,端起大海碗,將剩下的面一掃而光。
再聽遠(yuǎn)處燈籠高掛的船舫內(nèi)飄出秦淮曲,幾位半臥的公子舉杯邀明月,醉不知年月,不覺感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個時代,不夠好。
顧孌瞧著小乞丐將哥哥的半碗面吃光,忍不住抱怨“自己都顧不上了,還發(fā)善心,你是活菩薩啊!”一邊嘟嘴,一邊將自己的碗朝著顧淵推了過去。
“哥哥是雷神星君啊~”說完,笑著將碗推回了顧孌面前,將顧孌筷子上夾的章魚丸子低頭咬進(jìn)了嘴里。
“小孩子一樣!搶我的好吃的!”
“你面都舍得給我,一個丸子怎么了!”
“那不一樣,面是我吃不下了才給你的,丸子是我還沒吃夠的!”
……
二人吃飽喝足,總算是上了路,沿著河街走了近兩里,拐進(jìn)一個寬敞的胡同,眼前現(xiàn)出一座白大門,矮圍墻,門口兩掛黃紙燈籠幽幽的亮著,照著細(xì)窄的匾額上幾個仙風(fēng)道骨的字被顧孌念了出來。
“銘盛書坊?!?p> 就是它了。
見大門還未關(guān),顧淵也等不及的走了進(jìn)去。
大院里有數(shù)盞燈燃著,幾個短打衣裳的小子撐著晾好的紙張跑來跑去,再有的就是拎著黑墨桶子坐在臺階上擦汗,大家都默不作聲的低頭干活,誰也沒瞧見顧淵的到來。
有教書先生模樣的老者背著手快步走過來,手持戒尺猝不及防的出現(xiàn)在小子們面前,一尺子虛打在腦袋上,大喝“緊著點(diǎn)!晚飯不想吃了!”
小子們笑嘻嘻的一哄而散,干活去了,那老者剛要走,顧淵便邁步上前謙和有禮的對著老者一拜,接著忙道心中所愿。
“請問您是書坊老板嗎?”
老者背手笑道“不是,我是管家,您是買書,還是出書?”
“我要做雜志的一章即可,不知什么價位?”
“雜志有各個不同價位的,大一些的雜志出一頁需要多個工序,你是要出生宣,熟宣還是白棉紙?麻的沒有。”
顧淵在選修課上學(xué)過紙張工藝歷史,知曉熟宣紙吸水能力弱,不易擴(kuò)散,適合寫字而非作畫,遂它最合適。
“熟宣吧,多少錢一頁?”
“熟宣又分等級的,您是要好的還是次的?”
“不用好的?!?p> “一張差點(diǎn)的生宣成本費(fèi)用是三兩……”
三兩!真貴??!
“工筆費(fèi)是二十文,文筆費(fèi)是三十文,印刷費(fèi)是一錢,算下來總共個大概是三千一百零五十文?!?p> “打擾了。”
顧淵二話不說退出了書坊。
一章文章就要這么多的錢,自己還想多登幾章雜志來將自己是神的事大肆宣傳一下,可現(xiàn)在好了,實(shí)在是太貴了,雖說錢要花在刀印上,可實(shí)在是超出預(yù)算了。
“哥哥,我們不出書了嗎?”顧孌在一邊試探。
“找家小的書坊吧,咱們跟春來江水的老板可比不了。”
想想那廝竟然可以出自傳,還真是錢多人傻啊。
朝著銘盛書坊走出了不到半里的路,就見墻角一潔白身影提著酒壺酣睡,時不時在嘴邊還溜出幾句詩。
“楊花落盡子規(guī)啼,聞道龍標(biāo)過五溪……”
這詩真熟悉啊,是,是李白的詩吧……
不能夠吧,這不是天授元年嗎,怎么能出現(xiàn)李白了呢?難不成李白是抄襲人家的詩?
帶著滿心疑惑,走上前去試探。
“哥哥,他念得是什么詩???還挺好聽的!”顧孌在身后伶俐的笑道。
好聽?你若是在現(xiàn)代,就抱著書本背詩呢,那時候你就不覺得好聽了。
顧孌的聲音吵醒了面前的人,這人翻了個身坐起來,揉揉兔子一樣的紅眼睛,看著面前的顧淵淺笑“公子可是要出書?。俊?p> 顧淵也不否認(rèn),只反問“先生可出?”
“可出的很,你可別被前面的書坊給騙了,他們都是兔子,卻什么老虎狐貍的事都干,本人不一樣,本人是青蓮居士,當(dāng)然不俗套在金錢銅臭上!不恥!”
顧淵一瞬間被驚到,眼前的人自稱青蓮居士……那是,李白吧……
那人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提壺道“公子出什么書,現(xiàn)在告訴我,回去我就寫,宣紙我從安徽進(jìn)了一大批,不缺,工筆費(fèi)你給我五十文就行,但是手寫不是刻印,不過我本人敢保證,與刻印的美有過之而無不及!”
顧淵只當(dāng)他是醉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送仁兄回家吧?!?p> “不必不必,在這寫詩有靈感,順便找找修煉的感覺,你不必管我,只將你的姓名愿望告訴我,明日送至你家門口,不合心意不收錢?!?p> 顧淵被他拽住袖子聽著他的胡謅,心中有些許厭煩,他想趕緊將此事落實(shí)下來,還要賺錢去呢。
無奈這人不放手,顧淵也就隨口將自己要出的書,要寫的文章,家庭住址全都訴給了此人,才算得以脫身。
之后忙拉著顧孌跑走。
若這人是李白,怎會出現(xiàn)在天授元年,若這人不是李白,那他與李白的各種古籍傳聞也太像了,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二人再次跑回了鬧市,街市還未散,人群熙攘沒有消減之意,再看墻上有縣榜,也就是公告。
群眾們擠在人堆里,仔細(xì)瞧,人頭攢動中也看不見公告字,顧孌倒是機(jī)智,笑嘻嘻的爬上了顧淵的后背,這才略過了眾人的后腦勺,念出了公告。
“朝廷有令,太史令察觀天象有變,為國運(yùn)昌盛,百姓繁榮,即日起改國號為天授,遷都洛陽,百姓應(yīng)廣播告知。落款——天授元年,順承帝沈皇王。”
站在顧淵后面的人發(fā)出驚噓,其實(shí)對于百姓們來說,遷不遷都,改不改號的,都無關(guān)痛癢,又不是減免賦稅,這公告還不如聽個民間小曲來的實(shí)在。
顧孌卻沒停止念字,對著顧淵高呼“旁邊還有一張縣榜!”
“是什么?”身后眾人都抬著腦袋詢問顧孌。
只見另一張縣榜上赫然寫著“憶江南公子爺顧淵為雷神星君下凡醒來,神通八方,祥瑞降臨憶江南之事,星君普天造福,設(shè)惠黎明之事,不可互傳造謠,若有違者,當(dāng)究。落款——揚(yáng)州知府宋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