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葬父

　　話說四人帶著二尸往外走去，到了門口，羅杰夫提起匈奴人頭發(fā)，一刀梟了首級，抬腳把尸體踢到一邊。也學(xué)著別人把腦袋別到了褲腰帶上。

　　那脖子還在往下滴血，不知是脊髓還是血管，耷拉在下面，看著馬大舌心里又是一陣惡心?？墒鞘乱阎链?，也只能硬著頭皮背著老漢往城外走。

　　黃九蘭和黃百蕙姐妹二人扶著父親，一人拿弓，一人提刀跟在兩旁。

　　剛才說起葬父，二人也有些犯難。姐姐黃九蘭心想，自己才十七，妹妹也剛剛十五，還是小姑娘家家，哪有那許多力氣。

　　見到馬大舌背著亡父，心中一陣感激。也來到馬大舌身邊搭了把手。

　　妹妹黃百蕙渾然不覺，看到馬大舌那么害怕死尸，心中還有一絲鄙夷。這簡直顛覆了漢軍在自己心目中高大的形象，不知不覺地遠離了馬大舌，跟羅杰夫并肩行走。

　　這破城真是太小了。剛才爬城墻時真是恨不得這城墻再矮一些，現(xiàn)在卻恨不得這是長安城。跟美人相處，誰也不嫌時間短啊。

　　扭頭看了眼黃百蕙妹妹那俏皮模樣，羅杰夫心中嘆了口氣，邁出了城門。

　　戰(zhàn)斗規(guī)模不大，戰(zhàn)場也打掃得差不多了。漢軍在城外找了塊空地挖了個大坑，把陣亡將士就地掩埋。

　　馬大舌駝著黃老漢過去，走到正在掩埋的軍士旁邊，道：“這老丈是我漢家百姓，被擄掠至此為奴。見我軍攻城，奮起反抗?！避娛科鹕砜戳艘谎?，身子一側(cè)，閃開一條路。

　　馬大舌把黃老漢尸體放好，羅杰夫和姐妹二人跟上一人填了把土。見軍士們一鏟鏟的土漸填漸高，又一軍士將刻好的“大漢將士墓”木碑釘入土中。幾人拜了一拜，含淚離去。

　　城外另有一片空地，集聚著些許漢人，旁邊堆放著輜重，還有漢人和軍士絡(luò)繹不絕地從城里向外搬運物品。

　　這小城本就是匈奴人為漢人所建。他們將擄掠來的漢人也分幾等：有勇有謀，又愿意依附匈奴的，就封侯拜將；會些手藝，擅長手工制造的就集中到這城中為他們打造器物；空有一膀子力氣的，就各家分了領(lǐng)回去當奴隸；沒啥用的，當場就殺了，留著浪費口糧。

　　雖說匈奴仍是游牧名族，自誕生以來便是逐水草而居，不鉆井、不筑城。自冒頓單于統(tǒng)一各部落后，便深受漢民族影響。漢匈雙方相愛相殺幾百年，也是一個交融的過程，匈奴人也漸漸地鉆井、筑城。六年前，被衛(wèi)青大軍搗毀的龍城，便規(guī)模不小。

　　然而大部分城都和這小城一樣，建得壓根就沒想著防守，最多能阻擋下風(fēng)沙和野獸，更像是圈養(yǎng)漢人工匠的地方。

　　如今漢軍屠盡匈奴人，這城也就再無用處，漢軍通常也就派少許軍士壓著輜重，領(lǐng)著漢家百姓尋路回到漢地。若有匈奴俘虜需要押送，就多派些漢軍。

　　一般人也沒資格當俘虜，怎么也得是匈奴家的“皇親國戚”，普通匈奴人就割了腦袋充軍功。

　　此戰(zhàn)殺得匈奴片甲不留，自然不需要押送俘虜，只須幾名漢軍押送維持紀律就行。北地漢民久居大漠，論行走能力倒也不比漢軍差，回漢地的路上也能幫漢軍干不少活兒。

　　此處輜重堆放處，即是人馬集合的地方，待打掃完戰(zhàn)場就出發(fā)。馬羅欲將姐妹二人送過去再回軍營。只聽一陣馬蹄聲漸漸靠近，一人喊到：“馬大舌，羅杰夫，賀校尉喚你們?！?p>　　黃家姐妹二人聞言，知道終難免此一別，略有些不舍。她們剛剛失去了父親，又被馬羅二人救了性命，短暫的半日相處，略微生起了一些依靠。

　　感情的事情也是微妙，也不在于經(jīng)歷了什么驚天動地的纏綿糾葛，而是“剛好遇見了你”。她們雖不至于生出什么愛慕之意，卻較陌生人親近了許多。萬事開頭難嘛。

　　古代交通和通訊都不發(fā)達，有時一別就是一生。黃九蘭看著馬大舌，先開口道：“今日軍士大恩，不知如何回報。日后有我姐妹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到定襄黃氏鐵匠鋪找我們。”說罷臉上一紅。

　　黃百蕙跟著道：“我跟姐姐在一起?！?p>　　話不多說，馬大舌和羅杰夫朝著姐妹二人拱了拱手，道了聲：“打完仗便去尋你們，保重！”轉(zhuǎn)身去尋賀校尉營帳。

　　營地倒也不大，一路打探尋到賀校尉帳前，帳門也沒關(guān)。賀校尉站在帳內(nèi)，看到二人過來，把二人召進，順手關(guān)了帳門。轉(zhuǎn)身將二人引到桌邊，道：“坐，別拘束?！?p>　　行軍打仗哪有那些講究，說是桌子，也就是塊木頭。有著后世人人平等的理念，馬大舌和羅杰夫倒也真不客氣，盤腿坐在了墊子上?？吹阶郎蠑[的點心，羅杰夫伸手欲拿，手剛抬起就后悔了，尷尬得順手摸了摸頭發(fā)。

　　賀校尉倒也知趣，拿起瓜果遞給二人，道：“自家人，別客氣?！背烈髁似蹋瑔柕溃骸安恢皇悄睦锶?？”

　　這下可把二人難為住了。沉默得久了又怕露出馬腳，來不及細想，二人同時出口：

　　“長平。”

　　“上黨?！?p>　　二人都是學(xué)理工科的，歷史差得一塌糊涂。西漢名將也就只知道衛(wèi)青、霍去病，還有那著名的飛將軍李廣。哪里知道這時候地名都叫什么。

　　羅杰夫想起了自己老家發(fā)生過一場著名的長平之戰(zhàn)，發(fā)生在戰(zhàn)國時期，比現(xiàn)在更古老，這時候應(yīng)該還沒改名吧。馬大舌也是聽說自己老家古稱上黨，再詳細的信息也不知道，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賀校尉聽罷哈哈一笑，道：“好啊，老夫邯鄲人，你我家鄉(xiāng)相去不遠?！瘪R羅二人假裝喜形于色，朝著賀校尉拱了拱手。

　　賀校尉也不在意，接著道：“老夫今日觀你二人登城作戰(zhàn)，甚是喜愛，已向翕侯請示，調(diào)你二人入我?guī)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p>　　馬羅二人聞言，心中大喜。正是瞌睡找不到枕頭呢，還擔心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會露出馬腳呢，就遇到了“賀廠長”這么個貴人。趕忙拱手道謝：“謝校尉大人抬愛！”

　　賀校尉見二人答應(yīng)得爽快，也是心中一喜，道：“我自幼隨父戍邊，在北地安家落戶。前年匈奴襲邊，我等力戰(zhàn)不敵，傷亡慘重。所幸援軍及時趕來，才免了城破之禍。”

　　說到這里，賀校尉轉(zhuǎn)頭嘆了口氣，道：“可嘆我那膝下二子都已戰(zhàn)死。常言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趙信本是匈奴降將，此番征戰(zhàn)又任前將軍?？此蛘滩怀鋈?，必有異心。我已暗暗將我漢家兒郎聚集在一處，日后他若果有異心……”說著，做了個手刀下劈的動作。

　　馬大舌和羅杰夫?qū)σ暳艘谎?，均想：“將軍還真叫個趙信??！”隨后手中便冒出涔涔冷汗?？磥磉@世道真是艱險啊，還想著能打打順風(fēng)局，賺點軍功回去封妻萌子呢，沒成想這軍中還有這么復(fù)雜的關(guān)系！

　　賀校尉見二人不說話，道：“我觀你二人面善，像極了我那二子。我等又是趙國故人……”說到此處略頓了頓，道：“我也不沾你們便宜，咱們就結(jié)為兄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