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二發(fā)聽到院里傳來的喊叫,知道事情突變情況危急,習(xí)慣性地向腰間摸去。糟糕,平時防身用的手槍,為了干活圖方便根本就沒有帶。
為榮二發(fā)打下江山立下汗馬功勞的那把槍,直到把梅君送進大牢,他從沒輕易開過火,平時掛在身上也只是狐假虎威嚇唬他人。今天遭人陷害,危急關(guān)頭它卻不在身上。
榮二發(fā)迅速蹲下身體,以墻作為掩護,朝院子里偷偷望去。
戴著墨鏡站在遠處的槐樹下,得意洋洋觀戰(zhàn)的人正是李坤。院子里的人已經(jīng)把屋子緊緊包圍,還有不少的“青龍會”兄弟正大搖大擺走進院子。
“這個挨槍子的王奎,早晚我要弄死他,竟敢陷害我。”榮二發(fā)咬牙切齒地罵道。
蝦米促進眉頭瞪著兩只綠豆眼,擔(dān)憂地說:“榮哥,想辦法跑吧,他們?nèi)颂?。今天明顯是個圈套?!?p> 榮二發(fā)扭頭催促道:“來的時候我看到后院墻矮,不如我們從那殺出去?!?p> 其他人紛紛點頭。商量好對策,一幫人一起沖向門口,準備殺出一條血路。
“等一下。”蝦米突然大喊,橫臂攔住大家,神色緊張地問:“不對呀,榮哥,王奎在咱倆眼皮子底下,從哪跑了?會不會這屋里……”
院子的人擔(dān)心屋中有埋伏,只是形成包圍遲遲沒有行動。榮二發(fā)經(jīng)蝦米這一提醒,迅速從里面把門插上。
榮二發(fā)盯著門隙中,白花花太陽地里一人多高的蒿草,隨著大門的關(guān)閉,屋子里的光線頓時暗淡下來,榮二發(fā)心頭一陣砰砰亂跳??傆幸环N莫名其妙的空虛,讓他六神無主心緒難平。
榮二發(fā)的生命中曾經(jīng)有過一次相同的情景。大門被關(guān)上的一刻,白花花的太陽底下蒿草叢生,大立一個人站在門外,隨著幾聲槍響大立倒在血泊中,榮二發(fā)和師傅躲在屋里逃過一劫。
情況危急無暇多想,幾個人反身迅速進入屋子里面的房間。除了仍然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墨玉,屋子里別無他人。
屋子后面有一個小門,竟然無人看守,幾個人輕手輕腳貼著墻準備向遠處移動,草叢里突然竄出十幾個人影迅速圍了上來,速度之快讓幾個人措手不及,難以招架。噼噼啪啪的肉搏聲此起彼伏。
沒有槍護身的榮二發(fā)仍是一條蛟龍,拳腳相加招招狠毒,雖然被幾個人團團圍住卻一點也不顯得被動。
二狗子招架不住,帶頭向后撤,嘴里還一邊喊:“榮哥快回來。”
“別管我,你們快跑,走一個算一個?!?p> 榮二發(fā)的喊聲淹沒在格斗聲里,其它的人都躲進了屋中,只剩下蝦米忠心耿耿仍在頑強的堅持著,同他并肩作戰(zhàn)。
再猛得虎豹也斗不過群狼,兩個人邊戰(zhàn)邊退,不得已重新回到了屋子里,外面的人似乎知道今天人多勢眾勝券在握,也不急于取他們的性命,搬來一些大石頭,一陣沉悶的咕咕咚咚的聲音過后,后門被堵死。
大家正在納悶時,忽然聞到燃燒的焦糊味,蝦米無意中一抬頭,驚慌地大喊:“榮哥,房子著了。”
幾個人只顧思索出路,從來沒有注意到頭頂?shù)姆孔?,早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從火勢看,絕不是燒了一時半會兒的時間。
當年打天下,榮二發(fā)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但當時是生活所迫為了有立足之地,有一席容身之處。逐漸安穩(wěn)以后,隨年齡閱歷的增長,榮二發(fā)的思想逐漸發(fā)生了變化,當然不是怕死,是對過去追逐的一切開始淡然。每當看到別人生老病死家破人亡的境況,榮二發(fā)的心不勉會被觸動感到悲傷,他希望少一些這樣的人間悲劇,自己更不愿成為給別人制造痛苦的人。但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也正是榮二發(fā)決定回家養(yǎng)老金盆洗手的原因。
后門被巨石封堵,前門有群狼圍困,燒斷的蒲草帶著燃燒的火球,噼里啪啦四下掉落,幾根并不粗壯的橫梁已經(jīng)搖搖欲墜岌岌可危,隨著燃燒物繼續(xù)掉落,已經(jīng)有部分房頂塌陷,露出澄靜的天空和隨風(fēng)飄過的滾滾狼煙。
“榮哥,怎么辦?”二狗子焦急地問,說完趕緊撩衣服捂住口鼻。
蝦米怒氣沖沖,沖二狗子吼道:“能怎么辦?殺出去!”
二狗子表情復(fù)雜地望著蝦米,遲疑了一下,然后沖身邊的人大喊:“跟我走,殺出去?!?p> 趁幾個人往外沖的空,蝦米表情凝重而急切,迅速從懷里掏出一顆棕色藥丸,塞進榮二發(fā)手里:“榮哥,你要是信得過我,趕快吃下去?!?p> “這是什么?”榮二發(fā)一臉狐疑,猶豫著問。
門口傳來二狗子幾個人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屋子里已經(jīng)被濃煙塞滿,看不清任何東西。
蝦米焦急地擰緊眉頭:“沒時間說了,我不會害你的,快點。”說完,使勁推了榮二發(fā)一把,一根墜毀的房梁渾身通紅砸在兩人剛才站立的地方,落地后火星四濺,灼燙駭人的熱浪逼的人無法呼吸,濃烈的煙霧里,最后一點視線也沒有了。
榮二發(fā)和蝦米捂著口鼻,按照大概方向迅速摸到門口,二狗子幾個人已經(jīng)連滾帶爬沖向院子,張大嘴巴癱坐地上費力呼吸著,有人已經(jīng)因為吸入太多濃煙體力不支昏倒在地。看到榮二發(fā)終于露面,蓄勢待發(fā)的群狼迅速撲了上來。
榮二發(fā)一動未動,任由他們處置,不過還是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李坤,我的命在此,請你放過他們。”
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沒有了招架之力,身體癱軟不斷嘔吐,個別兩個人東倒西歪勉強撲上去,立刻頭破血流殘敗倒地,其余的人見狀被逼無奈只能舉手投降。
“榮家?guī)汀笔飞献顟K烈的戰(zhàn)斗中,榮二發(fā)曾以一敵十身中教刀大難不死,今天,遭人埋伏恐怕再劫難逃。榮二發(fā)望著狼狽不堪已無力再拚的弟兄們,一種難言的悲壯襲卷全身。
李坤大獲全勝,臉上卻絲毫沒有笑意,冷漠地注視著“蝦米”,從別人手里接過一把牛耳尖刀丟向蝦米腳邊:“蝦米,你是讓我親自動手嗎?”
“蝦米”彎腰撿起地上的尖刀,稍微遲疑了一下,像是下定決心的樣子,突然轉(zhuǎn)身,猛的將刀捅進榮二發(fā)的身體。榮二發(fā)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望了望蝦米,眼珠子幾乎要爆出來。低頭望了望蝦米被血染紅的手,張著嘴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榮二發(fā)不愿相信,他竟然死在最信賴的兄弟的刀下,他們曾經(jīng)一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戰(zhàn)。
“不行,想讓我動手嗎?”李坤在一邊,再次向蝦米發(fā)出惡狠狠地威脅。
“蝦米”面色凝重,咬緊牙關(guān),使勁拔出刀再次捅了進去,拔出來再捅進去,鮮血染紅了衣襟和他悲痛的雙目?!拔r米”強忍著噙在眼底的淚,目睹榮二發(fā)一聲不吭倒在血泊之中。
房頂上燃燒的滾滾濃煙,映在蝦米的眼中,化成一種無聲的悲哀,蒼涼而沉痛。
李坤攬過蝦米的肩頭,他說了什么,蝦米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大概意思就是從今天開始,蝦米是新一任“榮家?guī)汀钡膸椭鳌?p> “蝦米”只覺得,自己的生命在榮二發(fā)倒地那一刻,已經(jīng)從身體里全部抽離。
(二)
眼睛望著滾滾濃煙的又何止是蝦米一個人。這座院子,李坤在事前已經(jīng)做了詳細查看和周密安排。雨水沖刷而坍塌的矮墻是唯一的逃生之路。
按照計劃是要把他們困在屋中活活燒死,為了以防萬一,李青龍奉命在矮墻外部署最后一道防線,即使榮二發(fā)破了院里的防線沖向矮堵,也同樣再劫難逃。
榮二發(fā)在上次的圍堵中僥幸逃脫,這一次無論如何李坤都要不顧一切代價置他于死地。
榮二發(fā)到來之前,李青龍己在矮墻外剛剛布好兵力,卻意外看到一男一女進入布控范圍。距離較遠草木掩映,李青龍并沒看清,雖然心有疑惑但是當時的情況不能有任何暴露,只能暫時觀察。
隨后屋子里隱約傳來的一些可疑的動靜,李青龍正準備進去查看時,卻看到大嘴、慕容琪一伙人推搡著兩男一女迅速向矮墻撤離,年輕女孩傷勢較輕,兩個男人身受重傷牢牢被困,三個人均是嘴巴和眼睛被黑布堵著。
姜少秋傷勢最重,全身青一片紫一片,還有多處血流不止,一瘸一拐仍然被人推搡。但是臉部層層包裹的情況下,李青龍并沒有認出姜少秋。
“快點離開,不要在這里久留?!辈寮缍^時,李青龍的這句話立刻引起了姜少秋的注意。
這有些耳熟的聲音,像垂死掙扎的人遇到一根稻草。姜少秋的情緒立刻變得異常激動,嘴里拼命的發(fā)出含混不清的嗚嗚聲,姜少秋雙手被縛雖然活動受限,伸出手指使勁指向來時的院子。
慕容琪舉著手中的木棒朝姜少秋的肩頭猛打下去。姜少秋倒在地上,顧不上披頭蓋臉的棍棒,仍然堅持嗚嗚的求救。他一直在費力掙扎再加上倒地的沖擊,身上的繩子突然間意外崩開。
李青龍使了個眼色,手下的幾個大漢立刻上前一把推開了慕容琪和大嘴,惡狠狠的教訓(xùn)道:“你們鬧這么大動靜,想找死嗎?”
大嘴和慕容琪不敢再有造次,俯下身子蹲在稻田里一聲不吭。趁這個機會姜少秋已經(jīng)飛快撕下眼晴上的布,恢復(fù)了良好的視線。大嘴慕容琪見狀急忙撲上前,死死按著姜少秋,企圖把他綁起來。
李青龍已經(jīng)辯認出姜少秋,腦子里立刻回想起姜少秋剛才焦急的樣子。李青龍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翻過矮墻,借助蒿草的掩護快速跑進屋子。
小屋子昏暗而潮濕,借著門口的光亮,李青龍一下就認出躺在地上的梅月嬋,顧不得多想,俯身抱起昏迷不醒的梅月嬋沿路返回。一到矮墻跟前,李青龍立刻吩咐,里面還有一個人,快去把她弄出來。
但是,這時榮二發(fā)己經(jīng)走進院子進入埋伏,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發(fā)出任何動靜。一切,為時己晚。李青龍略帶歉意地看了看地上的姜少秋。
很快,房頂上燃起的火苗冒出了第一縷似有似無的青煙,在風(fēng)的煽動下火速迅速蔓延,像來自地獄的惡魔,氣勢洶洶吞沒了一切。
姜少秋看著濃煙滾滾的房子,雙眼猩紅悲痛欲絕。李青龍在一旁死死地拉著姜少秋,他知道,姜少秋出現(xiàn)在火場一旦被發(fā)現(xiàn),不僅救不了自己的母親還會被迅速滅口。??
小芬和鄭功成傷心的互望著,兩個人第一次共同歷經(jīng)生死,心中有太多的感慨卻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只能默默的相擁而泣。??
姜少秋回過頭來,將滿腔的絕望和憤恨統(tǒng)統(tǒng)指向李青龍。“你們這些土匪,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無惡不作?!??
李青龍一臉冷漠,對姜少秋充滿怨恨的話充耳不聞,一揮手,讓人將他的嘴巴重新封上。李青龍暗自思忖,陷入兩難。如果按照原計劃,姜少秋的母親會兇多吉少,一旦計劃有變必會引起李坤的疑心,更多周密的計劃會因此功虧一簣。
李青龍瞥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梅月嬋,冷靜的指揮所有的人提前向前院會合。臨走低聲交侍姜少秋:“我?guī)е麄儚那伴T走,你快去救你母親?!??
過了片刻,梅月嬋感覺到風(fēng)輕輕地拂過自己的臉頰,芳草如茵的清香沁入肺腑,她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