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節(jié)儉
綠袍儒生笑了笑,說道:因為兩個原因,其一就是來這里賣字的人都是貧寒的學(xué)子,尚未聞達,字自然是要賣得便宜一些的,若是能找到兩篇有些水準(zhǔn)的字畫,放到家中裝點門面,也還可以;另外一點,就是看文不看字的。若是能從這里的書畫中找到好詩詞,說明那寫字之人是個佳才,只是一時名聲不彰而已。買了這樣的字畫回去,等他日那寫字之日聲名大顯,這字畫可就價值千金了!
歐陽曙一聽,恍然大悟,道:兄臺的意思,是不是說,這字畫本身字寫得怎樣,并不是生意好壞的關(guān)鍵,真正重要的是內(nèi)容?
綠袍儒生聽到這生意二字,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過,他還是一邊開始收拾文房四寶,一邊點頭道:正是。所以說,小兄弟你這些字,從字本身的角度來說,已經(jīng)難稱出眾,而更不好的是其內(nèi)容,現(xiàn)如今這個時候,還有誰會買這些字呢?
歐陽曙一聽,恍然大悟,道了聲:多謝!卻見那綠袍儒生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的物事,起身開始離去了。歐陽曙連忙對著他的背影問道:還未請教兄臺尊姓大名?
那綠袍儒生也不回頭,仍是一邊走路,一邊答道:在下滄州呂頤浩,草字元直!
歐陽曙一聽這個名字,似乎十分耳熟,一時卻記不起在哪里聽過,想了一下,還是不得要領(lǐng),便放棄了,把心思轉(zhuǎn)回到眼前的字畫上。
寫什么東西能在文采上出類拔萃呢?答案不用說,自然是名人詩詞了?,F(xiàn)在是活命討生活的時候,哪里管得著什么抄襲不抄襲的。歐陽曙沒有猶豫,想了一下,便開始思索寫那詩為好。
其實,剽竊也是需要費神的,并不是說隨便拿來一詩詞就可以用的上。就拿歐陽曙來說吧,他現(xiàn)在在京城知名度接近于零,就不好選擇一些太過經(jīng)典的詩詞,因為一旦這些詩詞賣出去,引起太大的反響,那對他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會成為累贅。以后無法比現(xiàn)在的寫得更好,人們就會毫不留情地挖苦說:瞧那小子,江郎才盡了吧!這都是年少成名,輕狂過度的惡果??!
正思忖間,歐陽曙忽然抬頭一看,見對面有一個小店鋪,里面賣的正是文房四寶之類的,那門上還掛著各種扇子,有芭蕉團扇,有專為女子用的花布扇,當(dāng)然也有折扇。如今正是冷天,他們店里別的物事生意都不錯,唯獨這扇子卻是許久也沒用賣出去一把。
歐陽曙忽然靈機一動,暗道:人家賣字都是把字寫在紙上,那樣即使寫得好,那買字的人也沒法拿著四處炫耀?。∥液尾辉谏茸由项}字,然后賣扇子呢?這樣,只要那詩的內(nèi)容好,買主就可以拿著四處炫耀。就買主來說,這總應(yīng)該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吧!
于是,歐陽曙掂了掂兜內(nèi)的二十文錢,便向?qū)γ孀呷?。摸著這二十文錢,他心下對易掌柜的感激又加深了不少。一般的生意人,算盤都打得無比精明,對于別人的欠債算計得無比精密。想來這世上,也只有他這樣的生意人,才會不但不急著催欠款,還主動繼續(xù)借給欠錢者錢了。
雖然只有區(qū)區(qū)二十文,但對于此時的歐陽曙來說,那人情債卻比二十貫,甚至二百、二千貫還要重得多。
可巧對面那店里的折扇正好是十文一把,歐陽曙也沒用還價,買了扇子立即便回到這邊的書畫街,開始寫了起來。
這第一把扇子上提的是:一片二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千片萬片無數(shù)片,飛入蘆花都不見。
這是雖然是一很具才氣的詩,但可貴就可貴在反映詩人的才氣的同時,人們讀到這詩,就會不自然地想道:這最后一句,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若是想到了,我也能寫出來!這詩既能充分體現(xiàn)詩人的才氣,又不會引起太大的轟動,是那種典型的靈感型詩句。即使平日詩才平平的,靈感一來,寫出這樣的詩句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第二把扇子提的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fēng)。
這一是鄭板橋的《竹石》,是一勵志詩,同樣也是通俗易懂,但卻蘊含至理。
一筆一劃地將這兩把扇子題好字,歐陽曙又拿出印章來,在上面蓋上,便坐下來等候起來。
過不多久,就見遠遠的走過來一個少女,大約十五歲上下年紀(jì),臉上還帶著一絲稚氣,但是面容頗為清秀,雖無十分美色,卻也算是相當(dāng)養(yǎng)眼了。她頭上扎一對羊角髻,乃是時下官宦人家丫鬟的流行型,身上穿一身水綠色的衣裙,怯生生地向這邊走了過來。
翟衣女子還有些不服地說道:清照姐姐怎么確定這幅字是那個李慕武親筆所寫的?你不過只是看過他寫的三份答卷而已,如何就能這般確定呢?
李清照笑道:筆跡只是我做出這個判斷的一個因素而已。事實上,我得出這個判斷,主要還是因為慕武先生所使用的墨。
墨?!翟衣女子和范曉璐不約而同地出驚詫之音。
李清照點點頭,道:你看這字墨跡均勻,不粗不細,字體微微泛光,而且聞起來也沒用什么臭味,這正是當(dāng)今墨中極品歙州墨的基本優(yōu)點??!據(jù)我所知,曉璐的令尊雖然是開封縣尉,但為官卻十分清正,家風(fēng)最是講求節(jié)儉,家中所用的墨都是隨意在街市上買來用的,不會買歙州墨用的。況且,不是聽宏德兄說了嗎,李慕武正是歙州人士。
范曉璐聽見李清照夸贊乃父,雖然還是坐著,但腰桿卻挺得越直了。翟衣女子點點頭,忽然又說道:不對啊,清照姐姐,你不能因為那個李慕武是從歙州來的,就斷定他用的是歙州墨吧?我記得上一次宏德也說過,李慕武之所以參加答卷只是因為一個意外,他身邊并沒有帶得文房四寶??!
李清照微微一笑,道:不過,昨天我卻在街市上買到了一把扇子,也是用歙州墨寫就的,你們看看!說著,她便把手中一直緊握著的那把扇子交給了翟衣女子。
翟衣女子一打開,就把扇子上那詩**了出來,**到最后一句的時候,她眼前一亮,不由贊嘆道:好詩!旁邊的范曉璐難得和她有共同語言,也擊節(jié)叫好。
李清照又提醒道:你再**一下后面的落款。
翟衣女子便**道:歙州書生歐陽曙啊,清照姐姐,你昨天見到那個人了?
李清照輕輕搖了搖頭,便把昨天派荷花前去買字畫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兩位聽眾一聽荷花那一貫兩貫三四貫,五六七**十貫,千貫萬貫無數(shù)貫,抬入衙門都不見。不由都放浪形骸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