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厄運
何毓心下不以為然地說道:若不是一味順著你老人家是意思行事,我能有今天嗎?不順著上意行事,難道還逆著上意行事,當魏征?就算是你想當魏征,當今天子也不是唐太宗??!他嘴上卻唯唯稱是,接過詔旨。
章惇正待繼續(xù)說話,忽聽得門外一陣喧嘩,似乎有人正在門外爭吵。章惇眉頭一皺,這都堂如今已經(jīng)是全大宋權力的中心,一般的官府都沒有什么人敢來喧鬧,這在皇城之內的都堂竟然有人敢來聒噪?他輕聲地問道:怎么回事?
別看章惇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年輕時候足夠強健的身體基礎還是讓他顯得十分的健朗。他的聲音并不甚大,但卻中氣十足,遠處的皂隸都聽見了。有一名皂隸連忙跑過來,道:稟相公,有人擅闖都堂!
章惇為之愕然。這光天化日的,不要說都堂,就算是外面那些小小的衙門,也沒有幾個人敢硬闖的。都堂處在皇城之內不說,這門外守衛(wèi)森嚴,豈是隨便誰都能硬闖的?一般的人,就算是宣德門,想要進來都是不可能,不要說來到這都堂的門前。
是誰?章惇一邊問道,一邊起身,他倒是想看看,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連都堂都敢闖。
那皂隸苦笑一聲,道:是相公您家的小舍人!
章惇又驚訝地嗯了一聲。
他不是一個徇私的人,歐陽玄燁幾次前來相見,都是在先等在外面讓侍衛(wèi)通稟了之后,他再親自出門去見歐陽玄燁的。歐陽玄燁雖然是他的兒子,也從來未曾踏入過都堂一步。而且,章惇對自己這個小兒子的性情還是很了解的,他雖然出身于宰相之家,但由于他小時候,正是自己仕途上失意之時,隨著自己吃了不少的苦,所以如今雖然顯貴,但卻沒有一般貴介公子那樣頤指氣使的做派,反而十分的沉穩(wěn)、謙遜。歐陽玄燁不可能不知道都堂之地,他一個沒有職銜的人是不能隨便進的,怎么會無故亂闖呢?
章惇來到門前,就看見歐陽玄燁正在不住地往里面闖,口中還喊著一些很不文雅的話,而幾名侍衛(wèi)則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是一直將他死死攔住。歐陽玄燁本就只是一個文弱書生而已,不論他如何使力,總是拗不過這幾名武藝高強的侍衛(wèi)的。
章惇一見這情形,臉色頓時陰了下來,他忽然喝道:孽障,你想做什么?
歐陽玄燁看見章惇出來,也就停止了硬闖的努力,而那幾名侍衛(wèi)見了章惇,也都退了下去。
章惇看見歐陽玄燁一張臉比自己還要陰沉,額頭上青筋都暴了起來,一肚子的怒氣頓時便消了大半。他一輩子最為疼愛的,就是這個小兒子,他其余的三個大兒子多少都有點借著他這個老子的威風,在外面狐假虎威的行徑。但這個小兒子在外面卻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唯恐人家知道他乃是當今宰相的兒子。不說其他的,就憑著他立身以正的行事風格,章惇都十分喜愛他。
這樣一想,章惇立即感覺到,一定是生了什么極為重要的事情,才讓歐陽玄燁如此失態(tài)的。他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你這是做什么?難道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章惇原本計劃好的大聲斥責變成了低聲埋怨。
歐陽玄燁臉色依舊陰沉,道:如何不知道,全大宋肉食者的最高殿堂!
章惇剛剛熄滅的怒火頓時又騰的一下升起了不少。要知道,肉食者這三個字,自從曹沫說出那句著名的肉食者鄙!之后,就成為了對于官員的一種諷刺。歐陽玄燁如此說話,不但把全大宋的官員都諷刺進去了,就連他老子章惇也被毫不客氣地包括進去了,這讓章惇如何能不怒?
章惇頓時加大了聲音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歐陽玄燁卻并不回答,而是冷笑道:閑言休絮,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章惇心下的怒火頓時又騰起了不少。就算是鄉(xiāng)下一個沒讀過在父親面前,不能你你我我的,這樣顯得太沒教養(yǎng),但歐陽玄燁這個讀過近二十年圣賢書的人,居然在這大眾矚目之下犯下如此錯誤,豈能不令他大為懣怒?
但是,考慮到宰相的威嚴,考慮到旁邊還有不少的人正在看著,素來注重形象的章惇還是強咽一口怒氣,道:這便是一個兒子對一個養(yǎng)育他二十多年的父親說話的態(tài)度嗎?
歐陽玄燁冷笑道:一個兒子對一個父親的態(tài)度,是由這個父親自己的言行舉止決定的。若是這個父親讓自己的兒子立身以正,自己也做到了這一點,他就是一個值得尊敬的父親。若是這個父親兩面三刀,當面正氣凜然,背后卻卻
章惇一聽這話,心情倒是平靜了下來,他一向對自己的為人處世十分自信,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而歐陽玄燁顯得如此激動,一定是聽到了什么,引起了誤會。既然是誤會,他就沒有必要生氣。相反的,他還隱隱有些欣賞自己的兒子,他不會因為自己是他的父親,就盲目幫忙掩過飾非,該質問的時候,還是一樣質問。
背后卻偷雞摸狗?章惇淡淡地說道:那我倒是要聽聽你到底想問一個什么樣的問題。
我問你,前任中書舍人鹿攸是如何死的?歐陽玄燁淡淡地問道。
鹿攸?章惇似乎是在**著一個很陌生的名字,道:若是我記得沒錯的話,紹圣五年七月,他因為貪贓枉法,被他家中的下人揭,當年被貶為同知惠州事,后來在上任的路上病死,這有問題嗎?
生???歐陽玄燁搖頭道:據(jù)我所知,那鹿攸本就是南方人,不會水土不服,身子又十分健壯,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會病死的?
章惇愕了一下,道:病來如山倒,這種事情,我豈會知道?你的意思,難道是我陷害他,或者甚至是我謀殺他?哼,我告訴你,不要說當初我和他之間并無齟齬,就算我們之間水土難容,我也斷然不會用卑劣的手段來對付他,因為他還不夠資格!有資格讓我親自安排人下手的,當世只有兩個蘇大胡子和范二老兒。不過,就算是這兩個人,我也不會親自下手對對付他們,因為像他們如此淪落的人,我已經(jīng)沒有必要出手對付了!
正文第17章攤牌
夜色闌珊,皓月高懸,數(shù)騎人馬順著官道向西疾馳,噠噠,馬蹄敲在大路上的聲音連綿而去,一連傳出了大約四十里路。忽然,前面的數(shù)騎率先緩下了度,并終于停了下來,攔在路口,擋住了其他幾騎的去路。
梁將軍臉色有些木然,她看起來對于手下們的舉動并不意外,只是冷冷地著了前面這幾個人,沒有說話。那年長男子卻臉色一沉,厲聲喝道:你們幾個要做什么,想造反嗎?
攔住去路的三名男子每個人的馬背上都另外馱著一個受傷的同伴。在和胡清兒一戰(zhàn)之中,正好也是三個人受了較重的傷,分到他們的馬上,正好是一人一個。這些人都已經(jīng)失去了自行騎馬的能力,沒有受傷的人只好把他們綁在馬背上前行。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不覺得這幾個同伴受傷有多么重。但是,一旦把他們弄上了自己的馬背,看見他們的痛苦的神情和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他們立即明白了過來,這幾個人也許這一輩子再也無法如一個正常人一般從容行走,快意馳騁了。這對于他們這樣從小生活在馬背上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必死還要難過。
他們生活的地方貧窮、困苦、民生凋敝,為了應付嚴酷的生活環(huán)境,每個人從小開始就需要干活。尤其是這些年,經(jīng)過太多次戰(zhàn)爭的洗禮之后,每個部族都變得越的貧困,這就要求大家更積極地去開墾,去勞作,去搶掠。
而閑人,在這樣的氛圍下,是沒有生活的余地的。一個人如果失去了勞作的能力,就只能承受族人的白眼,譏諷,甚至是拋棄。偏偏,他們還不是在一場榮譽之戰(zhàn)中受的傷,又無法得到朝廷的補助。這樣一來,一旦回去,也只能是茍延殘喘,剩不下多少活頭了。
那三個沒有怎么受傷的和那三個受傷較重的在搶掠美女和財富的時候是競爭對手,但平日里卻一直是并肩作戰(zhàn)的兄弟,他們之間的這種強烈的情誼是從大戰(zhàn)中培養(yǎng)出來的,比起一般的友情又要強烈了不少??粗值茉馐苓@等厄運,他們豈能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