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提醒
章府。
作為宰相的府邸，章府地理位置算得上相當(dāng)不錯，位于汴京城頗為繁華的得勝橋一帶。只是不論從府邸的規(guī)模還是從府邸的氣派程度上來看，這里著實不像是當(dāng)朝宰輔的府邸，就算是很多官銜并不甚高的大臣府邸，都比這有氣派了不少。但，不可否認(rèn)，近些年以來，除了皇宮大內(nèi)，不論是大臣還是百姓，都最多的關(guān)注目光投向了這氣度平平的章府。
章惇此時正無力地癱坐在一張椅子上，靜靜地聽著家人的回話。熟悉他的人若是此刻看見他，定會大吃一驚。原來，一夜白頭的事情，并不是完全存在于傳說中的。
章惇雖然已經(jīng)是六十六歲了，但一直以來，他還是很顯年輕的。這與他年輕時候?qū)W過一些拳腳有關(guān)。不知道他真實年紀(jì)的人見了他，總覺得他不會過六十歲。而事實上，他身手的矯健程度，大半五十歲上下的人都是難以企及的。這也是當(dāng)年熙寧黨人那么多人里面，章惇的境遇最是悲慘，卻終究是熬過來的原因。
但今天，章惇那原本黑白相間的頭竟然完完全全地成了皓白之色。他額頭那原本若隱若現(xiàn)的皺紋，一夜之間像是吸足了鮮血一般，紛紛凸現(xiàn)了出來，看起來很有幾分恐怖。他的眼神一向是銳利而從容的，但今天這雙渾濁的眼眸里，分明透出了幾分傷心、幾分惆悵和幾分悔恨。
這么說來你始終都沒有看見那人的模樣？章惇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又有幾分沙啞，這和他平日的聲音也是大相徑庭了。
小人無能！家人懊喪地說道：那人始終在馬車上沒有露面。送走小衙內(nèi)之后，那馬車就開始四處亂闖起來，小人雖然努力跟上，但卻遇上了幾個攔路之人。雖然小人和他們沒有交手，但說來慚愧，就算動手，小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小人只好選擇撤退！
章惇聽得愣了愣，道：你們幾個跟隨老夫多年，老夫?qū)δ銈兊奈涔?，還是很有信心的。他們?nèi)绱藦姾?，竟然連你們聯(lián)手都不是對手嗎？
家人一張黑臉上露出些許霞彩。他此時真可謂懊惱之極，又無奈之極，只好點頭道：老爺說的很是，直接動手的話，小人們恐怕只有兩成勝算。這還是建立在對方配合不如我等默契的基礎(chǔ)之上的。但從他們的氣度來看，他們的配合應(yīng)該也不下于小人等！
章惇一雙無神的眼睛里忽然射出幾分神采，隨即又黯淡了下去。他有些無力地說道：算了，強中自有強中手，這種事情也怪不得你們，老夫也不能要求你們事事都萬無一失。你先下去吧，老夫一個人在這里靜一靜！
那家人羞慚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去了。
章惇怔怔地看著那家人遠去的背影，喃喃地苦笑道：這是何人呢？居然能使得好幾名動如此強悍的手下？明教？不對，我與明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上次明教甚至還出手刺殺我，若不是我運氣不錯，加上還有人出手相救，恐怕早已魂歸天際了。明教自然不可能勸四郎放棄出家的**頭的。那么，還有誰既有這樣的能力，又愿意做這等事呢？
忽然，他心下閃過一個名字：趙煦！但很快，他就把這個**頭排出了腦海。趙煦如今身在病中，很少出宮的，即使出宮，若是如此明目張膽，章惇也不會不知道。然則，若不是趙煦，誰又有如此驚人驚怖的實力呢？
章惇想了良久，卻也是絲毫沒有頭緒，最終他只好苦笑著說道：也不管他是誰了，不論如何，從他對四郎的這件事情上來說，應(yīng)該不是敵人，這就夠了。況且，事到如今，是敵是友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就算是敵人，我也是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這位掌握大宋朝政幾年的宰相的語氣，在這一刻，卻是顯得那么的蕭索，好像他只是一個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書生一般。
次日恰是望日，按照宋制，這一日是望參官在紫宸殿進行早朝的日子。按照規(guī)定，這一日凡是所有在京的朝官，全部都要前往紫宸殿朝見。大宋管制復(fù)雜，官員眾多，這也就決定了這一天的早朝一定會很熱鬧。
越是熱鬧的時候，就越是容易出事情，因為有很多人總是愿意選擇在眾目睽睽之下鬧出點事情來。章惇自然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但他卻并不擔(dān)心，失去了最寵愛最看好的兒子之后，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一般說來，望參日的早朝，是又中書、門下的長官分別押班的。但由于中書省如今并沒有任命侍郎，所以今日這早朝，還是由章惇一個人押班。
今天的章惇，站在百官的最前列的時候，心下居然莫名地涌起一股濃郁的激動之情，就像他多年以前第一次站在這班的位置一般。罕有地，他覺當(dāng)官，其實還真是一件很威風(fēng)的事情，尤其是當(dāng)宰相這樣的大官。他閉上眼睛，開始品味起這種感覺來。
最近這兩天生的事情，后面的這些官兒多半都是大宋消息最為靈通的，自然是多少聽說了一些。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有自己的原則，所以也就有了自己對這些事情的態(tài)度。所以，盡管沒有一個人上前和章惇搭訕，也沒有一個人上前痛罵章惇，但這并不妨礙大家看著章惇的眼神各有不同。
有同情的，有痛恨的，有冷漠的，也有因為有熱鬧可看而幸災(zāi)樂禍的?？傊遣灰欢?。
章相！章惇還在閉目養(yǎng)神之際，忽聽一個陰柔的聲音喚道。他連忙睜開眼睛，卻見一名小黃門正站在自己面前。往日里，小黃門在章惇的面前，都是擺足了討好的架勢的，但今天他卻是一臉的正氣，仿若一個宦官版的包青天一般。
時間到了，上朝吧!小黃門低聲地提醒道。
一刻鐘之后，百官在紫宸殿各自站好了自己的位置。隨即，趙煦便到了。
一番朝拜之后，殿頭官尖聲唱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話音剛落，便見一名官員出列奏道：陛下，臣近日接到北方遼國的先鋒快報，說道不日他們將派使者持國書前來，特此啟奏陛下！原來，此人便是鴻臚寺少卿江子亭。
遼國？趙煦眉頭一皺，道：朕這里既無喜事，又無喪事，他們主動要求前來作甚？他們可曾留下什么話來嗎？兩國之間，互派使者往來，總該有個名目吧？
江子亭道：他們說道是聽說筆下龍體違和，派人前來慰問。
趙煦冷笑一聲：慰問？我大宋動亂，恐怕才是他們所希望的吧，慰問？有什么可慰問的？他遼國的醫(yī)士總不會高明過我大宋，說慰問，簡直是笑煞了人！
江子亭道：陛下圣明，臣也覺得他們此來，必有深意，只是卻并不知道緣由，所以特意啟奏陛下，請陛下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