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汪雨承認，最初接近沈婷，確實是因為她與他前女友同名。在他心中，前女友的名字如同一道未愈的傷痕，深深刻在他的記憶里。那段感情的結束，給他留下了深重的愧疚和失落，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被徹底封閉，再也無法感受到愛的溫度。然而，生活往往在你毫無防備時，悄然帶來意想不到的改變。沈婷的出現(xiàn)，便是這樣的一個意外。起初，汪雨接近她，似乎只是為了填補那份失落的空白。但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內心那曾經冰封的角落，似乎在她的陪伴下，悄然開始融化，那種久違的心動和溫暖，仿佛春天的第一縷陽光，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他的生活。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汪雨開始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正悄悄地將他推向這個女孩。這種力量不僅喚醒了他對愛的渴望，也讓他明白，有些感情是無法控制的，它們就像潮水般，沖刷著他心底那塊曾經荒蕪的沙灘，讓他重新體會到生命中最柔軟、最真實的部分。
夜色已深，月光如水灑在安靜的街道上，一切都沉浸在一種沉默的寧靜中。然而，汪雨的心卻在這寂靜的深夜里顯得異常躁動。他望著窗外模糊的黑夜，思緒如潮水般涌來。他忍不住撥通了沈婷的電話，仿佛這微弱的鈴聲能夠打破他心中的孤獨。
電話鈴聲在黑暗中響起，沈婷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床頭的電話，睡眼朦朧地瞥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時針已悄然越過了午夜。她帶著幾分困倦和不解，低聲問道：“怎么還沒睡?。俊?p>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是沈婷那溫暖而柔和的聲音的影響，汪雨的內心突然被觸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止不住地涌出。長久以來他為自己筑起的堅固防線，在這一刻卻如紙糊般崩潰了。此時此刻，他不再愿意繼續(xù)假裝堅強，心中那深藏的脆弱與依賴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頭，無法自抑。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汪雨嗚咽的聲音，沈婷一躍而起，她的心頓時懸了起來，急切地問道：“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爸要跟那個女人結婚了……”汪雨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助和哽咽，他擦拭了一下眼淚，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繼續(xù)說道：“他以前拋下了我媽，現(xiàn)在要拋下了我了?！?p> 作為單親家庭的孩子，沈婷對這種被拋棄的感覺深刻而敏感。她清晰自己父母離婚時，由于父親的經濟條件優(yōu)于母親，法院裁定沈婷歸父親撫養(yǎng)。然而，母親和外公外婆不肯輕易放手，他們上訴、托關系，拼命想把沈婷帶回身邊。最終，沈婷的父親厭煩了這些糾纏，為了結束這場漫長的爭奪戰(zhàn)，他向母親索要了一萬塊錢，表示只要她能夠支付這筆錢，他就會把沈婷讓給她。于是，母親四處湊錢，拿了一萬塊將沈婷給“贖”了回去。至此，沈婷的親生父親徹底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沈婷已經完全忘記了他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如今身處何地。斷了聯(lián)系后，沈婷的母親將她的姓給改了，這也是她為什么跟母親姓的原因。在那之后不久，沈婷的母親再一次走入婚姻的殿堂，嫁給了另一個男人，有了新的生活。然而，在這個重新編織的家庭中，沈婷卻始終是一個旁觀者。
父母再婚，帶來的是陌生的面孔和全新的家庭，那些曾經與我們毫不相干的人，突然間就成了我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盡管大人們常常輕描淡寫地宣稱一切都不會改變，然而，這種自我安慰的言辭，不過是一種掩飾現(xiàn)實的自我欺騙罷了。一起過日子的人都不一樣了，日子又怎么可能維持原樣呢？這就像是我們在燒飯的時候，改變了調味料的配方，最終煮出的味道注定與從前不同。
“你還有我呢。”沈婷的話語溫柔而堅定，像一股暖流在寂靜的夜晚里流淌。她的話語里蘊藏著深切的理解和無盡的關懷，盡管她與汪雨相隔千里，但她的思緒卻飛越了空間的隔閡，恨不得瞬間到達他的身邊。
或許是前一晚的疲憊透支了所有的精力，汪雨直到午后一點多才從床上掙扎而起。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然后隨手抓起了床頭的手機。屏幕上，毛文靜的消息靜靜地閃爍著，她告知汪雨她有事要去美國出差，叮囑他一個人在家要安分點。汪雨瞥了一眼信息，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對于毛文靜的囑咐，他充耳不聞，心里想著，老子想干啥干啥。
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汪雨正準備出門找點吃的，手機卻突然響了。是沈婷打來的電話。
“先生，樓下有個包裹需要您親自簽收，請下來一下。”沈婷的聲音突然從電話那頭傳來。
汪雨愣了一下，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什么?。俊?p> “趕緊下樓，有驚喜?！鄙蜴玫恼Z氣里藏著些許神秘和急促，她并沒有多做解釋，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汪雨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涌起一陣好奇，起身朝樓下走去，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著各種可能的情景。當他走出電梯，踏入樓下大廳時，映入眼簾的一幕卻令他愣在原地。
“Surprise!”沈婷像只歡快的小鹿，歡快地蹦跶到汪雨跟前，嘴角揚起一抹俏皮的微笑，語氣里透著幾分調皮和期待。
汪雨回過神來，驚喜和激動一同涌上心頭，下意識地伸出雙臂，將對方緊緊摟入懷中，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你怎么來了？”
沈婷沒有急著回答，只是輕輕地靠在汪雨的肩膀上。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任由時間悄然流逝，不言不語，卻又勝過千言萬語。
“你怎么知道來這里的？”汪雨努力回憶，他不記得自己有把這里的地址告訴過沈婷。
“你發(fā)給我的啊。”沈婷回道，話語中帶著些許戲虐，卻也摻雜著溫柔，“看來你昨晚喝得確實不少，什么都不記得了呢?！?p> 汪雨努力在記憶的碎片中尋找線索，但無論他怎么回想，完全沒有印象自己何時把地址發(fā)給了沈婷。但此時，心中的好奇心很快將他牽引到另一個問題上：“你就這么跑過來，姥姥爺爺沒說什么嗎？”
沈婷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在思考著該如何表達：“我告訴他們我來上海找你玩幾天，他們倒是同意了。不過……”她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我外公似乎對我們倆的事情有所了解，他突然對我說了些什么‘女大不中留’的話?！?p> 沈婷暗自猜測著，汪雨剛到上海，自己便迫不及待地緊隨其后跟了過來，這難免讓人多想。她心里暗忖，外公外婆或許早已猜到她與汪雨之間的關系。如果他們知道，卻并沒有阻止她來到上海，這是否意味著他們并不反對她與汪雨在一起？這樣一想，沈婷的心情頓時輕松了許多，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一抹難以抑制的笑容。
沈婷跟著汪雨上了樓，剛踏入公寓的大門，她就被眼前的寬敞空間所震撼——這個客廳的面積似乎比她自己家的整個房子還要大。她站在那兒，四下環(huán)顧，心中不禁感嘆著這奢華的開闊感。視線很快被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吸引了過去，沈婷俯身透過窗戶向下望去，只見黃浦江兩岸的景色逐漸展現(xiàn)在她眼前。此刻，華燈初上，江水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起點點金輝，巨輪緩緩從江面上駛過，仿佛一條悠長的光帶，穿梭于水面與燈火之間。兩岸的燈光璀璨奪目，映照著寧靜的江面，散發(fā)出溫暖而迷人的光芒。這樣的夜景，如同一幅流動的畫卷，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沈婷轉向汪雨，半是戲謔，半是好奇地問道：“汪雨，你不會是個富二代吧？”
“吃了嗎？”汪雨沒有回應，只是輕輕地轉移了話題。他不喜歡談論自己的家事，尤其是在此時此刻，他還萌生了與家里斷絕關系的念頭。
聽到沈婷說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汪雨尋思著要是點外賣的話，可能還需要等上一段時間才能到這邊。于是，他徑直走向廚房，期待能找到一些能夠立刻填飽肚子的食物。見冰箱里還剩不少雞湯，汪雨決定親自下廚，用這些剩余的雞湯為沈婷煮一碗他擅長的面條。
沈婷靜靜地站在廚房門口，目光如水地注視著汪雨忙碌的身影。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平時對人總有些高冷的男人，竟展現(xiàn)出如此熟練的家庭主夫風范。她從來沒想過汪雨能開火做飯，這可比她強多了，她到現(xiàn)在最多只能開火煮個荷包蛋，還是散蛋黃的那種。
“沒想到你不僅上得了廳堂，還下得了廚房呀，真棒?！鄙蜴们臒o聲息地出現(xiàn)在汪雨的身后，目光里滿是贊許和驚嘆。
汪雨其實并不擅長做飯，也不喜歡做飯。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常常是靠外賣解決溫飽，他會做的，僅僅也只是一碗簡單的面條。然而，當他聽到沈婷的夸獎時，汪雨的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得意。他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些許自得：“那必須的，也不看看我是誰。”
汪雨盛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放在沈婷面前，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期待：“嘗嘗味道怎么樣？”
沈婷接過碗，雞湯的香氣繚繞，碗中的面條在湯汁的浸潤下顯得格外誘人。
沈婷伸出筷子，先是輕輕喝了一口濃郁的雞湯，隨后夾起一段面條，慢慢咀嚼。她的眉宇間浮現(xiàn)出驚喜的神情，聲音里帶著幾分驚嘆：“太好吃了！這雞湯做底的面，真的太入味了?！?p> “你這是跟誰學的?。俊鄙蜴媚抗獬錆M好奇地望向汪雨盛，忍不住問道。
“我媽……”每當汪雨提起母親，他的聲音總是忍不住顫抖，仿佛那段回憶帶來了無法言說的痛楚。他繼續(xù)說道：“從小我就特別喜歡吃她做的雞湯面，她走之前，把煮這面的方法教給了我，可不管我怎么嘗試，卻始終無法還原出她做出來的那份味道?！?p> 說話的時候，汪雨總是低垂著頭，筷子在碗里的面條間游走，面條在湯汁中輕輕纏繞，卻始終沒有送到嘴邊。汪雨明白，這碗面雖然看似相同，卻因為不是由那個人親手制作，所以味道已不再完全屬于往昔。在他心中，他所尋找的，不僅是味道的再現(xiàn)，更是一段令人不能忘懷的過去。
晚飯過后，兩個人依偎在沙發(fā)上，眼前的電視屏幕閃爍著畫面，然而沈婷的目光卻完全沒有落在上面。她的心里想著汪雨他爸要結婚的事情，想問卻又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她既想知道汪雨的感受，又害怕自己的好奇會無意中觸動他的心事。思緒在擔憂與好奇之間徘徊，這種矛盾的情緒讓她一直沉默著。
“發(fā)什么呆呢？”汪雨輕聲問道，他看著沈婷的臉龐，發(fā)現(xiàn)她正陷入一片恍惚的神情，仿佛漂浮在一個遙遠的夢境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那呆滯而迷離的神態(tài)所吸引，竟覺得有一種獨特的可愛。他伸出手指，輕柔地撫摸起對方那如絲般柔軟的發(fā)絲，仿佛要把她從那迷離的夢境中喚回。
沈婷的目光微微游移，帶著一絲猶豫。她鼓起勇氣，輕聲問道：“那個……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要和你爸結婚的女人？”
雖然汪雨并不愿意再提起那段痛苦的過往，但他還是決定將埋藏在心底的故事講給沈婷聽。他的語調平靜，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沉重的回憶：“那個女人，其實是我爸的秘書。”
高三的那年，汪雨的母親被診斷出腦瘤，幸運的是，病情被發(fā)現(xiàn)得較早，醫(yī)生仍舊抱有治愈的希望。然而，正當她最需要照顧的時候，汪雨的父親卻與那個秘書發(fā)展出了不正當關系。在母親躺在醫(yī)院病床上的幾個月里，父親幾乎沒有去醫(yī)院多做探視。母親的身體已經受到病痛的折磨，精神上的打擊更是讓她心力交瘁。得知丈夫的背叛后，她的世界幾乎崩潰了。逐漸地，她在精神的煎熬和身體的痛苦中掙扎，最終決定停止所有的治療，用這種近乎慢性自殺的方式，離開了這個讓她倍感失望的世界。
汪雨講述著過去發(fā)生的一切，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逐漸從記憶深處浮現(xiàn)出來。每一個細節(jié)，都如同鋒利的碎片，扎進了他的心里，他的情緒開始變得越來越激動，話語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憤怒與痛苦，最終，這些壓抑已久的情感終于無法再被束縛，他低下頭，小聲地啜泣起來，仿佛這淚水能洗凈所有的傷痕。
“是他們害死了我媽……”汪雨的聲音被淚水吞沒，哽咽間帶著深深的自責與無奈，“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們的……”
沈婷把汪雨擁進懷里，仿佛要將他那深藏的痛苦盡數擁抱。她的心中突然明了，為什么汪雨的眼底總是時不時地閃爍出一抹憂傷——那些過往的殘酷和傷痕，是他無法逃避的陰影。
一個男人在一個女人面前淚水盈眶，卸下了所有偽裝的面具，毫無保留地展示了自己內心的脆弱。在這一刻，沈婷的出現(xiàn)，不再只是一個普通的名字，她成為了汪雨心中最為珍貴的存在。沈婷不僅是他的情感歸宿，更是他靈魂的港灣，在她面前，他終于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備，任由自己沉浸在這份深切的依賴和慰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