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日,靜思小筑。
“老奴都問了,梅芳說那片竹林確實(shí)不是荒林,而是一座別院,不過說那別院一般不住人,聽說就是為了種竹子?!?p> 常姑一邊伺候納蘭疏影凈手一邊說道。
“將別院建在這寸土寸金的埠正大街,還是用來種竹子,真是個秒人,不知是哪家的?!?p> 納蘭疏影接過帕子,擦干凈手,又押了一口茶,輕輕的問道。
“這就不知了,雖說和侯府是鄰居,可是也少有人見過那邊有人出入,要不老奴再向老人兒打聽打聽?!?p> “不必了,知道不住人就行,不然我連窗欞都不能開了,走吧,這時候夫子肯定在等了?!?p> 說著,便帶著琴霜出門了。今天多睡了一盞茶的時候,時辰有些晚了,去晚了夫子要打手板的。
等到了授課的院子,果然夫子還其它姐妹都已經(jīng)到了,不過也不算太晚,還不曾開始上課。
“三姐姐今日可來晚了呢。“納蘭香杳笑笑的說道。
納蘭疏影給夫子告了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琴霜為她歸置好書紙筆墨便退到了屋外,和其它丫鬟一樣站在外頭等候吩咐。
“昨日看書睡晚了,今天起得有些遲。”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姑娘家愛睡懶覺可不是什么好名聲。
“你可是鮮少有這樣的時候,莫不是遇見什么好書。”
納蘭暄妍的眼尾微微上挑,本就是丹鳳眼,再加上她今日上了妝,更是嬌艷。
啪!啪!夫子拿了戒尺敲了敲書案,大家這才正身做好,不再多話。
夫子先教背了書,又講授了新文章,最后吩咐大家在此將今日新講的文章抄錄一遍,抄錄好了便自行背誦,他明日還要檢查。
這夫子年紀(jì)大了,教女子課業(yè)也輕松,就安排好這些,便去后堂休息了。
夫子一走,屋里的姑娘們立馬放松了下來,雖說夫子講課也不勤勉,確實(shí)嚴(yán)厲的很,若是他布置的做不好,打手板的時候也不會留情。
“影妹妹還沒說,是得了什么好書,也讓我們大家見識見識啊?!?p> 一個穿了月白底五彩繡花長衣的姑娘上前湊趣說道,只因?yàn)檎n業(yè)實(shí)在無聊,大家也愛湊在一起聊聊天,平日里出了胭脂水粉就是釵環(huán)首飾,好不容易有了別的話題。
和侯府姑娘們讀書的還有兩位姑娘,一位是忠義候的至交好友的女兒,方慧玲;另一位是張夫人的侄女張思雨。
說話的就是方慧玲,她是真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宦小姐,知書達(dá)理,溫柔恭順。
納蘭疏影覺得這位方姑娘,應(yīng)該是大多數(shù)長輩心中女孩子應(yīng)該長成的模樣的,她的恭順不過是時事所迫,沉靜不多事更是為了少些麻煩,可這位方姐姐卻從里到外都透露著這般氣質(zhì)。
不過也到底是年紀(jì)不大的姑娘家,在面對同齡的姑娘的時候,偶爾也有幾分活潑。
“不是什么好書,只是父母留下的手札?!奔{蘭疏影回應(yīng)道。
“一個破手札有甚好看的,說的倒是熱鬧?!?p> 張思雨撇撇嘴。她從納蘭疏影來的第一日就看人不順眼了,時常言語刺激幾句,不過都是無關(guān)痛癢的,納蘭疏影也不與她計(jì)較。
倒是坐在一旁的納蘭香杳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別再說了。
“里邊記得都是我父母如何琴瑟和鳴,一家三口富足安樂,對旁人來說是沒甚好看的?!?p> 納蘭疏影默默整理的書袋,輕輕地道,最后都沒有理會張思雨,對其他姐妹告了禮就離開了。
眾人都沒想到平日里一向老實(shí)溫順的人突然就有脾氣了,氣氛一下子就有些尷尬,只是正主也已經(jīng)走了。
納蘭暄妍也喚了丫鬟進(jìn)來,理好被壓褶衣裙,看了看外面的天,微微露出一個笑,嗯,可真是陽光明媚呢。
“若不知道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今后便別來忠義候府,你們張家是沒地兒讀書嗎?!?p> 說完嗤笑一聲,徑直越過她,丫頭給撐了傘離開了。
張思雨氣的七竅生煙,覺著一個孤女竟不將她放在眼里,那個納蘭暄妍也是日日擠兌自己,就連姑父見了自己祖父都要禮讓三分,她卻要在這府里吃氣。
“表姐你都不幫我,我去找姑姑?!?p> 她瞥了一眼一直事不關(guān)己的納蘭香杳,一把甩開她的手,跑了出去。
“表妹你??????”
看著已經(jīng)跑遠(yuǎn)的人,納蘭香杳有些無奈,示意自己的丫頭去瞧瞧。
“今天讓方姐姐見笑了,你知道她們平時不是這樣的。”
納蘭香杳抱歉又尷尬的笑了笑,倒是拿起了主人責(zé)任。
“不要緊,姐妹嗎,總是吵吵鬧鬧的?!?p> 方慧玲大方的表示不在意,其實(shí)算起來她和張思雨都是客人,只張思雨與侯府有親,和納蘭家姐妹更親近,算是半個主子,如今主人吵起來,走的走散的散,倒是剩下了她。
“素心,你送送方姐姐,我不放心三姐姐和表妹,得去瞧瞧,姐姐抱歉。”
納蘭香杳招呼來最后還溫溫吞吞的小妹。
“不要緊,你自去,我來來回回多少趟了,還能迷路不成?!?p> 方慧玲笑著回絕了,她是真的不用人送的,只是···
“方姐姐,我送您?!鼻忧拥?,像個小兔子般。
這廂納蘭疏影回到靜思小筑,什么都沒說,回來便倚在暖閣的榻上看書。書雨梅芳幾個雖見自家姑娘面色不太好,只以為是上學(xué)累了,趕緊端了茶過去。
琴霜知道她是生氣了也不敢多言,便想著棋雪去前頭提午飯,只沒想到納蘭疏影知道他們?nèi)ヮI(lǐng)飯反而叫住了她們。
忠義候府的大廚房是要負(fù)責(zé)府里所有人的飯食的,所以也確實(shí)挺大,雖說有幾個院子里都有小廚房,可是也不過就擺個小碳爐煮個湯,做個糕餅,燒個水之類的,一般也是不會開火做飯,所以大廚房就重要了。
有人的地方當(dāng)然就有是非,別看只是一個廚房,也分了好幾個派系,說起來也有些可笑,不過主管的人是太夫人心腹,人稱梁興家的。
納蘭疏影來的時候大廚房正忙碌呢,畢竟已經(jīng)到了午膳的時候,各個院子都要來提飯了。她的到來倒是讓這些忙碌的人微微停住了一瞬,主要還沒見那個主子到廚房來的,一般又吩咐都是丫鬟來。
因此許多人都是沒見過納蘭疏影,畢竟納蘭疏影進(jìn)府這些日子也是低調(diào)的很,但是她身邊的棋雪,大家都是認(rèn)識的,這一下也就知道納蘭疏影的身份了。
“喲,三姑娘,您怎么么親自來了?!?p> 說話的事廚房的二管事,夫家姓孫,大家都叫她孫婆子。孫婆子會出來,很明顯是因?yàn)榱号d家的不在,雖然平時也都是她和個院的提飯的丫頭說話,可是納蘭疏影來了,她就有些不夠格了。
“我們姑娘剛下了學(xué),過來瞧瞧?!?p> 琴霜代為回答。
“是啊,特意來感謝媽媽們呢,平日里為我們姑娘的飯食那么費(fèi)心。”
棋雪這一句可是戳了肺管子了,確實(shí)是費(fèi)心了,可是是費(fèi)心刁難的。孫婆子臉上有些訕訕的。
她是大廚房的老人了,也深知這其中的油水,克扣納蘭疏影的飯菜她也是深思熟慮的,只不過看這三姑娘又不得主子照顧,面生,也就有了那么幾回,結(jié)果納蘭疏影沒發(fā)作,她就越發(fā)猖狂起來了。
梁興家的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也沒管,她也想借著孫婆子探探風(fēng)聲,看看上頭主子的反應(yīng),也看看納蘭疏影到底是個面團(tuán)啊,還是個不好惹的。
“咱這糟污的地方三姑娘哪里能來了,姑娘有什么吩咐,自差人吩咐一聲就是了?!?p> 孫婆子嘴上說著好話,心里卻不以為意,只因這納蘭疏影一句話沒說,讓她覺著是不是個什么厲害人物。
納蘭疏影是沒有說話,她就是往里張望了幾回,正好看見有人在往食盒里擺放飯菜,一邊擺著還說著話,什么四姑娘愛吃的云云。
她隨即收回了目光,心中突然就有了主意。
“我與四妹妹的飯是一樣的嗎?”
她突然問道。
孫婆子沒以為她會突然開口,一時間倒是有些懵,“???”
“我與四妹妹的飯是一樣的嗎?”
她笑著,又重復(fù)了一遍。
“啊,都是差不離兒的,就是照顧這姑娘守孝,更清淡了些?!?p> 孫婆子自然不能說是完全一樣啊,那不就露餡了,雖然各自都明白其中的門道,但是也不能給人留下話柄不是。孫婆子覺著自己還是很聰明的。
納蘭疏影倒是看著糾結(jié)了一番,一下讓孫婆子有些吃不準(zhǔn),是不是自己克扣的太厲害了,要發(fā)作了?
“是這樣啊,我不喜歡清淡的,就和四妹妹的一樣就成了?!?p> 孫婆子還以為會等來什么話,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句。
不過不等她注意,納蘭疏影卻是帶著人進(jìn)了廚房,就沖著那剛剛蓋好的食盒去了。
“這是四妹妹的飯?”
她開口沖兩個婦人問道。
這兩個婦人一直在廚房,那里有機(jī)會見到主子,突然見府里的姑娘問她們話,還是笑著,這么溫柔,一下沒法應(yīng)過來,有些懵懵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納蘭疏影心下了然,沖棋雪使了個眼色,棋雪立即上前,將食盒提了起來。
孫婆子還沒弄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就看見三個人提著食盒就往外走,那食盒的花紋她認(rèn)識,是四姑娘院里,頓時就慌亂。只是還沒等她說話呢,納蘭疏影就先開口了。
“我今日早飯用的少,餓了,這飯食就先提走了,你們再為四妹妹準(zhǔn)備一份吧,反正是一樣的,想來我先用四妹妹也不會在意的?!?p> 納蘭疏影笑的溫柔,因著還有些瘦弱倒是顯得乖巧的很,可是孫婆子卻不是這樣想的。
“這不成啊,這···”
“這幾個錢,你拿著給四妹妹添個菜,就當(dāng)是我這個做姐姐的賠罪了。”
她這樣說著,一旁的棋雪已經(jīng)掏出了錢,不是碎銀子,就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銅板,大約兩串,二十個。
孫婆子捧著強(qiáng)塞到手里的錢,如燙手山芋,這四姑娘的飯那一向是眾姑娘里的最豐盛精致的,被人提走了,那她不得自己補(bǔ)上,幾個銅板怎么夠。
“這不行啊這。”
看著已經(jīng)走出門的納蘭疏影,孫婆子趕忙追上去了。
棋雪看著來人,將手里的食盒給了琴霜拿著,轉(zhuǎn)身就攔著了孫婆子,納蘭疏影那邊更是頭都沒回,直接走了。
“喲,媽媽,怎就不行了,之前媽媽不是還讓我出錢給姑娘點(diǎn)菜嗎,這些銅板就換一道那日的燒鴨好了,好看。”
棋雪擒著笑,只是那笑里全是諷刺。而那燒鴨都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找出來,一看就不新鮮,不信她敢給四姑娘吃。
“那怎么能成了,四姑娘怎么能吃那個?!?p> 孫婆子一個不經(jīng)意將實(shí)話說出來了,她也是看納蘭疏影走了,只剩個丫鬟在這,有些口無遮攔了。
一聽這話,棋雪可就拉下臉來了,想著從前不發(fā)作只是因?yàn)楣媚飫倎磉€不熟悉,這下倒好,到讓這老婆子覺著自己是個人物了。
“怎么就不成了,三姑娘吃的四姑娘就吃不得了,都是侯府姑娘,這還分個三六九等啊?!?p> 棋雪的聲音一下子就拔高了,廚房的人,還有來來往往的,都抻著脖子看熱鬧呢。孫婆子一聽就壞了,立即上前想捂她的嘴,不想讓她嚷嚷開。
“怎么的,要不咱找太夫人說道說道,我們姑娘是幾等啊,是不是等著所有姑娘飯都用完了,生個殘湯寡水的再給我家姑娘啊?!?p> 棋雪可不怵她,一把將人推開,說話依舊是無遮無攔的。她這下也看明白,這孫婆子就是個紙老虎。
孫婆子確實(shí)外強(qiáng)中干,說是二管事,其實(shí)就是張夫人強(qiáng)塞過來分權(quán)的,梁興家的這派的人自然是看不上她,所以平日平日里也就欺負(fù)欺負(fù)燒火丫頭。
不然也不可能見到點(diǎn)蠅頭小利就急不可耐的上去,克扣姑娘的吃食。
棋雪知道這事也不能就鬧開了,看孫婆子那樣,也沒趣了,冷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倒是周圍的人,看了一場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