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行到一半,北辰胤絕的臉便黑了,兀地停下。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任務(wù)在身,尚未將這些富家公子聚集于崇華街的緣由找出。然而,他卻離開了任務(wù)場地。
“.…..”
等待少傾,仍不見北辰胤絕動作,身側(cè)的沈少檸不解地望著他“公子?”
北辰胤絕繃著張臉,淡淡出口“回去”
“……哦”
然而,瘋狂趕回的時候,崇華街聚攏的那些人早就散了。
“……”北辰胤絕揉揉眉心,他絕不承認自己是因方才那黑面小廝誤事。他堂堂的第一將軍,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一旁望著他發(fā)了半晌呆的沈少檸再次出言“……公子?”
“無事”北辰胤絕擺擺手“回軍吧。”
“是”
北辰胤絕是偷偷回京的,他親自訓(xùn)練出的‘乘風’隊近些年死死傷傷,也從巔峰期的十九萬,到而今的不過三萬。此時正隨著北辰國他麾下的其他軍隊駐扎在距京城千里的向陽坡,停留了數(shù)天。
無他,只是因為他們的統(tǒng)帥,九王爺北辰胤絕不日前竟遭受了賊子突襲,命懸一線,現(xiàn)正于帳篷中搶救、醫(yī)治。
然而真九王爺北辰胤絕此刻正在馬不停蹄地往向陽坡趕。沈少檸也未插話,馬背上的他目光凌厲,脫卻了一層稚氣,看著沉穩(wěn)、鋒芒畢露又意氣風發(fā)。
只是……
沈少檸忍了又忍,最終還是還沒能忍住,對著自家公子小心翼翼地問“公子,難道當真將‘北辰軍’的兵符交出去嗎?”
北辰胤絕拉著韁繩的手頓了頓,未有回應(yīng),但這聲沉默卻表明了全部。
沈少檸牽著韁繩的手微微一頓,眉頭緊皺,義憤填膺“這圣上怎么這樣?!還是公子您親哥哥呢,就這些年做的事情,說他是個坑弟狂魔都不為過。”
北辰胤絕回眸,打斷他“慎言”
沈少檸小聲嘟囔“我也是為公子您鳴不平嘛”
北辰胤絕再次回頭,漆黑的雙眸釘在沈少檸身上,一臉嚴肅。
沈少檸抖了抖,縮了縮肩膀,閉了嘴。
最后還是嘟囔了一句“三十萬‘北辰軍’哪,哪個不是公子您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哪一個沒有一起肝膽相照、沖鋒陷陣過,而今要轉(zhuǎn)交他人之手,公子您又如何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p> 北辰胤絕不再多言,揚手揮鞭,黑色的長鞭抽在馬背上,駿馬一仰頭一聲凄厲的長嘶,奮起馬蹄便在官道上揚起了陣陣塵土。
沈少檸輕嘆一聲,也揮鞭跟上。
往后,像這般恣意在馬背上馳騁的日子,不會再有了……不如早日恣意!珍惜這為數(shù)不多的時光。
沈少檸在后方揮鞭“駕?。 泵嫔蠏熘髅膹垞P的笑,口中大喊“公子??!等等我!”官道上留下了一串得得的馬蹄聲。
沈少檸的目光追隨著前方,眼睛明亮。公子走到哪,他便跟到哪,無論是疆場上馳騁還是居于一隅,只在九尺宮墻之內(nèi)當個閑王。
一天后北辰胤絕趕到營地。悄悄來到營帳外側(cè),見到了早早在那等待的公孫明樓。
公孫明樓一身長袍,眉眼如玉,眉目如畫,刀刻斧鑿,無論看多少眼,都能讓人感到驚艷,就長相來看,是與北辰胤絕不相上下的。
此刻望見了自家將軍,欠身抱拳行禮道“將軍”
北辰胤絕見到自家軍師在前,也不廢話,直入正題“近日軍中可有騷動?”
公孫明樓攏了攏衣袖,道“將軍離帳的五日內(nèi),訪問者眾。不包含暗中窺伺者,明面上到訪者37人,共計到訪89次,多為軍中后加入將領(lǐng),這其中又數(shù)南宮及宇文兩族安插的將士過問最多?!?p> “呵”北辰胤絕聞言輕笑“這便坐不住了么?都不屑于稍加掩飾了?!?p> 公孫明樓再次撫了撫衣裳上不存在的褶皺,道“這五日內(nèi),無一人成功入帳,也并未有人發(fā)現(xiàn)將軍您已暗自回京”
“嗯,不錯”北辰胤絕點頭,也沒問為何明有諸多來訪者及暗中窺伺者,公孫明樓卻能夠?qū)⑺缫央x軍的消息隱藏得這般好。
本無需過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北辰胤絕的用人準則。他信任公孫明樓的能力。
于是抬步往營帳內(nèi)走去。
然后……便與一名同樣身穿將軍常服,外形、容貌都與自己相差無幾的人面面相覷。
“……”他算是知道他的軍師是如何瞞天過海的,原來找到了個與自己相差無幾的替身。
只是……
北辰胤絕回頭,望向自己軍師,指著那模樣酷似自己的人道“你是不是需要解釋一下,為什么此人要坐輪椅?”
公孫明樓微微一笑,欠身道“將軍是否忘了,不日前,您在賊子偷襲下受了重傷,命懸一線,昏迷不醒?!?p> 北辰胤絕挑眉,雙手反撐著桌子“然后?我可不記得有什么重傷非要坐輪椅?!?p> 公孫明樓微微一嘆,放軟了聲音道“你也知道而今宇文與南宮二族虎視眈眈,你方才回京,便遭遇了數(shù)次刺殺。倘若此次未加強防范、將計就計,你已命喪黃泉也未可知。你能防過這一次,還能擔保防過后續(xù)的數(shù)十次、上百次?”
北辰胤絕默然。
公孫明樓看他低垂著頭,以為他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畢竟今后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偽裝一名半身不遂的殘廢生活。
于他這種慣使銀槍,日日馳騁于馬上的少年將軍來說,確實為難了些。畢竟才二十二歲,正是蓬勃向上、青春好動的年齡。
動了動嘴,便又尋些話來寬慰。
話未出口,只聽那北辰胤絕幽幽道“好歹我也是個馳騁疆場十數(shù)年的北辰第一大將軍,未能戰(zhàn)死沙場,倒是倒在了凱旋歸軍的途中……”
北辰胤絕煞有介事地長唉了一聲,悠長又婉轉(zhuǎn)“這際遇丟人不說,京城上的那些姑娘小姐恐怕都會為了我哭紅了眼?!?p> “……”公孫明樓無語扶額。
他就知道自家將軍下了戰(zhàn)場便從來沒靠譜過,不過,這也意味著將軍已接受了自己的提議,公孫明樓松了一口氣,也不再擔心了。
抬頭望見北辰胤絕那顧影自憐的模樣,冷哼道“將軍你還是將面上的易容藥水洗洗吧,就您現(xiàn)在這幅模樣,別說是人家小姑娘,就算是大婦人,瞧見了也不會心疼的?!?p> “……”北辰胤絕這才想起自己奔波數(shù)日、風塵仆仆,回來后便徑直往與公孫明樓約定的地點會面,別說面上的易容藥水了,就是近幾日沾染上的黃泥和塵土都未曾洗去過。
正當自家將軍兀自糾結(jié)之際,公孫明樓便欠身離去。離帳的時候又遇見了那頻繁過問將軍狀況的李副將。
那人望見公孫明樓出來,欠身道“公孫先生,將軍現(xiàn)狀如何?”
公孫明樓抬頭,右手指尖一掃腰間玉帶,似是在彈灰塵,雙眼卻望著李殘陽。熟悉的人知道這是他在思考和算計時的慣常動作,有時理理衣袖,有時輕撫折扇,每每見到此人動作,總會讓人覺得他鼻梁上缺了一副可以用來推來推去的金絲眼鏡。
公孫明樓就這么望著他,良久,道“將軍已醒了?!?p> 這幾日他都是以一句不便告知搪塞過去?,F(xiàn)今將軍已回,便無需遮掩推卻了。再者,將軍雙腿有疾的消息也可伺機散布出去,傳播范圍越廣越好。今矛盾已暴露于明面之上,只有韜光養(yǎng)晦、斂銳藏鋒,才不至于吸引火力,再新增多余損傷。
“……”李副將聞言,兀自翻了翻白眼。
將軍醒了,附近營帳內(nèi)的將士誰不知道?晚間總會在外面瞧見賬內(nèi)搖曳燈光下獨坐的人影,看身形不是將軍又是誰?
只是具體情況究竟如何,這公孫明樓總是以一句不便告知搪塞,偏又不讓自己進帳探問。
思及此,李殘陽望著公孫明樓的目光透露著陰狠。這種軟硬不吃、又臭又硬的爛石頭,早晚會落到自己手里,讓他嘗嘗自己的厲害,教他悔做人!
公孫明樓抬眸,望了他一眼,心內(nèi)嗤笑。這宇文派的人各個都是蠢貨,以為當真看不出他們的心思么?
兵符落到這般人手中,必定無法焐熱,遲早會回到將軍手中。
公孫明樓眼睛微瞇,抬步欲走。便讓這些人再囂張些時日,今日他們欠下的,來日必定加倍讓其償還。
李副將又對著他的背影喊道“既將軍已醒,末將進帳探望一二,公孫先生無異議吧?!?p> 公孫明樓回眸“自然無異議?!?p> 公孫明樓長得極好。
雖博覽群書、學(xué)富五車,于謀策治兵之道有奇策,在戰(zhàn)場上屢屢立下赫赫戰(zhàn)功,但實際也不過二十四歲,正是少年人。眉宇間尚有少年人的明媚、張揚與微微的睥睨以及久歷沙場留下的肅殺之氣。
這一次淡然又凌厲的回眸,愣是將李副將震懾在了當場,張了張口,久久未能說出話來,待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公孫明樓背影早已不見了。
李副將后知后覺地抬步往北辰胤絕營帳中走去,冷汗下流,步伐有些僵硬。
他恍惚地想,若是宇文將軍和南宮丞相日后將這北辰胤絕拿下了,自己……也可以求個情留下公孫明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