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上山求醫(yī)
晚晚木偶一樣坐在飯桌跟前，氣鼓鼓地瞪著那一桌子的菜，卻奈何不了它們。
筷子被她一氣之下丟了，嘗試了用左手吃了幾筷子，挑起來的不是肉，而是討厭的大辣椒皮，菜被她刨到了桌子上。
可惡的脫臼！她低頭看著自己不爭氣的右手現(xiàn)在被絹布綁了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動彈不得，她要怎么吃飯??？
她委屈巴巴地抬頭看看水似，他卻視而不見，一言不發(fā)。
肚子咕嚕咕嚕一長串叫聲。
“乞兒，你喂我吧！”晚晚靈機(jī)一動，把主意打到了剛剛吃完放筷的乞兒身上。
乞兒一驚，看著她，似想弄清楚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晚晚徑直忽略了他的表情，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別，反正乞兒秀氣得就像個女的。她用左手把粥端給他，又遞給他筷子，啊地大張著嘴巴等待美味。
乞兒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的目光看向水似，卻見他一臉淡漠地品茶。
碧血出去喂馬了，他是逃不了了。心里苦苦一涼，但既然晚晚一個女子都不介意了，他還介意什么呢？
他細(xì)心地一勺一勺地喂她，無微不至，生怕灑在她的衣裙上，幾口粥，幾口菜，晚晚一指哪個菜，他就連忙夾那個菜，弄得他手忙腳亂，恨不得多長兩只手。
“哇，享受！”晚晚愜意地用左手撐著腦袋靠在桌上，乞兒喂一口她就乖乖吃一口，輕輕地砸吧著嘴，口留余香，姿勢甚是慵懶。
在皇宮里那么多宮女侍奉著她也從來沒有試過讓人喂她，原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這么爽！
末了，她滿意地笑笑：“我家乞兒真乖！”
早飯過后，奔波又開始了。
晚晚艱難地爬上馬，突然想起什么，轉(zhuǎn)頭問水似：“神醫(yī)，你知道什么是黑風(fēng)客嗎？”那晚她雖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但還是隱約地聽到了唐無期與那些黑衣人的交流?！八麄兊纳硎侄己脜柡Π?，雖然跟神醫(yī)你沒法比啊，但是也很不錯了，個個都是高手?！?p> 若是放在京城，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就連碧血對付他們都有些吃力，可惜遇到了神醫(yī)。心里為這些人才痛惜同時，心里對神醫(yī)的崇拜感油然而生。
“黑風(fēng)客是江湖中的劊子手，殺人不眨眼，目無王法，不受朝廷掌控，在江湖上橫行霸道，只要酬金足夠，他們就算犧牲一切代價都會去殺了那個人?！彼频徽f道，以前也對黑風(fēng)客略有耳聞，他們那種猖狂肆意的作風(fēng)實在是……
“那他們這次沒有殺了唐無期，會不會又去追殺他？”她有些擔(dān)憂，唐無期看起來風(fēng)度翩翩，溫文爾雅，不像是會拳腳功夫的人，他的下人看起來武功也不怎么樣，要是又遇到了黑風(fēng)客怎么辦？
他沒有一絲猶豫地說：“暫時不會。黑風(fēng)客的總舵離這里尚遠(yuǎn)，等失手的消息傳回去再重新派人刺殺至少也得十天半個月，或許那時，他已到了安全的地方?！毕肽侨账娭?，談吐優(yōu)雅，氣度不凡，定不是普通人，或許出門在外沒做好防備，或出了什么意外才落入了黑風(fēng)客之手。
晚晚點點頭，但愿如此，雖只有一面之緣，她還是希望他能平安。
“那，神醫(yī)，你為了替我解毒隨我一路奔波，不會礙著你行醫(yī)救人嗎？”
“無礙，同樣是救人，沒什么差別?！彼?。
晚晚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然后輕輕嘆出一口氣，略微有些惆悵，卻又不知道為什么。
青山祥云，林木蒼翠，鷓鴣聲聲，些許荒涼，毫無人煙可尋。
一行馬車在勾欄山腳下停住，唐無期下了馬車。環(huán)顧四周，尚有喂馬的痕跡，想必就是這條路了。
“主人，再多帶幾個人吧?！比鯁栞p聲勸道。
唐無期擺了擺手，說：“不用了，神醫(yī)乃仁善之人，豈會加害于我？”
弱問還是不放心，又道：“可是，總要以防萬一??！”
唐無期正了正色，嚴(yán)肅地說：“我既來求神醫(yī)相助，豈能心存懷疑？那是不誠！”
“主人！”弱問有些急了。
“別再說了，你同我一同上山吧，其他人在此等候?！彼铝朔愿溃缓髲街毕蛏缴闲腥?。
弱問無可奈何，知道主人的決定他改變不了，只得作罷，跟在他身后一同上山。
經(jīng)過一路勞累，唐無期勉強(qiáng)上了山，滿頭大汗淋漓，弱問連忙攙扶住了他。
眼前的一幕著實讓見過了無數(shù)極致風(fēng)景的他震驚?；仡^一看，千山重疊，已見不到來時的城鎮(zhèn)，云霧繚繞，宛如仙境，又如世外桃源。藥圃外隨意播種的單薄小花，撲鼻而來的淡淡藥香，簡樸雅致的樓閣屋角，足見主人的高雅志趣。而最是的令人咂舌的，當(dāng)屬遠(yuǎn)處突兀而出，直入云霧的巨石，砯涯瀑布飛流直下，美得令人震驚，宛如飛龍魚躍，從仙境降落人間，一去不復(fù)返。
但當(dāng)他閉上眼，靜音地感受這里的景致時，心里浮上一絲遺憾，他怔怔地望著那塊石頭，總覺得少了一點什么，卻也說不出少了什么。
他緩了緩氣，擦去額上的汗水，整理了衣襟，讓自己看起來端正優(yōu)雅，不失禮貌，這才恭恭敬敬地抱拳立于寬敞的院外道：“在下唐無期，前來求醫(yī)，不知神醫(yī)可否施以援手？”
他的聲音洪亮，在清凈的大山里，似乎能響徹云霄，足夠與瀑布沖刷之聲匹敵，可是久久無人回應(yīng)。他又道：“不知神醫(yī)可否相見？”
仍舊是鴉雀無聲，良久，他甚至懷疑這里沒人居住了。這時遠(yuǎn)處傳來一粗獷的男聲：“神醫(yī)不在山中，下山云游去了?！?p> 尋聲看去，若即扛著鋤頭走過來，上面還沾著新鮮的泥土，想必是剛從地里回來。
唐無期有些吃驚，問道：“不知這位……”
若即把鋤頭一擱，一手撐在鋤頭上說：“我一直都待在這里，和神醫(yī)一起，如今三年已到，他下山云游去了?！?p> 唐無期突然想到了什么，連忙問道：“可是前幾日下的山？”
“是?！?p> “可有兩名女子和一名男子同行？”
若即猶豫了一下，心中思量了一會兒，薛氏夫婦定當(dāng)一下山就同公子分道揚鑣了，若是那樣，那就是他們四人同行了，他點了點頭。
唐無期又問：“神醫(yī)可是一襲白衣？”
“正是?！?p> 唐無期忍不住長嘆一口氣，沒想到真是他，早知如此，當(dāng)時就該追回去！他匆忙給若即做了一禮，道：“多謝相告，告辭！”隨即便轉(zhuǎn)身急步走了，若即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愣在原地一頭霧水，扛著鋤頭又回去了。
唐無期急匆匆下了山。那位名為晚晚的姑娘說他們要去臥龍?zhí)焯?，她受了傷，騎馬不便，定走不了多遠(yuǎn)，現(xiàn)在去追，說不定還能趕上。
“弱問，解開兩匹馬，我們快馬加鞭趕回去，其余人隨后趕來?！?p> “是?！?p> 又過了幾日，一路上沒少經(jīng)過田野地頭，土地都浸在了水里，大量的莊稼都被泡死在了地里，卻無人清理，一眼望去，滿是衰敗的景象。
漸漸地，房屋多了起來，許是又到了一座城鎮(zhèn)了，不過看規(guī)模，比之前到過的那些都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房屋整整齊齊地排列，鱗次櫛比。
然而一眼望去，明明是青天白日，大街上卻只有寥寥幾人，店鋪的布帛招牌在風(fēng)中搖搖晃晃，微風(fēng)卷起幾片落葉在空中饒了一個圈，荒涼無比。
雖然很奇怪，但她們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得趕緊找客棧。又行了一會，一座巨大的城門出現(xiàn)在她們眼前，上面赫然寫著“段城”三個大字，許多士兵守在門口。
晚晚望著三個大字半響，覺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憶起唐無期就是段城人，看來她們碰到他時他正要外出。
他們進(jìn)了城，看到的竟然是與城外完全不同的景象。市集繁華，房屋密布，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一派祥和氣息。
水似也是絲毫沒有料到，立刻戴上了雪白斗笠。從前下山云游，他從未想過要遮住面容，現(xiàn)在礙于晚晚的請求，他不忍拒絕，況且這本不是什么麻煩事，一戴一取而已，故而他也算是比較配合晚晚的。雖然不太明白她為什么會讓他這樣做。
斗笠遮住了臉，卻遮不住氣質(zhì)。一襲白衣在人群中格外扎眼，仍舊引得不少路人注目，卻也比不戴斗笠好上了許多。
太久沒見過這么多人聚居的地方，雖不如京城大，但同樣繁華熱鬧，耐不住冷清的晚晚感覺來到了自己的天堂，路邊的吃的全是她的！
“碧血！”
“碧血！”
“碧血我要那個！”
“乞兒你要不要？碧血，快點付錢！”
“神醫(yī)，這個不錯，你嘗不嘗一下？”
……
碧血水似滿頭黑線……
到底是公主，出門帶的錢是怎么花也花不完了，看見什么沒見過的好玩的好看的就要去瞅兩眼，摸一把，明明肚子已經(jīng)飽了，卻還死盯著那還沒吃過的美食望眼欲穿，差點沒盯出一個窟窿，一副恨不得把整座城搬回去的樣子。
她這樣子碧血早已習(xí)慣，從京城一路南下她就已經(jīng)見識過了。水似雖然與她相處不多，但漸漸地也習(xí)慣了她這副模樣了。
倒是養(yǎng)肥了乞兒，跟著晚晚的這些日沒少吃好的，骨瘦如柴的身子日漸飽滿強(qiáng)壯起來，面色也愈發(fā)紅潤。
不過裹著絹帶不方便，在征得水似的同意后，她興奮地一把扯了絹帶，不顧形象地大吃起來。
水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擰不過她。
取下絹布的那一刻，她的手臂明顯已經(jīng)好了，一點疼痛感也沒有，只是幾日未活動，有些僵硬。神醫(yī)肯定是騙她的，明明很快就可以好的，卻硬要說七八日才能好，八成就是想嚇唬嚇唬她，讓她老實本分一點。
一位約摸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衣著節(jié)儉，垂喪著頭迎面走來，晃晃悠悠，精神恍惚。在剛好到了水似面前時卻被路人無意一撞，一個踉蹌就要倒去，卻被水似一個閃瞬給抓住了手腕，最終沒能摔倒。
路人連忙道歉，男子也連忙正了正身子向水似道謝，精神卻有些不濟(jì)。水似輕輕地沒頷首，沒說什么，卻在那人就要走掉的時候突然開口：“你的病再不治就晚了?！?p> 男子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四周望了望，才發(fā)現(xiàn)聲音就來自于面前這個白衣男子，他愣愣地看了半響，搞不懂他怎么知道自己得了病，而且還沒有治？他嘆出一口氣：“唉！那也得有錢治才行啊！上有老下有小，花了錢治病，哪里還有錢養(yǎng)家糊口啊？”
水似凝眉片刻，明白他的境遇，正欲將手伸入衣袖，已有一個錢袋強(qiáng)行塞入了男子懷里，男子反應(yīng)過來后連連稱謝。
晚晚咬了一口龍須卷，才慢吞吞地回他：“小事兒，回去好好治??！”
男子大喜過望，又連連向他們道了幾聲謝，這才腳步輕快地離去。
水似見那男子走了，無奈地?fù)u搖頭看著她，那一袋銀兩已經(jīng)足夠貧苦人家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她可真是出手闊綽，毫不吝嗇！
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晚晚卻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看了看自己手上啃過一口的龍須卷，又抬頭看看他，卻看不到臉，被紗簾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她讀不到他任何的情緒。
她弱弱地問道：“神醫(yī)你也想吃嗎？”
他搖搖頭，雪白的紗簾也跟著微微擺動，道：“你給他太多了?！?p> “?。慷鄦?？”晚晚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她只不過在吃東西，不方便從錢袋里掏錢，才整袋送給了他，連著自己的金絲紋繡的錢袋。
“你要幫他，只需要幫他度過眼前的困難就行了，幫的了一時卻幫不了一世，幫他度過現(xiàn)在的困難，他才能走接下去的路，面臨接下來的挑戰(zhàn)。可你的那一袋錢，足以讓他半輩子衣食無憂，或許會讓他變得好逸惡勞，時刻等著好事從天而降，從而忘記了初心。說好聽了，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說難聽了，就是害他學(xué)會坐享其成！”
水似又無奈地?fù)u搖頭，沒再說什么，徑直牽馬走了，留下晚晚捧著龍須卷發(fā)呆，她做錯了嗎？她只是簡單地想幫他??！她只是出于善心，結(jié)果卻弄巧成拙了嗎？她望著他的雪白的背影發(fā)愣，半響才跟了上去。
“神醫(yī)，你就是大夫，干嘛不直接給他治病??？”
他一邊走一邊道：“他的病，醫(yī)術(shù)稍好的大夫都能治，他缺的不是大夫，而是錢。他的病誰都可以治，而你的毒不是誰都可以解，比起他的病，你的毒更重要，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替你解毒?！?p> 他沒看她，自顧自地走，他說完了好半天，晚晚才后知后覺地點點頭，只覺得神醫(yī)把事情的孰輕孰重看得好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