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身份尊貴,乃千金之軀,又是女子,自然是不能隨意讓男子觸碰,但這一方絲娟薄得不可思議,與不覆蓋幾乎沒有差別。
水似把住她的脈搏,不出他所料,她這脈象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再觀她面色,沒有絲毫虛弱的樣子,根本就沒病。
“怎么樣了,公子?”煙云試探性地問。
水似皺著眉搖頭,看起來有些沉重的樣子,似乎在冥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郡主是覺得哪里不適?”
“嗯……頭有些暈,渾身無力,吃不下飯,一吃就惡心,有些時候心口會疼得厲害,偶爾還會覺得心慌得厲害,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大起大落……差不多就這些?!?p> “可是郡主的脈象十分正常,我并沒有把出任何不對之處?!?p> “怎么會呢?”
水似搖頭,不愿揭穿她,反而順著她自己說的病癥說:“這病實屬罕見,明明有毛病,卻把不出任何異常,我醫(yī)術有限,也束手無策,請郡主見諒,郡主還是另尋高明吧!”
“怎么會呢?那,連你都沒辦法,還有誰行?”煙云眼珠子一轉(zhuǎn),有些吃驚地盯著他。
“這,我也不知。”
水似有意回避。
毫無疑問,郡主根本沒病,反而健康得很,而郡主此番言行,明明沒病,卻要謊稱,再想到巴南王讓他獨自一人前來,這中間打的什么主意,他就是再不問世事,也能知曉一二了。
半個多月來日日起早貪黑的他本就精神不佳,頭偶爾會產(chǎn)生暈眩,遇上這檔子事,此時竟更疼了一分。
他不禁扶額。
“公子?你怎么了?”煙云幾分擔憂地問。
水似搖頭:“只是有些勞累過度,沒什么。只是,既然這病我奈何不了,那我便先告辭了?!?p> 正欲起身,就傳來一個語氣略微有些不同的聲音,卻明明來自同一個人:“公子真是謙虛啊,要是連你都治不了,我還上哪里去另尋高明呢?”
水似有些無奈,回過頭道:“郡主想怎樣?”
煙云起身,拂一拂衣袖:“我相信你的能力,我給你半月時間,這半月你必須盡心盡力替我診治,若半月后治不好,就等著受罰吧?!?p> 水似眼里有了冷意,道:“郡主說笑了,天正堂外還有那么多人等著我看病,我哪里還有時間來替郡主治???”
煙云抬頭看著他,眼里糾雜著驚詫,似乎不相信有人敢忤逆她。
驚詫卻只是片刻,之后,她滿意地點頭,像是惱怒像是贊許,看著他的眼神愈發(fā)撲朔迷離起來,不似之前那般溫婉可人。
感受到他冷得令人脊背發(fā)涼的目光,明明是那般平淡,卻帶著與生俱來的不可磨滅的清高孤傲,連她也沒法在那樣的凝視下不亂平心。
最后,她竟輕輕笑了出來,重新坐下,那副嬌柔的模樣又展現(xiàn)了出來。
“其實是我拖我父王請你來的。我根本沒病,只是久仰公子大名,又限于身份,不便邀請,這才讓我父王以他的名義邀你前來。
至于這生病嘛,其實我就是想試試你是不是真的像難民說的那樣厲害,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連我根本沒病都看不出來。
可是公子的名氣怎么那么大呢?現(xiàn)在整個段城誰不知道公子妙手仁心?不會都是假的吧?”
水似默不作聲,紋絲不動,拂過他白衣的風都變得凜冽起來。
煙云突然半支著腦袋靠在琴桌上漫不經(jīng)心地說:“哈哈,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p> 仍然沒見水似臉上有任何變化,她的笑容也漸漸僵硬,面色有些尷尬。
她坐直身子,岔開話題:“公子善于彈琴嗎,可否替煙云親彈一曲?”
仿佛是刻意為之,空氣都凝結了,血紅的蓮花花瓣飄落水面,發(fā)出細微的聲音。
小雅站在亭外不知為何突然安靜了,忍不住抬眼去看,卻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紗簾搖曳。
水似輕笑,卻沒有半分笑的溫暖,那一抹冰冷的弧線在臉上轉(zhuǎn)瞬即逝。
終于,他開口:“抱歉,我只善于醫(yī)術,郡主若想聽琴,應該去找那些文人雅士,而不是我?!?p> 水似已將話擺明,只差一步便可點破。
煙云看著他的目光凝滯了一瞬,失落一閃而過,轉(zhuǎn)而笑道:“也對。既然公子不善,那我來吧?!?p> 說罷,雙手隨意地撥弄了幾下琴弦,音節(jié)零零碎碎,逐漸趨向連貫,然后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一氣呵成。
曲風輕快,音律躍然琴上,像歡快流淌的溪流,像大風里歡舞的落葉。
纖指滑過細弦,猶如微風拂過湖面,隨意自在。
曲終,葉落。
煙云按住琴弦:“公子可還喜歡?”
水似凝眉望了望亭外的天空,再移回神思,道:“郡主,天色已晚,我還有要事,就先行了?!?p> “你敢!”她美目一睜,仰視著他高大的背影。
她無法再控制住脾氣了。
水似停住了腳步。
“本郡主親自彈奏,多少人想都想不來,你竟敢直接走掉!”
她怒視著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他,完全忽視她高高在上的郡主身份。
從小到大,什么不是她想要就是她的,她不喜歡的都要閃開,身邊哪個人不巴結討好她?只要是她看上的男子,哪個不一門心思地往跟前送?
這樣不領情的他還是第一個!竟然一直想著離開!
水似只覺得頭疼得更厲害了,現(xiàn)在并不想再多說什么,也不回頭,緩和道:“郡主,人命大于天,我實在是還有許多病人在等著,今日就失陪了,告辭?!?p> 此次算是被郡主和巴南王串通一氣給騙來的。
他每日為了早早結束義診都不得不廢寢忘食,早出晚歸,身上擔著沉重的擔子,不敢輕易放下,否則便是辜負了師門。
如今卻被她這樣一場任由自己性子的毫無意義的邀請給耽擱了不少時間。
他不再管她,縱身一躍,飄然離去。
小雅本來還想伸手攔住,卻被煙云厲聲喝住。
“郡主……”她擔憂地觀察著煙云面上的表情,發(fā)現(xiàn)那竟是前所未有的憤怒,可郡主竟然忍了下來,若是平日,早就摔花瓶打人了。
“讓他走?!彼€氣道。
其余的幾個侍女膽戰(zhàn)心驚,抬起頭偷偷瞄煙云,見她一直沒發(fā)作才安心下來。
直到水似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她才氣沖沖地坐回位子,一巴掌拍在琴上,頓時琴音大震。
“把那香爐給我撤了!”
“是。”小雅趕緊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