紓饒低下眼眸,珅兒激動的抓住他的衣袖:“你知道?”
紓饒先安撫她坐下,湊近她低語:“公主,老奴不敢隱瞞,老奴帶您回府時立即就讓至捭檢查了鄔巉的尸首,那些血的確不是駙馬的,是鄔巉自己割傷了手臂,恐怕他已知道自己中毒,先一步檢驗過?!?p> “那王誼呢,他安全離開了嗎?”
紓饒有些為難:“駙馬趕至舂林時被鄔巉追上啦,身重一箭……”
珅兒揪心,極力按捺著驚慌聽他說下去。
“后……自行跳下了山坡,那鄔巉也隨之跳下。至敏一直跟著他,見那里像是不久前遭遇過天災(zāi),山林錯綜復(fù)雜,凌亂細(xì)窄,所幸鄔巉沒有尋到駙馬無功而返,而至敏一直留在那里尋找駙馬,但也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p> 紓饒已有不好的猜測,幾乎斷定了王誼已命喪山底,可珅兒的心思卻被他這些話攪亂了。
“舂林……”
“老奴也猜不透駙馬為何要繞至舂林,會不會……”
珅兒記得王誼說過,他曾在大雨中遇險……正是舂林境內(nèi),這絕不是巧合!
她興奮異常,卻又憂心沖沖。他身受重傷,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如何逃掉呢……
無助的眼淚凌亂了她的心緒,許久才醒悟過來。
“皇兄只派了鄔巉跟蹤他?”
“是,至敏一直跟著鄔巉,并未發(fā)覺其他人的追隨之跡,倒是至捭在離京南去的路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錦衣衛(wèi),應(yīng)該是奉命去尋駙馬與鄔巉的……他在河邊確認(rèn)了鄔巉的死亡,至于駙馬也是一無所獲?!?p> 珅兒急忙捋清思緒……
“快!你叫人將舂林所有殘存的痕跡都清理干凈,雖然昨日下過雨,也萬萬大意不得。然后在那附近找一個叫擇盈的農(nóng)戶,若真發(fā)現(xiàn)了王誼的蹤跡,立即帶他們遠(yuǎn)離京城?!?p> 紓饒奇怪珅兒的這番安排,但也懂得她的焦急,立即照做。
…………
珅兒分分刻刻為王誼祈愿著平安,期望卻是在一點一滴消耗著。
她一襲靛青長裙倚著廊椅,亭外沒有休止的落葉從她眼前落下,她愿意相信,他還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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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敏不眠不休終于找到了林間一處茅草房,卻無法斷定是否是擇盈的住處。屋里早已沒有人影,像許久不曾有人住過,自然也尋不到任何有關(guān)王誼的痕跡,毫無所獲的他只能先行回稟珅兒。
珅兒其實也能猜到,就算王誼真在那停留過,他那樣謹(jǐn)慎怎么會留下一絲痕跡呢。
偏偏她又不能親自過去查看,萬一惹來朱瞻基的懷疑,后果更糟糕……
可她心底隱隱有一種感覺,王誼還活著,只是她分不清,這是她的預(yù)感還是期望,忐忑不明的心緒讓她焦慮難安。
“公主往好處想想,也許您猜測的都是對的,此刻駙馬已經(jīng)脫險離開啦?!?p> 珅兒也不知是不是自欺欺人。
“但愿。”
紓饒悲觀的安慰她:“那公主就別太著急啦,駙馬既然能平安逃離險境,一定是尋到了安全之處,今后定能平安度過的?!?p> “他不會躲過一生?!?p> 紓饒耐心開解她:“公主為何這樣說?”
珅兒仰望無盡蒼穹。
“無論這回他逃脫的多難,他還會遵照旨意南去?!?p> 紓饒難以置信。
“駙馬僥幸脫險,怎么都不會再去另一個牢籠待命吧?”
珅兒忽地回身。
“你快叫人去應(yīng)天府,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p> 紓饒恍然:“是是,老奴這就叫人去?!?p> 若他真已安然抵達(dá)應(yīng)天府,她一定要保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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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兒整日心神不寧,只能搬去寺中以安心繁。
秋日沉淀濃烈,她的氣色不再像前幾日毫無生意,可每日深居簡出,倒是越來越有寧國的模樣啦。
這是第一次,寧國手握經(jīng)卷而無心觀看。
“多祎,我好像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p> 多祎苦澀。
“這都不是公主能左右的,況且小公主……這些時日已經(jīng)平靜多了,奴婢想,她也慢慢習(xí)慣了。”
遠(yuǎn)處經(jīng)閣的屋門被打開,珅兒抱著經(jīng)書走了出來,寧國看著心中不是滋味兒。
“這世間有多少可憐人,要經(jīng)受這二字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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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天府,這個對王誼來說有些陌生的地方,卻可以讓他好好休養(yǎng)生息。
日頭從頭頂灑下,仍是愜意舒然。
到這已有兩日,背后的傷也愈合了七分。
離京那日他已做好遭遇暗殺的防備,那一箭雖入肉卻不深,在鄔巉面前的痛苦也有七分為假……
“哈哈哈……我與你不同,我至少能選擇不死于你手!”
說完那句話他就握緊那根利箭跳下了山坡。
一路的翻滾跌撞讓傷口疼的更加劇烈,他爬起身拼命沿記憶中的路線逃生。他不知鄔巉會跳落何處搜捕他,若是遙遠(yuǎn)處,便是幸運,若就在附近,他怎能坐以待斃。
漫長曲折的逃生路與身受重傷也無差別,他幾乎耗盡了最后一絲體力才敢癱倒下去,只留一絲神智等待自己的最后一算。
萬幸,天不負(fù)他。
霎時天色驟變,大雨傾盆而落,他也撐到了極限昏死過去。
被一場大雨苛虐過,他已是病入膏肓之體,不知踉蹌艱行了多久才走到擇盈的住處,好在最終是堅持住了。
修養(yǎng)了一日他就匆匆啟程,走前他讓擇盈離開了那里重尋住處,也抹去了自己所有痕跡,一如那片被大雨重塑過的深林。
而今他已在應(yīng)天府正常就任,虛弱不堪的身子也要佯裝成灑脫無恙。他安然到達(dá)應(yīng)天府的消息此刻應(yīng)該已在回京的路上,過不了幾日皇帝就會知道,這一回,他唯有賭一把啦……
他要看看,朱瞻基是不是非要他性命不可。
其實請旨離京那日他本已了無牽掛,生死都已無礙,偏偏天意又讓他見到珅兒的信物,那一剎他忽的重燃了活下去的信念。
他好想再度擁有那樣無瑕美好的女子……他心里從未放下過珅兒,這種喜愛無論埋藏多深,只要稍稍受到刺激,便會肆意泛濫。分別以后更是躁動強烈,如今不過五日,他就已思之欲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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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寢宮漂浮著晚霞般的柔光。
朱瞻基立于廊下神思已久。
“陛下?”
朱瞻基回身。
“這兩日朝事多,朕也沒問你,母后壽辰可妥當(dāng)啦?”
盧兒莞爾:“陛下放心,妾身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p> 朱瞻基點頭以示滿意。
“翛兒與駙馬在外長游,母后見不到難免心傷,記得多叫些女眷進(jìn)宮來,至少看著熱鬧點兒?!?p> 盧兒點頭:“妾身知道,會照陛下旨意做的。”
“那就好?!?p> ——————————————————————————————
長夜無聲,禪房內(nèi)一直充斥著濃濃不安,珅兒又被同一個夢驚醒。
她揭開床幔走下床榻,她已接連幾日寢不安席,夢中總能見到她與王誼斷情那日……
她一直當(dāng)王誼那日所言皆是詭辯,如今想來,竟也慌啦……
難道,父皇的死真與他無關(guān)……
她重新想著那些舊事,朱瞻基那時的確已在京城,她不會聽錯他的聲音……既是這般,他又何須鋌而走險弒父篡位呢。
也許……他只是擔(dān)憂父皇有不測,提前歸來……真是自己想多了嗎?
手突然無力,茶杯“嘭”的一聲碎裂滿地——
這聲響驚醒了門外的禾翡禾鸴,二人立即推門進(jìn)來。
“公主怎么啦?”
珅兒心思難收:“手滑啦,收拾了吧?!?p> 二人趕緊蹲下清撿,珅兒也坐回床榻邊。
直到禾翡禾鸴收拾好退出禪房,她還顰蹙坐在那無心睡意。
他那日進(jìn)宮若不是為大哥“行兇”,那、那就是……只為探望自己……自己豈不是冤枉了他四年之久!
你去哪兒啦,兄長等了你許久……
當(dāng)日朱瞻墺的話此刻這般清晰起來……
她快要發(fā)瘋啦……王誼那日決絕言別,不是受驚虛懼,而是震怒,震怒自己會如此想他……
天啊……這么多年……日日夜夜……自己竟沒有想過他一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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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好像眨眼就被晴空替代。
珅兒一夜未眠又著了涼,正在藤椅上閉目養(yǎng)神,身上蓋著白色的毛被。
日頭高,即使在蔭下也有縷縷金光灑下來。
“公公,母后的壽辰賀禮都準(zhǔn)備好了嗎?”她突然睜開眼睛。
“都準(zhǔn)備好啦。只是公主如今這樣還是留在寺中靜養(yǎng)吧,太后疼愛公主,知道您這情形也不會怪罪的。”
珅兒眉頭緊鎖,掀開身上的毛被起身。
“這是面見皇兄的最佳時機。”
“公主別太焦急啦,老奴已派至凝去應(yīng)天府,想來今日就該到啦……”
“他若真在那,就是選擇了堂堂正正活著。若不讓皇兄消了對他的殺意,就算有一百個至凝護(hù)佑他也不過是條喪家之犬?!?p> 她接過禾鸴送來的藥一口不落的喝完。
紓饒明白了她的意思,看著她苦澀的模樣痛心不已,趕緊端去甜湯。
“老奴知道公主擔(dān)心駙馬的安危,明日一定要見機行事,切勿沖撞了陛下和太后啊?!彼嫠寥プ爝叺乃幵?。
珅兒漸漸失神于風(fēng)中搖曳的枯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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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到深秋,宮中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永遠(yuǎn)像是活在春日里,清鈴般的脆聲好像在哪個方向都能聽見,入目所及盡是春花一般的衣衫和神姿。
珅兒在亭下坐定。今日一身粉色紋花的大裙,給她增添了許多可人之姿,少許烏絲被金飾盤起與直瀉背后的烏發(fā)融為一體,兩鬢的曲發(fā)更顯嫵媚柔心。
即使宮里的女子各個傅粉施朱,她在其中也是絕代出塵。
周遭的歡語一直都未曾停下,引的珅兒臉上也有了一絲粉色。
“皇姐,嘉興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