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強大的上古法器,眾人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弱,他們能做的唯有等待,保存自己的力量是最好的選擇。
謠樂蹲在驚凌的身旁,兩人都極為沉靜,驚凌雙目緊閉,正運氣調(diào)息,身上泛著一層冷光。謠樂整張面孔沉在陰影中,烏黑的長發(fā)擋住了半邊臉,不知道她此刻在想著什么。
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蚩尤站在云巔,黑袍破爛不堪,貼在肌膚上,雨水混雜著鮮血滑下,無盡海面,魔族士兵雖然強大,在昆侖鼎的無名之火下,不消一刻就化成了灰燼,呻吟,慘叫,數(shù)年之后,西天之人時常能聽到海面上厲鬼的慘叫聲。
那場戰(zhàn)斗是九州歷史上最為慘烈的一場戰(zhàn)爭,眾人都以為十萬生靈燒盡,昆侖鼎便會停止釋放無名之火,可不想,蚩尤是神族之后,在緊要關(guān)頭,蚩尤以己之身與昆侖鼎融為一身。
昆侖鼎不過一神器,雖沾染了仙族氣息,能供仙族之人使用,但本質(zhì)依舊是神器,因此蚩尤納昆侖鼎于體內(nèi),本是以犧牲自我,解救魔族子民,卻陰差陽錯與昆侖鼎融為一體。
九州典籍記載,無名之火所到之處,草木化煙,土地變焦土。無盡海水燒的滾燙,海底百尺之下生靈最幸免的都千年修為化為泡影。
妙華鏡中,無盡海底不停地往海面浮生靈的身軀。謠樂和驚凌借助伏羲琴的力量,暫得一片寧靜。作為一個神,謠樂覺得自己失敗極了,她做不到母親那般為天下人犧牲,更狠不下心,殺死蚩尤。
她面色越來越蒼白,有仙人不停地往驚凌方向看來。他們期望的眼神,眼底的絕望不言而喻。天帝被昆侖鼎反噬,處于昏迷不醒的狀態(tài),能與蚩尤一戰(zhàn)的仙人,大多數(shù)都被派往其他地方鎮(zhèn)壓兇獸,根本無力與蚩尤一戰(zhàn),唯有驚凌,九州的希望,此刻正閉目養(yǎng)神中,他們又該何去何從?。?p> 沒有人注視到驚凌身旁的謠樂,現(xiàn)在正盯著云巔之上的蚩尤,身后未曾停歇地傳來生靈們哀嚎的聲音。女蝸果真說的沒錯,神族之人最大的缺陷就是無法忍受他們創(chuàng)造的子民遭受生命的威脅。
“不行。”
謠樂的手被緊緊地拽住,驚凌猛地睜開眼睛,一雙星目落在謠樂的臉上,少年冷靜一笑,掙開驚凌的手,伏羲琴所創(chuàng)造的光壁,在碰到謠樂時,自動讓出一塊口子,少女飛往半空之中。
一時間天地變色,無盡?;没珊谏?。電閃雷鳴之間,眾人仿佛看到了一朵盛開的金蓮,在無盡的黑暗中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慢慢的光芒越盛,黑夜消退,云巔之上的黑衣男子不知所蹤,無盡海底長出一座高峰,高峰的模樣與黑暗中的那朵金蓮十分相似。
眾人生怕錯過了什么,死死盯著云端,那青衣女子背對著眾人,不知道誰叫喚了一聲女蝸之女。少女顫抖著嘴角笑了,不管怎么終究逃脫不了女蝸之女這個稱呼啊!
“母親,您究竟是有多偉大?!?p> “謠樂?!?p> 這個聲音太特別了,他是第一個沒有用女蝸之女稱呼她的人,第一次見到他是兩萬歲那年,她與母親去凡間游歷,驚凌被睚眥所傷,若不是她母親幫他,或許他們永遠不會相遇,很多年之后她也不會被托孤到靈族。
“你是謠樂?”
少年意氣風發(fā),盯著小女孩問道。她以為她會再跟她說些什么,只見他先跟女蝸拱手道謝,又取下一顆夜明珠遞給謠樂,便揚長而去。靈族和神族之間的往來也從那日開始親密起來。
驚凌仰視著云端的謠樂,少女臉色很是蒼白,正盯著自己,目光極其溫柔,他的心猛地顫抖一下,少女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身體一沉,靈臺一昏,身子輕飄飄地墜下,有人尖叫,有人大喊,無一人上前,驚凌傷勢未愈,聚齊一點靈氣,胸口炸裂般的疼痛,丹田處的溫暖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要。”
少女墜入海底,越墜越深,越來越冷,世界里除了黑暗,再無其他。
驚凌握住妙華鏡,指關(guān)節(jié)處泛著一層淡淡的水汽。他永遠忘不掉的記憶,在妙華鏡中再一次浮現(xiàn),他腦海立刻浮現(xiàn)的面孔是宓如,少女現(xiàn)如今正在偏殿睡著了,時不時吧唧幾下小嘴,很是安穩(wěn)。驚凌感受到少女就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神色緩和不少。
妙華鏡中浮現(xiàn)的是他絕望的眼神,無盡海上的人們,以為蚩尤被封印,魔族退兵,本該是皆大歡喜之態(tài)。卻不知從何處冒出一白衣少年,握著一把通身銀白的長劍,生生將封印蚩尤的山峰辟出了一個口子。
沒有人知道這少年因何如此,他們對于靈族固有的看法也在此刻打破。靈族生性愛自由,怕拘束,法術(shù)也是仙界最弱,卻在看見驚凌的一番所謂,再也不敢對靈族有何蔑視。
謠樂用生命結(jié)成的封印,驚凌哪能如此容易破開。驚凌記得,他在無盡海上待了十日。他的兄長們尋來,將他帶了回去。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猛地明白了對謠樂是什么感情。他苦笑出了淚水,謠樂用一生教他怎么去愛,他最終學會了,可她卻不在了。
故事本該在此處結(jié)束,后續(xù)的故事,九州之人都知道。驚凌為救謠樂,允諾南海,借走長生燈。在忘川等了謠樂兩萬多年。
驚凌也以為到此就該結(jié)束了,妙華鏡中浮現(xiàn)少女的臉,她輕輕摩擦,十分溫柔。昆侖王母咬了一盞茶,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吃茶。
妙華鏡中,謠樂的魂魄幾乎透明,聲音若隱若現(xiàn),不自重神智,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鏡面上昆侖王母金衣長袍,雍容華貴。
“我還能見到驚凌嗎?”
“有緣自會相見?!?p> “那娘娘準備讓我去哪兒?”
“九州之大,你想去何處?”
“我、我沒有想去的地方。”
少女的眼睛在閃躲,這一切都被昆侖王母收在眼底,道:“當年,你母親助我成仙,這才有了如今的我。我今日救你全是為了償還你母親的恩惠,你將來若是記起來也不必掛懷。我雖能救你,卻無法讓你真正的復活。你以全身的神力封印昆侖鼎,若是此刻將力量收回來,昆侖鼎必然再次殃害九州。”
“謠樂明白?!?p> 鏡面上浮現(xiàn)出一張極其精致的面孔,謠樂下意識地撫摸鏡面上倒影著的臉道:“好生精致的一張臉,不知驚凌可認得出來?!?p> “這邊是你在凡間的皮囊,換了身軀之后,你的記憶會留在原本的身軀之中,所以你以后不再是女蝸之女,沒有了母親的頭銜,你就是一個普通人?!?p> 謠樂點了點頭,暗淡的眸子,四處張望,似乎在找些什么東西。
“靈主為救你,從南海借了長生燈,也是因為如此,我才能極快將你魂魄收齊?!?p> “青離姑姑曾經(jīng)給驚凌算過一卦,她說,驚凌注定孤寡……”
昆侖王母笑著道:“你的母親,姑姑們,誰不是注定孤寡呢,天地靈氣孕育而生的靈,不屬于六界法則之內(nèi),天命石無法掌握其生死情緣,驚凌生來便是最接近神的靈,自然與神一般注定孤寡?!?p> 謠樂明白了,清霜姑姑,青離姑姑甚至她的父母,誰又不是注定孤寡呢?她記得驚凌曾經(jīng)說過,命運這種東西,向來都是自己創(chuàng)造的。如今向來她們的父母便是自己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命運,在沒有天命石保護的下,所以感情才走的如此不順。
“那我與蚩尤也是如此么?”
昆侖王母遲疑了一會兒,臉上閃過一絲歉意,搖了搖頭:“你們不一樣……”
“那我愿意將我的天命與驚凌換一換,我希望他能活的輕松些?!?p> 鏡面上倒影出昆侖王母的臉,大紅唇顫抖著,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那一日,驚凌從靈族醒來。誰不都明白一向頑劣不堪的靈主,怎么一瞬間變得溫潤爾雅起來,待人有禮,舉止投足之間盡是優(yōu)雅。他的師兄弟們十分放心如今成熟的驚凌掌管靈族,紛紛游歷九州。
驚凌掌管靈族不到半月,在一日深夜,走了,將近三萬年從未回過靈族。
受了謠樂的天命,他不在孤獨,深交的朋友多了,他的內(nèi)心越發(fā)感覺孤獨。他經(jīng)常聽孟婆唱歌,與渡船人聊天,這樣的日子,不知道多愜意,若不是那日清明,宓如跟他提起謠樂,或許他永生永世都不會離開忘川了。
一顆心孤獨久了,靠岸后,就再也不想起航了。
他感到十分幸運,三萬年對于凡人來說,是數(shù)不清的投胎轉(zhuǎn)世,對他不過滄海一粟,他心愛的人從未離開過,他的幸福一直都在。
妙華鏡中閃現(xiàn)的是宓如在忘川的一些經(jīng)歷,三萬年了,自打謠樂死去,他從未如此開心過,想到自己的天命本是屬于宓如的,心中苦澀無比。
“不要問我如何將天命換回去,莫說我不行,就是昆侖王母在世也不一定能做到?!?p> “如何恢復宓如記憶?!?p> “毀去她的身軀就可以了。”
他沉默了許久,昆侖王母見他不說話,又繼續(xù)道:“娘娘一早就知道你們會來,特地讓我在此等你。當年謠樂神女將天命給靈主,承受的天命便是公子孤寡之命,王母盡力去壓制,神女便安穩(wěn)度過了三萬年,若是你們執(zhí)意在一起,神女有娘娘仙法護身,不會有什么事情,公子……”
“我不在乎。”
昆侖王母話還沒說完,驚凌似不想聽她說下去,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只見白衣男子雙手奉上妙華鏡,道謝一番往殿外走去。
“你若明白,就該放下這段恩怨,你倆注定有緣無分,你經(jīng)歷過失去她的痛苦,難不成也讓她在經(jīng)歷一次失去你的痛苦嗎?”
驚凌聽見了這番話,他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有過這樣的考量,可是??!他不舍得,三萬年的尋覓,一生所愛,他難道就因此放下嗎?天命,是么?那他就與天命抗衡抗衡,看看是他先死,還是天命石先輸。
偏殿中少女還在睡夢中,驚凌坐在床邊。夜靜悄悄的,少女呼吸就如一灣清泉,浸透了驚凌,沉沉地陷入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