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翊云看出了他眼中的慌張,解釋道:“承武,你放心,這些尸體都是鳳凰谷的殺手,景陽沒事,他們都還在密室里。”
寇承武這才安下心來,急忙前往密室,“景陽,是我,你們出來吧?!?p> 聽到了寇承武的聲音,蘇景陽才算徹底定下心來,蕭濯把門打開后,一排造型獨(dú)特的弓弩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這些弓弩與平常軍中使用的不同,這種弩一次可以發(fā)射五只箭,而這五只箭在射出之后,又會分散形成無數(shù)的牛毛小箭,在狹小的環(huán)境里可以令被射者無處可逃,以一敵百也根本不在話下,堪稱絕世之利器。
寒翊云想起幼時父親跟他提起過,此勁弩來源于西域,當(dāng)年西域?yàn)榱私⑴c大明的友好邦交,特將此弩上供給了明武帝??杉幢闶窃诖髢?nèi)皇宮的藏寶庫里,也不會超過五把,這里竟就有兩把,確實(shí)可疑。
他不由陷入了深思中,蕭濯必然不是什么沒落士族之后,他一定與皇宮有著脫離不開的關(guān)系,但若僅僅只是皇宮里哪位貴人的親族,也不可能會得到如此貴重稀有的寶物啊,難道他是皇帝的至親之人?
寒翊云心下打量,從他的穿著用度,談吐風(fēng)氣都見不俗。
只是,他未曾聽聞有比榮王更受圣寵的皇子,就連當(dāng)朝太子永熠,也只因是皇后長子的身份,才得以入主東宮,但世人皆知,榮王才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不然也不會未及成年就被擢升為親王,當(dāng)年皇長子盛永煌也是皇上為了避嫌,才借了榮王的光一并被封為親王,可見皇上偏愛之心。
寇承武向來直爽,心中無法藏事,直言問道:“蕭兄,我行軍多年,竟從未見過此種勁弩,你怎么會有如此厲害的武器?”
蕭濯笑言:“實(shí)不相瞞,我素愛收集奇兵利器,密室便是用來存放這些物品的,沒想到今日卻派上了用場,只是此弩極為珍稀,所以我這里也只有兩把。”
“此為西域強(qiáng)弩,乃西域獨(dú)產(chǎn),從不外售,蕭兄能得兩把,已是不凡?!碧K景陽也曾在九層古塔中三層的藏書里見過此弩,但也只是見過樣式,它的制造方法從不存在于大明的任何一本書里。
這間佛堂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素凈整潔,四處都是雜亂不堪、血跡斑斑。
這滿目狼藉的樣子讓蕭濯有些不安,于是他立刻招來侍從,吩咐道:“你們速將此處清理一下,不可讓母親知道此事,母親平素身體不好,不能再讓她為我操心了。”
幾人出了佛堂,而寇承武從北山軍營調(diào)來的兩千騎兵都退在府外,等待指示,他們幾人又隨著蕭濯的身后,回到了迎客廳中。
蘇景陽朗聲一笑,突發(fā)奇想,“今日,我們也算是共患難了。古有桃園三結(jié)義,我們不如也在這九荒林的蕭府里結(jié)拜,如何?”
寇承武覺得這個提議甚好,自然十分贊同。
“只是寒兄一盟之主,若與我們幾個小輩結(jié)拜,是為不妥?!?p> 寒翊云卻不以為然。
“其實(shí)論年齡,我也最多只是虛長你們幾歲罷了,何況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誰與誰,又有何身份之別?!?p> 蕭濯也應(yīng)道:“寒兄所言極是?!?p> 寇承武有些欣喜若狂,“那寒兄的意思,是愿意與我們結(jié)拜了?”
寒翊云淡淡一笑,“有何不可?”
蘇景陽聽到他這么說,不禁喜出望外,蕭濯也十分開心,寇承武更是興奮得不知言語,他居然能有機(jī)會與自己所崇拜的人結(jié)為異姓兄弟,哪能不興奮呢。
蕭濯隨即命人搬出一張案臺,還親自將埋藏在府中老樹下已經(jīng)十年的一壇陳年美酒給起了出來,此酒有一個詩意盎然的別稱,名曰“寒江雪”。
比起珍貴的冰域葡萄酒,寒江雪則更是稀有,相傳此酒為百年以前名聲響亮的酒仙谷所出,其谷主獨(dú)孤求醉更有“酒谷仙翁”的美稱。
那時“寒江雪”每年的產(chǎn)量不過百壇,就連皇族中人也甚是難得,其香氣怡人,令人聞之欲醉,就算是朝廷的權(quán)貴世家,也難有緣得見,不過蘇景陽倒是在青云洞下的藏酒窖里見過兩壇,所以對這香味有些熟悉。
“冬月當(dāng)飲寒江雪,今日開壇只為卿。”蕭濯不免有些慷慨激昂,“十年前我初得此酒時,便覺得一人獨(dú)飲實(shí)在過于靡費(fèi),今日得遇三位仁兄實(shí)是一種機(jī)緣,我們便以此酒滴血結(jié)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p> 酒壇開啟的那一瞬間,酒香滿溢而出,一時之間彌漫了整個蕭府。
各人取出腰間佩劍劃破手指,鮮血滴入盛滿寒江雪的酒杯中。
然后,四人對天舉杯,以血起誓。
“我,寒翊云!”
“我,蘇景陽!”
“我,寇承武!”
“我,蕭濯!”
“今日在此九荒林中結(jié)為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寂靜的九荒林中,一場大風(fēng)將枝葉吹的沙沙作響,繁華的長臨城內(nèi),有人歡喜,也有人愁。
長臨城內(nèi)南市街巷,是城里著名的聲色之街,不僅有美人如云的聽風(fēng)閣,也有紅袖添香的解語齋,還有妙音絕色的古江南,并稱為“南市三絕”,但若論聲色之絕,自然非古江南莫屬。
古江南素有“天下第一琴坊”之稱,無論是異地往來的商旅,還是他國行訪的使團(tuán),只要來了長臨城,就定是要去古江南內(nèi)坐上一坐,才會不枉此行。
想十五年前,神勢侯的夫人溫若喬,她就出自這古江南,是天下遠(yuǎn)近馳名的第一臺柱,許多人千金一擲,只為博得佳人一笑,但是自佳人懷春嫁于神勢侯爺趙凌嘯,古江南這十幾年來便一蹶不振,口碑驟降。
幸而三年前,得妙音姑娘入坊,才使得這原本已經(jīng)閉門謝客的古江南,如同浴火重生般,從此客似云來,其后又在妙音姑娘的特別教授下,培養(yǎng)出數(shù)十名絕色琴師,再次斬獲“天下第一琴坊”之美名。
蘇景陽感嘆,這天下除了春蘭姐的琴技尚能與妙音姑娘媲美,其他人都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寒翊云被他這么一說,也是十分好奇,竟不由想起過去。三年前的青云齋下,他正心思困苦之時,一個神秘人彈出的絲絲琴音,令他心境通明、茅塞頓開,那種感覺,令他何其懷念。
于是,三人在蘇景陽的帶領(lǐng)下,去了南市街的古江南。
一入古江南,便如同闖入了一個脫離凡塵的仙境,其陳設(shè)盡皆古色古香,一路輕紗迷蒙,夢幻而神秘。
從外廳過道走入內(nèi)席,竟無一個虛座,早已客滿為患,唯獨(dú)東角的座席空無一人。
兩位侍女匆匆上前恭迎四人,“蘇大公子,您已有半月未至了,您的座席我們可是日日都為您留著?!?p> 蘇景陽來到此處,如同游子歸家一般,熟門熟路地帶著幾人走向東角席座,暢然一笑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面辦事,也是剛回來,這不馬上就來了你們這里,還帶上了我的幾位兄弟來捧場。今日滿席,不知可是由妙音姑娘親自掌琴?”
蘇景陽心下期待,環(huán)顧四周,卻并未見到妙音姑娘的蹤影,不免又有些失落。
侍女還禮一笑。
“自然,古江南生意雖好,但每每到滿席之日,定是因妙音姑娘親自掌琴,否則不會有如此的盛況。幾位公子請先入座,妙音姑娘正在南廂房里調(diào)琴,先由青湘姑娘為大家獻(xiàn)上一曲,隨后妙音姑娘就會來接場?!?p> 聽到是由妙音姑娘親自掌琴,蘇景陽才算放下心來。
兩位侍女迎四人入席之后,奉了茶水,才輕聲退下。
古江南的內(nèi)席設(shè)置極為獨(dú)特,除了平設(shè)多人席座,還在四角設(shè)了貴賓上席,而在其中間竟隔著一段懸空的水泉之景。
水泉中間又建有古木琴亭,以白色輕簾蔽之,而琴師們就在這珠簾隱蔽的琴亭里撫琴,琴聲悠遠(yuǎn)間又夾著一絲神秘,這意境甚為美妙。
坊間琴聲,波瀾起伏。
正值心曠神怡之際,一陣微風(fēng)忽起,琴亭里似換了新人,隨著從各個座席里傳出來的驚呼聲,簾中之人的雙手撫上琴弦,縷縷琴聲絲絲入耳、沁入心田,一種獨(dú)特的韻味,令人忘卻自我、神思向往。
琴聲時而如訴,又時而如泣。
琴聲如訴時,所有最絢爛的時光,最冷澀的風(fēng)霜,抑或最初的模樣,都緩緩地流淌起來;
而琴聲如泣時,是在身隔滄海之間,埋葬歲月的顛沛流離,也是在千帆過盡之后,告別所有的波瀾壯闊,或是在雁字回首之時,花滿西樓的憂傷故情。
在懂得之后,每一次撫動琴弦時,曲音里都藏著一顆平靜而柔韌的心靈。
寒翊云不禁有些心驚,這一琴曲,正是他當(dāng)年在青云齋下,有緣聽到的絕響琴音,雖然當(dāng)時聽的時間非常短暫,但是琴聲卻瞬間穿透心底,令人神思暢開。
“景陽,你可還記得,妙音姑娘是何時來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