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一條長長的石子路,侍女將絕馨帶到了花園里,遙看將軍正低頭深思并未注意,便走上前通報道:“總舵主,絕心姑娘到了?!?p> 寒翊云立時抬眼看向聲音的源頭,一轉(zhuǎn)眼就變得笑如春風(fēng),立馬沖上前興奮地抱住她。
“心兒,你去哪了?昨日還未入夜,車夫就來送信說你到了京城?!?p> “寒大哥,心兒只是去為你買了一件衣裳。”
絕馨輕輕松開他的懷抱,將背在身上的包袱打開,拿出一件紫青色的衣裳。
寒翊云雙手接過,衣裳摸起來柔軟舒適,確實費過一番心思,他笑著道:“買一件衣裳就花了一天的時間?那我可要好好珍惜這件衣裳了。”
絕馨嬌羞一笑。
“買一件衣裳哪需要一天呢,寒大哥,你看?!?p> 她將衣裳的袖子翻了過來,然后指向袖子里間的那一朵栩栩如生的寒梅。
寒翊云不禁有些驚喜,“這……這是?”
絕馨輕輕撫過那朵寒梅刺繡,語調(diào)頓時變得低沉,“心兒見寒大哥素日里穿的衣裳,袖子里間似乎都繡著一朵寒梅,想必這朵寒梅對寒大哥一定有著特殊的意義。所以心兒就依樣畫葫蘆,去裁縫店里學(xué)了一下,以后也可以為寒大哥多添置些衣裳。”
寒翊云不由深情地看著她,此刻竟全然說不出話來,他心中明白,她的意思是想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可是他又怎么能讓他的心兒時時身處在危險之中。
“心兒,你還是回隴州城吧,京城確實不宜久待,這里畢竟是個是非之地,你只有在隴州城里,我才能安心?!?p> 她松開手,轉(zhuǎn)過身去,神色悠遠(yuǎn),“寒大哥是把心兒當(dāng)外人嗎?”
寒翊云怔怔看著她,眼中滿是疼惜,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道:“心兒,我是不希望你卷入京城這個深不可測的黑色旋渦里?!?p> 絕馨堅定道:“心兒……心兒只想留在寒大哥身邊?!?p> 沒等他的“可是”說出口,絕馨已經(jīng)再次出言打斷了他的話語,“寒大哥不用再說了,有寒大哥在,心兒什么都不怕?!?p> 寒翊云不由深情注視著她,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好,那我一定會……用生命來保護你……”
兩日后,君玉終于送來了東宮的一封回信,信中讓寒翊云于今夜宮禁之后再入宮一見,他便立即著手準(zhǔn)備今夜進宮事宜,而絕馨正在他身邊陪著。
絕馨十分關(guān)心道:“寒大哥,你進宮見太子會不會有危險?!?p> 寒翊云眉目疑云漸起,似乎不明白她為何這樣說,“心兒,怎么這么說?”
絕馨轉(zhuǎn)過身,避開他的凝視。
“這幾日我在京城也聽說了一些事情,其中最常聽到的就是那件相府的驚天血案,如若心兒所料不誤,相府的人是中了不生不死百花宮里獨有的蟲花蠱。”
寒翊云緩緩點了點頭。
“不錯,妙音姑娘也提過這件事。”
絕馨驟然心中一松。
“那就沒錯了,我在百花宮之時,就曾聽到過大宮主與圣使們的談話,就在血案發(fā)生之前,長臨城的太子爺曾派人從百花宮里取走了蟲花蠱?!?p> 雖然聽到心兒這樣說,但是寒翊云還是不愿相信。
“這會不會是巧合?既然太子能取走這蟲花蠱,那其他人自然也能取走了?”
她搖了搖頭。
“寒大哥有所不知,這蟲花蠱是由二宮主親手研制而成,就連大宮主也不知道制作的方法,二宮主制成后便封存在宮殿的觀音閣里,除了兩位宮主和五圣使外,任何人都進不去,而且這蟲花蠱的原料是出自百花宮里的一種奇花,每日需引優(yōu)質(zhì)的處子精血來培育,產(chǎn)量極為稀少。更何況大宮主也絕對不會將蟲花蠱輕易給他人,而我所知的,就只有太子的人來取走過?!?p> 寒翊云陷入了沉思,如若真的只有太子取走過蟲花蠱,那么相府的血案,難道真的是……可是,應(yīng)該還有其他的原因,不然依太子的行事風(fēng)格,確實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當(dāng)日一入夜,他就換上了夜行衣,從君玉事先安排好的路線,一路直入皇宮,直至到了東宮門外。
昔年樸素?zé)o華的太子?xùn)|宮,今日已經(jīng)模樣大改,變得富麗堂皇,更是樹起了一種威風(fēng)凜凜、不可一世的氣焰,當(dāng)年心懷赤誠的太子永熠,也終究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這座富麗宮城里的浮華。
寒翊云從東宮的后墻輕翻而入,正落在了后庭的花園里,如太子信中所言,他已支開了所有的守衛(wèi),如今正在花園的暗屋里等候。
不出幾步路,他就看到了太子所說的那間小屋,進了小屋后,他根據(jù)太子信中的提示,又轉(zhuǎn)動了屋內(nèi)的燭臺機關(guān),墻面立時翻轉(zhuǎn),很快就出來一道暗門,他進到暗門里,走了一段漆黑的小路后,就看到了一縷微弱的光線,而太子永熠就坐在光線的旁邊。
寒翊云四下觀察,在確認(rèn)沒有其他人之后,方才上前行禮道:“微臣寒翊云,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立馬親自上前扶起他。
“飛云將軍不必多禮,本宮有失遠(yuǎn)迎,還望諒解?!?p> 寒翊云謙卑道:“不敢?!?p> 太子直入正題,“將軍信中所言可是真的?”
他微微點頭道:“自然。只是下臣心中有些疑問,只有殿下能解?!?p> 他至今還是客客氣氣的,畢竟還不能確定相府之案真的與他有所關(guān)聯(lián)。
太子一笑,語調(diào)十分真誠,“將軍盡管直言,只要本宮知道,自然據(jù)實相告。”
寒翊云臉色微變,低聲道:“相府一案發(fā)生之前,殿下可曾派人去過東境?”
對于他的問題,太子心中很是不解,但是為了得到這位朝廷新貴以及他背后江湖勢力的支持,還是禮貌地笑道:“本宮并未派人去過東境,將軍為何有此一問?”
他不由笑著松下一口氣。
“并無大事,只是前些日子,下臣的一個朋友說在東境曾遇到殿下派去辦事的屬臣?!?p> 太子看起來確實不知情,并且還一臉疑問,“哦?有這樣的事?不知將軍的朋友可留有此人姓名?本宮一查既知?!?p> 瞧見太子如此反應(yīng),寒翊云心下開始生起源源不斷的疑慮,莫非他是真的不知情?
他到底是被敵人構(gòu)陷了,還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無論這是哪種情況,他都必須找出真相,不然景陽他知曉以后該如何自處。
“殿下,下臣的朋友當(dāng)時也就是隨口一說,不提也罷,請殿下不必在意。下臣心中還有一事,想請教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怎么看待前些日子的相府血案。”
此言一出,太子立馬變了臉色,神情里滿是懊悔和不知所措,又礙于寒翊云在場,只好一再地壓抑,說話也突然變得有些結(jié)巴。
“前……前些日子的相府……血案?將軍怎么會……怎么會突然提起……提起這件事?”
看見太子如此心虛的模樣,寒翊云痛心地閉上雙眼。
果然……這件事果然與太子有關(guān)。
昔年淳真善良的皇太子盛永熠,怎么會變得像現(xiàn)在這般冷血無情。
“既然太子殿下不想回答,那下臣就先告辭了!”
寒翊云的語氣里帶著氣憤,也帶著悲痛。
雖然在他來此之前,就已經(jīng)給自己立下了一重又一重的心理防線,但在眼見真相的這一刻,他還是一點也壓抑不住自己。
太子如受雷擊,僵在原地。
這件事情他是真的做錯了,只是當(dāng)他醒悟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景陽這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了。
諾大的東宮已經(jīng)陷入了深深的夜,寒翊云正憤氣沖沖地從暗室里走出來,準(zhǔn)備從花園后墻翻出去,卻似乎察覺到從暗處發(fā)出的一絲輕慢的呼吸聲,他隱約感覺到,這絲聲音一直在故意壓抑著,看來太子?xùn)|宮也不是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地方。
東市河的桃花塢里,有一個高的幾乎就快要入云的桃花臺,登上高臺,視野也會變得更為廣闊,可將長臨一切繁景盡收于眼底,但這座桃花臺卻鮮有人登,因為只有輕功卓絕之人,才能登臺體會這“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意境。
自寒翊云去年入京之后,他最喜歡來的地方就是這里,他的身上承擔(dān)著太多的擔(dān)子,有時候,他也會被壓的喘不過氣,想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可是這次卻與以往不同,不是靜上一靜,就可以全部解決的。
從前他一直心存僥幸之心,以為太子只是染上了這座皇宮里的一些浮華,他相信只要能夠正確引導(dǎo),假以時日,必定可以消除他身上的這些浮華,但不敢置信的是,而今太子竟然下手毒殺了相府滿門性命,變得如此心狠手辣,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心性。
深夜的桃花臺,一眼望去便是滿目星辰,這絕世的夜景當(dāng)真是美不勝收,可是此刻的寒翊云再也已經(jīng)沒有心情去欣賞。
正當(dāng)他躊躇難定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了一絲輕微的聲響。
這臺上極為空曠,所以即使來人的腳步是如何的輕盈,也難以不被他所發(fā)現(xiàn),不過寒翊云并未回頭,只是嘴里輕輕的飄出來三個字,“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