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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走很遠

看客

你會走很遠 半夏有冬 3705 2019-04-25 08:15:48

  他無數(shù)次想回到家里該怎么和父母交代,恐怕他們還是會不分青紅皂白說他的不對,學校里的人都會理解他為什么,可他無比清楚父母是不會的,他只能是披頭蓋面罵一遍罷了,也許他們年輕時候也干過,可什么都改變不了,就漸漸也變成麻木的人了吧。他想了好多理由,可他也知道這根本就沒用,父母這幾個字真的是重,重到可以彌補所有的過錯,生養(yǎng)漸漸對他來說只是責任,就像贍養(yǎng)也是他的責任,源于對父母生養(yǎng)的好多年的感恩,而并非有多么的愛他們,他們或許并不知道對他小時候做的事有多么的嚴重,會造成什么后果,他們覺得他那時候還小,等他長大了,什么都不會記得,所有的父母都在那么認為,覺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生于什么土壤,便會長成什么樣的人,如果一個人生長在家暴和打罵里,他會是什么樣的人?會不會是那種易怒,暴力,動不動就動手動腳,我想是的,他就是這么一個人。

  他的童年黑暗,無比的黑暗,他父母總是吵架,他就是那個撒氣筒,父母吵過架,就會來找他撒氣,打罵是常事,是每次天翻地覆過后用來消遣的事,他也記不清是因為什么了,他還太小太小,他小的時候,就知道黑夜是可怕的,她的母親會對他說,外面是豺狼虎豹,一到天黑就會出來吃人的,那天夜里他父親沒在旁邊,外面的防盜門被砸的叮當響,他害怕,可她母親沒有,他母親在像是發(fā)了火,就那么怒吼著門外,你還回來干什么,什么錢也賺不到,還要我跟著你受罪,干脆離婚算完,反正我是過不下去了,他父親的謾罵聲海嘯一般的砸到他臉上,你他媽什么玩意,住在我家,操你媽的趕緊開門,他母親不甘示弱,滾,你還回來干什么,想打牌滾外邊打,你愛怎么打怎么打,到他父親了,我他媽過年打個牌怎么了,你個老娘們開不開門,說完一腳沖上了防盜門,你把門踹壞吧,使勁踹往死里踹,他母親在房間里喊到。他害怕,他害怕極了,他想讓父親進來,可媽媽的眼神告訴弱小的他,不行。他要哭了,雖然他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可這次他真的忍不住了,天黑了不是有豺狼虎豹嗎?它們不是會吃了他嗎?現(xiàn)在天黑了,爸爸在外邊,它們會吃了爸爸嗎?會嗎?他鉆進了被子里周圍是爭吵聲,被子里他的眼淚滴到床單,發(fā)出很悶的嘀嗒聲。

  終于不吵了,他母親愿意去開門了,他鉆出被子,卻被門外母親的慘叫,驚的更怕了,眼淚如泉水一樣,他跳下床,鞋都沒顧這穿,跑了出去,門外收拾好的東西已經(jīng)亂套了,他們飛到了他們不該去的地方,有的都飛到了他母親的臉上,他母親躺在地上他父親拽著他母親,這次不是吵架了,他看著眼淚也停了,他去護他母親,他父親停手,他母親轉身抱起他要走,要出這個叫家的大門,他沒法干涉,只能趴在母親的懷里,任人宰割,他母親踏出門之前,父親終于說話了,這么晚了你想把孩子抱去那?他母親回去把他放在床上,對他說,這么晚了,你就別出去了,留在家里,說完母親轉身,伴隨著鞋子踏地面的聲音,頭也不回,還是出去了。

  他睡不著,跑到客廳的沙發(fā)上,他父親一根一根的抽著煙,他不記得幾根了,他父親終于是起身,把他抱到床上,試圖哄他睡覺,他睡著了,當他再醒的時候,家里一個人沒有,寂靜,死一樣的寂靜,他聽得見老鼠在天花板上的聲音,聽得見家里破木門被風一吹發(fā)出的咯吱聲,這些聲音是他平時怎么也聽不到的。慶幸燈沒有關,他忍著恐懼起身,跑到沙發(fā)上,他現(xiàn)在聽到了水滴到地上的聲音,自己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撲通。外面是黑的,是嵌進骨髓的黑,是嵌進骨髓的黑的恐懼,周圍空無一人,他喊叫,沒有回應,他哭鬧沒有回應,他想,豺狼虎豹在哪,會吃了他嗎?他爸爸媽媽在哪,會回來嗎。他害怕,他發(fā)現(xiàn)了手機,他一個個的打電話,第一個沒有接,第二個沒有接,第三個,通了,滴,喂哥有什么事,他邊哭邊講,叔叔,我爸媽吵架了,他們不在家我害怕,他叔叔說一會就到。他放下手機等待,伴隨著恐懼等待。終于大門響了,是他叔叔來了,因為他聽到了叔叔叫他的名字。

  這不是偶爾,是經(jīng)常,這讓他養(yǎng)成了那種涼薄,也讓父母,無論以后對他多么的好,他也依舊沒有特別的感恩。

  “對不起我交了白卷?!边@是他出了車站對父母說的第一句話。

  幾天后一次家庭聚會。他手用盡全力拍在桌子上,發(fā)出的聲音整個包間都能聽到,他大聲的喊著,

  “你們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感受,怎么知道用盡全力做的事,被別人一句干爹,就摧毀的一點不剩是什么感受。”

  長時間以來他除了萬書苓那事以外從沒一次失態(tài)。當時的他正在接受著全餐桌的勸說,拿著高人一等的姿態(tài),去評價不發(fā)生在他們身上的事,他們大口扯著肉,大口喝著茶,也不知滿嘴的是油花,還是鮮紅的血絲,那茶杯里到底是上好的西湖龍井,還是滿滿的濃湯血水,他們一個勁的說著他應該去跟老師道歉,說句對不起,然后看看能不能重新考,他拒絕,他們隨口便來,你怎么又這樣了。就不能服個軟,聽個話?

  “那是我錯了嗎?”

  整個餐桌的人譏笑,仿佛在說呦呦呦,原來他還不知道錯啊,原來我這個親侄子還不知道錯啊??伤e在哪?錯在沒把尊嚴也丟了?還是錯在沒像他們一樣屈服于這個社會的惡心的潛規(guī)則?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只比他小兩個月的妹妹也在一個勁的勸他,好像淪為他們的一員,恐怕這才是真的絕望吧,當所有人都背叛你,都往你身上捅刀子的時候,你以為會救你的人,正幫他們踩著你的頭呢?哈哈哈,是不是有點好笑啊,你們說是不是。他親愛的妹妹搬出她的理論。

  她說:“我以前也和你一樣,被老師針對,我也不服,我就和她硬著干,可我什么也沒得到。反而惹了一身騷,可你看看我不正是別人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嗎?這樣不好嗎?而你呢?就因為自己一時氣不過就非得把自己前途就這么斷送了嗎?”

  “那你問問那個叫干爹的人,她憑什么畫一半就能八十多分,我整整畫了一中午只給我七十七分。你去問問,你拿著我的畫去問問,到底它該不該得那七十七,你去問問,整個學校有一個人會說我畫了一中午的畫,比畫了一半畫要差?”

  妹妹說:“就算她叫了干爹,就算她多么多么不招人喜,可你呢?可你硬氣了,你氣順了,除了這個你又獲得了什么?不是依舊不能參加高考,去不了高考班?”

  “什么是前途?什么就是斷送?怎么不高考,我就吃不上飯了嗎?不上個狗屁大學我就賺不了錢了是嗎?。

  妹妹義憤填膺的說:“難道就不是嗎?至少現(xiàn)在,我比你要好吧,至少現(xiàn)在我靠著學習好,所有人都在夸我。就現(xiàn)在而言,學習好就是一張免死金牌,哪怕我做錯事,學校也會為了升學率,不會追究,可差生呢?可你呢?你又能犯什么錯,你一點不對,那就全盤皆輸,可我不一樣,我就是打架,抽煙,我就是犯了所有的錯,我還是老師父母眼里的好孩子,而你,就算能做到獨善其身,又能怎么樣,你不還是那個人見人怕,人見人厭的壞孩子,哪怕那個叫干爹的,她人有多么差勁,她也還是老師口中的好學生,還是光芒萬丈,而你只能被踩進塵土里,只配仰望,只能看著她的遙不可及。不上高考班就是比人矮一截,學習不好就是比人矮一截。”

  他輕蔑一笑:“你可真可憐!”

  父親說:“你怎么跟你妹說話的,你看你妹多么懂事,你呢?趕緊道歉!”

  “是嗎?所以也是我錯嘍?”

  父親說:“你說呢?”

  “我真的是懷疑你們到底是不是我的親人,你們更像是看劇人,在旁邊嗑著瓜子,喝著茶水,看似和自己密切相關,卻如同看笑話一樣的指指點點?!?p>  “我們當然你的親人?!?p>  “對啊,你們是我同宗同族,同血同脈,如假包換的血肉至親!我也真是幸福啊,擁有那么會為我好的父母,我猜你們不知道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警惕地像刺猬是多么難受吧?所有人都夸我情商高,都說我聰明,可他們也沒想到這個聰明的人恐怕還不敢信任他們吧,而這些拜誰所賜,不正是你們嗎?不正是你們這些血肉至親嗎?我謝謝你們從小對我的懷疑,我喜歡的朋友你說他們是狐朋狗友,糟糠之友不必交之,我回去就跟他們一刀兩斷,你們看好不好?我也得好好感謝你們說我唱歌難聽,說我畫畫難看,說我長的丑,我可真的是謝謝你們斷了我對音樂的喜愛,我還以為你們是不喜歡音樂呢,原來只不過是不喜歡我唱的?。∧銈儾皇钦f我畫畫難看嗎?那干嘛還要送我去學美術啊?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看我這腦子,這不是我自己拼了命要學的嗎?你們是想要送我去學電梯的啊!說我丑這事我不怪你們,誰讓我本來就長得丑呢?可能是女生都比較眼瞎吧,她們都喜歡找長得丑的玩。我真的是辜負你們了,辜負了你們這幾年對我的栽培,我在這給你們道歉了。真后悔以前沒聽你們的,一點不起眼的小屁孩吧,也挺好。”

  “對了?!彼咽种赶蜃谒麑γ婀诿崽没实母赣H:“我還沒忘呢,你在飯桌上說別人唱歌要錢,我唱歌要命,對啊你在開玩笑,多么好笑啊??赡阋娺^那一個父親會跟兒子開這種毀人自尊玩笑呢?至于我因為兩場考試沒給到我想要的成績,之后的三場都交了白卷,恐怕那是我對美術最后的尊重了。他不尊重美術把它當做賺臟錢的工具,我不能,我還小,我還能決定到底什么值得尊重,什么值得我為它作最后一件事。”他坐下,一口一口的吃著菜。

  最后飯局不歡而散,而他其實也沒敢說出那些話,他只是和妹妹道了個歉,并且一次次的承認錯誤,只是他打死都沒說會向那個老師認錯,為此每個人都生了氣,每個人都生了他固執(zhí)的氣,每個人都生著他不圓滑,不懂阿諛奉承的氣。他自己也生這氣,生著自己還是失去了那股無所顧忌的沖動,變得能忍則忍,得過且過。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終于是如他們所愿,失去了十七歲少年該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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