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雅郡主臉上露出苦澀來:“她并不是我的女兒。我的丈夫,從未走進(jìn)過我的屋子,我又哪里來的兒女呢?”
“???”這次發(fā)出聲音的是凝翠。她驚訝的望著慧雅郡主:“外頭說,衛(wèi)七還有五小姐,六小姐是您……”
慧雅郡主睜大眼睛:“是我怎么?”
凝翠察覺自己失言,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搖頭道:“沒什么,沒什么?!?p> 慧雅郡主越發(fā)疑惑:“外頭說我什么?”
凝翠哪里敢說。
錢如意道:“外頭說,您的那三個孩子,是您和人私通所生。”
慧雅郡主聞言,目瞪口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魂魄,望著錢如意:“他也這樣想的么?”
錢如意明白,這個他是指山長。
她想了想:“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我一向只和如言一起,和山長不太熟?!?p> 慧雅郡主一把捉住錢如意的手:“你幫我問問他啊。這么多年,他從不肯踏入我的院子,也不肯見我一面,你問問他,到底為了什么?
我心里苦啊。如果不問清楚,我死不瞑目?!?p> 錢如意見她激動起來,連忙安慰:“我見了山長,一定幫您問。您先坐下歇一歇。”
慧雅郡主兀自垂淚:“這么多年,我一個人被圈在這院子里,孤零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可以不愛我,但是怎么可以這樣想我?”
“也許……”錢如意道:“那些只是喜歡搬弄是非的人造謠。這樣的人,我也遇到過的。無中生有,還能說的有鼻有眼兒,有時候我都佩服她們,怎那么能編?!?p> “你也遇到過?”慧雅郡主這時看著錢如意,簡直就像遇見了知音:“你告訴我,他們都是怎樣造謠的?”
“還能怎樣,胡說八道唄。”錢如意想起那些事情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她們見我老大不小的了,一直說不下婆家,就各種造謠,說我和誰誰好,連私生的孩子都給我編出七八個了。還有男孩兒有女孩兒。那個娃兒屁股上長塊痣,紅痣還是青痣都編的詳詳細(xì)細(xì)的?!彼f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忍不住失笑。
慧雅郡主擔(dān)心道:“你怎么了?”
錢如意擺手:“放心,我沒事,我心大著呢。隨便他們怎么編排我去,我就當(dāng)聽故事了。
我是忽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來。
有一次,我在河邊洗衣裳。也知道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看見我又要鬧妖。煩她們。于是我就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去洗了。
恰好有個我們村的新媳婦也來洗衣裳。她不認(rèn)識我啊。于是就開始和我講八卦。
說,你們村有個叫錢如意的破鞋,你知道不?
我點(diǎn)頭。
她又說,聽說那女人可不要臉了。和方圓百里的男人都有一腿,私孩子都養(yǎng)下不知多少了?!?p> 凝翠忍不住了,叫道:“姑娘,你還不打她,撕爛她的臭嘴。”
錢如意苦笑:“我這小身板,也得能打過人家啊。我就哼哼唄,看她能說出個啥來。
后來,那媳婦越說越多。我原本還有些生氣的,忽然覺得自己好有本事啊。不知不覺中,我兒女遍天下了。方圓百里,家家戶戶都有我的娃。我比那送子奶奶還牛氣。
我洗完衣裳,提著籃子就上了坡,站在坡上往回看。叫一聲,那媳婦,你個不孝的東西。還不快給你老祖奶奶我磕頭?
我和你家男人都有一腿,你公公就是我五十年前生的小兒子。你個不要臉的婆娘,嚼舌根嚼到你老祖奶奶頭上,也不怕你老祖爺爺天黑了上來找你算賬?!?p> “哈哈……”凝翠忍不住笑起來:“這罵的痛快?!?p> 錢如意翻個她獨(dú)有的白眼兒:“痛快什么啊,話音兒還沒落呢,我三伯母一把就揪住我耳朵,戳著我額頭罵我,你家大人都全乎著呢,吵架罵人輪得到你一個黃花閨女出頭?”
凝翠追問:“那然后呢?”
“然后我三伯母就和那媳婦罵起來了?!?p>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四伯母,我六嬸,我堂嫂,我小堂弟都來了,那家婆婆、妯娌也來了,大家站在村頭橋上對罵。罵累了,各自回家吃飯?!?p> 凝翠大笑:“怎么讓你說的,我也好想去罵一架?!?p> 原本暗沉沉的慧雅郡主,也不由失笑:“原來人還可以那樣活?!?p> 錢如意道:“自然可以。鄉(xiāng)下人個個都差不多,不像大戶人家禮數(shù)周到。又都是沒什么體面的,也就不講究什么了?!?p> “那……”慧雅郡主想說什么,忽然欲言又止。
凝翠是個直腸子,這一會兒已然不怕慧雅郡主,見狀問道:“您想問什么?”
慧雅郡主張了好幾次口,忽然臉頰飛上一片紅云,聲音低若蚊鳴:“你們那里,女人要是喜歡自己的男人,也不行么?”
這下,不用錢如意回答,凝翠先不依了:“誰說的?我娘就喜歡我爹才嫁的啊。不喜歡自己男人,喜歡別的男人的,那是狐貍精?!?p> 慧雅郡主驚訝的大張著嘴吧。
錢如意不可思議的望著她:“難道有人告訴您,喜歡自己的丈夫是不對的?”
慧雅郡主反問:“難道,那樣的女人不是輕浮因蕩的么?”
錢如意更加不解:“那嫁人做什么?”
慧雅郡主張口結(jié)舌。
錢如意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張了張口,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有些事,就算最后水落石出了又能怎樣?錯過的注定還是錯過了。旁人同情也罷,憐憫也罷,都于事無補(bǔ)。
慧雅郡主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沖擊,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我累了,要去睡覺?!?p> 走到內(nèi)室門口,又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頭殷勤的望著錢如意:“我托付你的事,可不要忘了。”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一如她再次失落下去的形容。
錢如意點(diǎn)頭:“我一定記著?!被垩趴ぶ鬟@才扶著門框,慢慢進(jìn)屋去了。
錢如意不放心,跟了進(jìn)去。
只見慧雅郡主雙手扳著千工床的花欞窗,埋頭低泣。纖瘦的雙手,筋骨支楞,尖尖的指甲幾乎掐進(jìn)堅硬的木頭中。
隨著哭泣,她整個人顫抖的仿佛秋風(fēng)中固守枝頭的樹葉。
“娘娘……”錢如意莫名的心疼。
慧雅郡主大概沒想到錢如意會跟進(jìn)來。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想將脆弱的自己重新掩藏起來,但是,這太難了。
下一刻,她便順著床邊的花格,滑坐在腳踏上,捂著臉,毫無形象的嗚嗚痛哭。
比起她之前的嚎啕大哭,這般嗚嗚痛哭,才更是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