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瑤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沈霧正在自己不足4平方的廚房里做紅燒鯽魚。1斤2兩的鯽魚,沈霧在菜市挑得很仔細。
作為一個生活在大城市底層,拿著3000多月薪的小職員,沈霧覺得自己是有資格精打細算的。
她一邊接著唐瑤的電話,一邊給紅燒鯽魚收汁,唐瑤那邊是一貫的嘈雜,人聲鼎沸,沈霧將自己的手機放在離耳朵稍遠的地方。
唐瑤是沈霧高中里僅有的幾個朋友,妥妥地富家千金一個,可惜高三就轉(zhuǎn)學了,而沈霧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兩人便漸漸斷了聯(lián)系。
前段時間,唐瑤丈夫來A市開分公司,唐瑤自然夫唱婦隨飛了過來。結(jié)果與沈霧偶然在超市遇見,這才又重新聯(lián)系上了。
“沈霧,速來笙歌,絕對有驚喜!!!“
唐瑤驚喜二字咬得格外的重。
“笙歌“是A市有名的私人會所,能進去的大多是些有身份地位的人。沈霧有幸跟著唐瑤去蹭過一回,里面一水的金碧輝煌,紙醉金迷。
“唐瑤,我今天還有事,就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點?!?p> 不是故作矜持,也不是清高無塵,沈霧只是單純覺得,人與人之間總歸是不一樣的,她和唐瑤生活的圈子不一樣,生活方式也不一樣。
做朋友自然是沒什么,但沒有必要強行加入一些不適合自己的圈子。
如果非要介入,那么受到傷害的絕對是自己,到時候自己恐怕連一個可以訴苦的地方都找不著,這一點,她很早的時候,不就已經(jīng)體會到了嗎。
而且今天是特別的,再過幾個小時,就是她24歲的生日了。
沒有蛋糕,沒有鮮花,沒有祝福,但她還是想好好的過一個生日,一個不需要關(guān)注別人,也不需要別人關(guān)注的生日。
晚上,沈霧躺在床上,聽著廁所水龍頭滴答滴答的流水聲,怎么也睡不著。
當初租房的時候,房東說廁所的水表壞了,用水就不收錢了,那時沈霧還暗自竊喜了一番。
結(jié)果入住后才知道,所謂不收水費的原因是水龍頭一直滴水,因為流量太小所以水表才不走字,不過只要沈霧一擰開水龍頭,那水表就能飛一般的運作起來,錢自然也是照收不誤的。
也不是沒有找人修過,當時修理工一看,就特別實誠地沈霧說,“大妹子啊,這東西修起來看著簡單其實麻煩的很,換水龍頭根本沒用,連水管都得重新?lián)Q,這老化得太厲害了?!?p> 沈霧囁囁開口
“大哥,那得多少錢???”
修理工伸出一只手比了比,“五百塊!”
人窮志短,沈霧一聽這價格,果斷好聲好氣地將人送了出去。
剛交了三個月的房租,全身家當就剩幾百塊,哪里還有多余的錢修水管,難道要去喝西北風嗎?
滴水就滴水吧,還能省一筆水費呢,沈霧這么一想,修水管的事情就耽擱了下來,而這一耽擱就到了現(xiàn)在。
于是此時,沈霧只能翻來覆去的折騰自己,弄了半宿才終于有了些睡意,而迷迷糊糊間沈霧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沈霧是家里的小五,上面有四個姐姐,下面有一個弟弟。沈霧的家庭是中國上世紀的典型中國式家庭,重男輕女,而在廣袤的農(nóng)村,這個現(xiàn)象就更為明顯。
沈霧的父親,自打結(jié)婚以后,做夢都想有個兒子,村里人的想法,只有兒子才算是真正繼承了他沈家的血脈,有了兒子,他沈家才有了根。
于是沈霧母親就只能不停地懷孕,生產(chǎn),繼續(xù)懷孕,繼續(xù)生產(chǎn)。
沈霧的父親一次次的期盼著,又一次次的夢想破滅。而他對的那些女兒們,談不上打罵,但也只能說是還湊活。
在沈霧出生前,他特意找村里跳大神的神婆給算了一卦,神婆給他了一些符水,讓他拿回去給他媳婦喝下,還告訴他一個秘方,生產(chǎn)當天,一定要讓他媳婦在中午12點開始生產(chǎn),因為那時候陽氣最旺,陰氣不敢靠近,保證他媳婦能一舉得男。
沈霧父親聽完后,喜不自勝地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塞給神婆10塊錢。那時候正是80年代中旬,物價還沒有通貨膨脹,一斤大米才一毛八,10塊錢差不多是小學生一個學期的學費。
但是沈父覺得值得了,10塊錢得個兒子,天底下還有比這更便宜的美事嗎?他已經(jīng)開始想象自己大胖兒子的模樣了。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沈母臨盆那天,雖然也是12點,卻是半夜12點。這下子沈父可慌了神,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兒子離他越來越遠了。
就在他急得團團轉(zhuǎn)的時候,沈霧的奶奶踏著一雙三寸金蓮顫顫巍巍的趕來了,不顧沈父的攙扶,一來就對著房里的產(chǎn)婆說
“你跟俺媳婦說,叫她不要用力,先憋著,等明天12點再發(fā)力,等俺孫子出來,她就是咱家最大的功臣。”
聽了沈奶奶的話,里面的慘叫聲有一瞬間靜止了。
產(chǎn)婆接生這么些年,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種說法,不由急了
“這生娃的事情哪還能憋著,這不是亂彈琴嗎!”
話雖這么說,可是不僅外面的干擾讓她沒辦法順利接生,連沈母也死犟著不肯配合,咬著牙反復(fù)念叨著一句話:“我想生個兒子?!?p> 產(chǎn)婆沒辦法,只能低聲安撫沈母的情緒。最后,拖到凌晨兩點多,沈母的瞳孔都開始有些渙散了,產(chǎn)婆知道拖不下去了,只得拼命拍打沈母,叫她配合自己。
最后,在陽光即將劃破天空的清晨,沈霧出生了。
聽到嬰兒孱弱的叫聲,沈父滿面喜色的詢問產(chǎn)婆:
“是帶把的不?”
然而,產(chǎn)婆吞吞吐吐的話宛如一記重擊,狠狠地砸向沈父,“是個漂亮的丫頭哩”。
聽到是個女兒,沈父似乎一時還沒緩過神。
這邊沈奶奶已經(jīng)開始呼天搶地了,
“天殺的喲,又是一個賠錢貨,老天爺這是要沈家絕后啊!”
說完還朝著產(chǎn)房狠啐了一口唾沫,“光曉得吃,肚皮下不出崽的貨色!”
就在這時,產(chǎn)房的門再次被打開,給產(chǎn)婆接生打下手的嬸子滿臉驚慌失措地跑出來,
“劉婆,血,好多血,止都止不住了!”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人心里咯噔一響,產(chǎn)婆急忙將手中的嬰兒交給沈父,立馬轉(zhuǎn)身又回到屋里。
那天的清晨,朝霞尤為燦爛,橙紅色的光芒,映襯在每個人的臉上,投下一片片陰影。
那天,沈霧出生,沈母大出血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