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綾松開腳,心中隱約有了個猜測:“康大人,你這個倒是有點兒意思……聽說平撫郡守老來得子,對府中的小公子是寵上了天,連帶著對尊夫人都是有求必應(yīng),怎的如今倒是轉(zhuǎn)了性了?”
康書敏微微合眼,儼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我康書敏為朝廷效忠多年,就當我是年紀大了人糊涂了,既然我答應(yīng)了南唐要做這件事,就斷沒有再為了茍活幾日反悔的道理……你要殺要剮,我康書敏絕無怨言。”
“你絕無怨言?”宮綾冷笑道,“所以業(yè)關(guān)一戰(zhàn)死去的將士們,和因為疫癥無辜受難的百姓都是活該了?”
她抬腳踩在凳子上:“在我眼里你這條命一文錢都不值,畢竟像你這樣的人死了就沒價值了?!?p> 人在死亡面前,多少都會有點恐懼,康書敏這種徹徹底底的小人就更不用說了,在宮綾這么赤裸裸的恐嚇下,他也只能徒勞地干吼兩聲:“你!……你簡直是魔鬼!”
“康郡守既然不愿意配合,我也不能強迫,可這平撫的疫癥總要解決,”宮綾摩挲著自己的手指,面無表情,“照理說用活人試藥有違天理倫常,不過既然你是始作俑者,這也就算是……一報還一報吧。”
她勾起一個漂亮的笑容,可看在康書敏眼里,卻比索魂的無常還要瘆人。
與其被她活活折磨死,倒還不如先自我了斷來的痛快……康書敏當下心里一橫,就要自盡,卻只聽得宮綾毫無溫度的聲音傳來——
“你要是自盡,我必定送尊夫人和小公子下去陪你……”
康書敏力道未減,眼看著就要咬舌自盡,宮綾的后半句話緊接著飄來——
“你以為人在劉項手里就安全了?我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房間里取回往來書信的殘片,在他眼皮子底下殺兩個人自然也不成問題。”
“你!噗!”康書敏一口血噴出來,兩只眼睛死死地瞪著宮綾,眼球暴起,幾乎都要掉出來,“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宮綾朝朔月招招手,“看你這樣子,我應(yīng)該是猜對了?!?p> “小姐,有什么吩咐?”朔月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小心地往前邁了兩步。
“去查查康夫人和小公子的下落,查到了就……”她意味深長地拖長了尾音。
康書敏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自己剛剛咬出來的傷口,大喊出聲:“別殺他!求你千萬別殺他!我就這一個兒子!我死不足惜!我們家不能絕后啊!”
宮綾挑眉:“那你現(xiàn)在是愿意說了?”
“……”康書敏和她對視半晌,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我要是說了……你……”
宮綾冷冷地接了他的后半句:“我會幫你把兒子救回來?!?p> 眼下受制于人,宮綾的承諾他不想信也得信,畢竟也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你想知道什么?”
“早這樣不就好了,”宮綾滿意地點頭,“平撫的疫癥源頭在哪兒?”
“我……”康書敏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小心翼翼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源頭究竟在什么地方……”
顧青檀一聽這就不干了,擼袖子就準備沖過去跟康書敏好好‘聊聊’:“你蒙誰呢?你跟那邊串通一氣,能不知道究竟是在哪兒下的手?”
宮綾揪住他領(lǐng)子往后一扯:“你接著說。”
康書敏認出眼前這個就是當晚在郡首府里陰了自己給弄到這里來的人,嚇得往后縮了一下,見他對宮綾言聽計從,她說不讓動,顧青檀就真的不敢動了,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他們只給了我一瓶東西,讓我加到城中各處的水井里,讓我保密,只要做完就能接我們一家去南唐,別的什么都沒跟我講。”
“水井?”宮綾問顧青檀,“查過嗎?”
“查過,瀾城十三口井都查過了,沒查出什么東西來,”顧青檀思索了片刻,“不過之前夜探業(yè)關(guān)的時候,從劉項房間取出的書信殘片上有三個字……”
那幾張紙片給了溫鉻,于是顧青檀就照著腦海中的印象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畫了一下。
“藥……死……”宮綾在前兩個字上輕輕劃過,然后停在最后一個意義不明的草字頭上,少頃,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有點兒意思,咱們?nèi)デ魄啤!?p> “朔月,看好他,找機會去劉項那查查康大人的夫人和公子被藏在什么地方了?!?p> 朔月應(yīng)聲:“是?!?p> “他說的話你信?。俊倍藦牡氐紫律蟻?,確認里面聽不見之后,顧青檀才小聲問道。
宮綾饒有興致地看他一眼:“那你覺得康書敏的話能信幾分?”
顧青檀‘嘁’了一聲:“這個老滑頭能折騰這么多年沒被朝廷捏住,指不定裝了一肚子壞水,我反正是半句都不信……而且要真是按他說的那樣,怎么在井里面查不出東西來?”
宮綾兩指一彈敲在他腦門兒上:“連你都不相信他的話,你覺得我會信多少?”
顧青檀捂著腦袋搖頭:“女人真是不能惹……不能不能不能……”
宮綾簡單跟溫鉻匯報了一下進展,她不能讓堂堂定北侯放下整個軍中的事務(wù)不管,溫鉻對她也是一百個放心,所以一老一小就這么達成了共識——溫鉻將整個平撫的疫情一事全權(quán)交到了宮綾手上,又因著她不打算暴露身份,為了方便行事,所以派了先前帶她進城的姚寒跟隨左右。
宮綾換了一套利落的男裝,長發(fā)也高高束在頭頂,她帶著顧青檀和吃飽喝足的殘陽,由姚寒帶著前去查看瀾城中的水井。
“姚統(tǒng)領(lǐng),在侯爺軍中多久了?”
這位長相精致的小姑娘一來瀾城就出手救了霍景的事情雖然被三令五申不能外穿,但是一些相熟的小統(tǒng)領(lǐng)們多少還是聽到了些風聲,要說先前姚寒的尊敬只是因為她亮出了侯府的牌子的話,現(xiàn)在己經(jīng)有多半是被宮綾自己的本事所折服。
“姑娘言重了,稱呼屬下名字就好,”姚寒放慢速度打馬行至宮綾身邊,恭敬地答道,“屬下是皇上繼位那一年跟隨侯爺?shù)??!?p> “真好啊,”宮綾笑著感嘆一聲,“定北侯能有你們這么一群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真好。”
“姑娘說笑了,能跟著侯爺南征北戰(zhàn)才是我們的命好……吁——”姚寒拉住韁繩,翻身下馬,“到了,這就是離業(yè)關(guān)最近的一口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