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老方與算盤用計引出奸細,原來竟是年齡最小,稚氣未脫的藥匣。洛晨受小二所托,出手擊殺,雖與眾人冰釋前嫌,但總歸心有芥蒂,如此過了半個月,喜蛛傷勢恢復,一行人趁著夜間再次回到酒家,小二備下酒肉款待老方眾人還有黑毛,卻將洛晨單獨叫到一邊。
“洛爺,看您神情陰沉,想是有許多疑惑,此時您但問無妨,小二必然知無不言?!?p> 洛晨此時心里確有許多不明之處,當下也不客氣,一雙眼睛逼視小二,冷然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修士的?”
小二咧嘴一笑:“因為掛相,洛爺,小二肉眼凡胎,自然不能像您這般明察秋毫,但修士也是人,是人就會掛相,像我做了多年的小二,您就算給我穿一身龍袍,充其量也就是個穿著龍袍的小二,怎么也不像皇帝,我這么說,您可明白?”
洛晨面無表情:“這么說,你在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意到我,并且想讓我?guī)湍銈冪P除內(nèi)奸?”
小二搖搖頭:“非也非也,洛爺,初次見面小二不過是想和您交個朋友而已,后來才接到清除陰神教奸細的命令,由于我只知那奸細在老方七人之中,卻不知那奸細是凡人還是修士,為了保險起見,就要尋一名靠得住的修士來擔此重任,所以……”
洛晨眉頭一皺:“這么說,你春秋盟中也有修士?”
小二垂首道:“這是自然,天地之間,除了三宗,還有無數(shù)修仙門派,除了修仙門派,還有十方散修,他們自悟天機,修習法術(shù),雖本領(lǐng)多低微尋常,然若論江湖閱歷,卻勝過門派弟子多倍,我之所以看不出那藥匣是修士,就是因為她乃是一介散修,身上根本沒有修士的痕跡,而您就不同了……”
聽了小二的話,洛晨多少有些不舒服,自打下山以來,他還以為自己偽裝得有多么完美,誰知在江湖人眼中,竟是一覽無余,當初師父與自己說莫要小瞧天下人,此時想來,這句話只怕另有深意。
小二見洛晨神色變幻,心下明白,當即說道:“洛爺不必妄自菲薄,您出身玄門正宗,本領(lǐng)高強,那氣質(zhì)行止乃是日積月累而成,并非您的過錯,更何況您行事低調(diào),心思縝密,毫不狂妄,這些都足以成為您在這江湖中安身立命的本錢,否則小二也不會送您這枚扳指了?!?p> 洛晨瞥了一眼戴在手上的扳指,略略點了點頭,心下卻仍有些惴惴,若是這幫人根本不是要拔除內(nèi)奸,而是要算計自己,任自己本領(lǐng)再高,此時只怕也早成了一具尸體了,看來自己對這江湖的了解,還真是少得可憐吶……
心下如此想著,洛晨忽然問道:“你們要送往華都的,究竟是什么?”
小二呵呵一笑,言道:“這東西不過是一塊巴掌大的石頭,赤紅如血,即使是修士也看不出到底是個什么玩意,最近被華都一家主顧買了下來,我通知老方他們護送,結(jié)果第二天陰神教的人就找上門來說要買這石頭,被我拒絕,這才有了后面的種種……”
雖然洛晨想問就憑一個小二加上一個從未露面的廚子,如何有底氣拒絕那些極端的陰神教眾,但這畢竟是人家的事情,一個外人不好過問,所以只能作罷。過了片刻,小二端著一個巴掌大的銅箱走出來,坐在桌邊說道:“各位請看,這便是這次要運送的貨物?!?p> 說著,小二將銅箱打開,里面果然有一塊鮮紅欲滴的石頭,洛晨以靈力細細感應,只覺這石頭內(nèi)部也是一片血紅,并無甚異樣,也沒有半點靈氣流轉(zhuǎn)。洛晨看了半晌,轉(zhuǎn)頭看向銅鏡,問道:“你看出什么了么?”
半個月來,洛晨與老方等人逗留鎮(zhèn)上,給喜蛛治傷,加上他性格雖看似淡漠,實則重義知禮,早被眾人當做是自家兄弟。此時洛晨發(fā)問,銅鏡隨后搖了搖頭:“沒,在我看來這也就是一塊顏色奇特一些的石頭?!?p> 小二給洛晨倒了杯酒,說道:“不錯,任誰看來這都不過是一塊石頭,但既然主顧能出這么高的價錢,而且還能讓陰神教如此興師動眾地準備搶奪,此物必有其不凡之處,上一回不過是為了釣出內(nèi)奸演的戲,這一回是真的要勞煩各位把這東西送到華都去了?!?p> 老方點了點頭,問道:“不知這主顧究竟是何人?”
小二合上銅箱說道:“這我也不知,我只知道這主顧是個女子,咱們春秋盟在各處都有商鋪,將盟里閑置的寶物著巧匠一一仿制,列在柜中,若是有人看中了什么,便差人送到當?sh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到時候你們帶著東西到店里,那主顧必會前來,你們一看便知?!?p> 說罷,小二將銅箱遞給洛晨,說道:“洛爺,這箱子便由你來保管,等出發(fā)之前我會給老方等人一人一個同樣的箱子,你們各自收好,再一同出發(fā),此時時辰還早,各位且先吃著喝著,這會夜深,應不會有人來擾,我再去給大伙端些酒肉來?!?p> “等等,我之前托你送往江城云月樓掌柜秦煙手里的信可有回音?”
小二回過神來,說道:“洛爺您不說我還真給忘了,那位秦掌柜并未回信,只說此事蹊蹺,她自會傳信,屆時會有長輩前來處理,您只管料理自己的事情便是,還有,黑毛她是要定了?!?p> 洛晨點了點頭,聽到最后一句,他才相信這些話確是秦煙所說,畢竟討要黑毛的事情只有他們二人知道。眼下既然秦煙已經(jīng)說了不必自己再管,洛晨也自然不會去插手,這次卷入其中就差點丟了性命,再來一次豈不是要死無全尸?
這邊小二離開,洛晨瞥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抱著一塊牛肉啃得津津有味的黑毛,無奈地搖了搖頭,獨自端了一杯茶靠在棚柱上,此時外面月色明朗,星光淺淡,果真一派好景——
只見那清風動明月,朗星照千山,大路塵埃定,燈燭影欄桿,遠處噪鳴忽起,或是夜梟渡鴉,身邊叮當不絕,應為碟碰杯盤,這正是月落杯中冷茶寒,火起灶頭紅爐暖,千年轉(zhuǎn)瞬千年夢,醒來孤身臥客船。
“這月色還真是難得呢……”
喜蛛的聲音從身邊響起,磨盤等人面面相覷,故意把杯子碗撞得噼里啪啦一陣亂響,只有老方悄悄地轉(zhuǎn)過頭,目光在洛晨腰間用布包好的飛沙劍上停留了許久。
洛晨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喜蛛妖媚的面孔,淡然笑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喜蛛慢捋青絲,輕輕說道:“洛公子本領(lǐng)非凡,更兼妙手回春,我這點小傷,早就不礙事了,洛公子之前連日照顧,此時又這般掛懷,喜蛛感激不盡呢……”
洛晨搖搖頭,正要說話,喜蛛?yún)s忽然湊近,一雙妙目看著洛晨問道:“洛公子可知,為何這陰神教,會花這么多心思搶一塊連用途都不知道的石頭么?”
這問題問得沒頭沒尾,洛晨轉(zhuǎn)過頭去,卻發(fā)現(xiàn)喜蛛正看著自己,心中略動了動,說道:“這石頭對于咱們來說無甚用途,但是對于陰神教的人卻有用,對于買了這石頭的主顧,也有用,對于自己沒用的東西,對別人卻有用,真是很神奇呢……”
洛晨緩緩點了點頭:“不錯,石頭從頭到尾都是石頭?!?p> 喜蛛又靠近了些,此時從磨盤他們這里看去,兩人已然擁在一起了,可是她卻毫不避諱,自然而然地靠在洛晨身側(cè),柔聲說道:“非也,這石頭,是從你的石頭,變成了……別人的石頭,如果不能成為別人的石頭,別人就會想辦法讓它變成別人的石頭?!?p> 話音未落,喜蛛已然歪過頭,枕在洛晨肩上,繼續(xù)說道:“所以呀,行走江湖,說到底就是守好自己的石頭,再伺機搶別人的石頭,如果別人還敢啰唣,那就讓這個人永遠閉嘴,洛公子,這樣的江湖,你可能應付的來?”
洛晨微微一垂首,側(cè)臉蹭到了喜蛛光潔的額頭,低聲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p> 喜蛛微微搖了搖頭,嘴巴湊近洛晨耳畔,吐氣如蘭:“呵呵,洛公子,喜蛛認為,一句話若是被傳揚開來,無論多有道理,最終都會變成一塊惡臭無比的遮羞布,下面蓋著那些見不得人的齷齪勾當,畢竟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惺惺作態(tài)地說出一句身不由己,你說對不對?”
說罷,喜蛛送上櫻唇,在洛晨的側(cè)臉上輕輕一點,這下磨盤燈影幾人是再也繃不住了,瞪圓了眼睛一陣狼哭鬼嚎,倒是喜蛛大方得很,轉(zhuǎn)身回到桌邊,掃視眾人一眼,朗聲說道:“嚎什么嚎,沒見過倒貼???你們誰有本事救老娘一命,老娘也這般待他!”
算盤心思機敏,登時說道:“別別別,就算我們誰以后真救了你的命,那也不敢讓你這般相待,否則洛兄弟這么高的本領(lǐng),還不登時要了我們的命???誰敢誰去,反正小生是打死也不敢!”
洛晨聞言,哈哈一笑,走回桌邊,拿過碗來倒?jié)M一杯英雄血,高高舉起,說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們干了這杯!”
“好!”
除了喜蛛傷勢未愈,以茶代酒,老方,算盤,燈影,磨盤,銅鏡都端起碗來,重重一磕,隨后一飲而盡,大伙推杯換盞,飲酒食肉,直到天色明了才紛紛登程。這一夜大家各自盡歡,由于老方這七人中藥匣已死,所以洛晨也被安上了一個名號,喚作門神。
這會眾人吃飽喝足,小二又拿出幾個一模一樣的銅盒交給老方等人,大家紛紛登車,沿著大路徑往華都去了,這正是“酒足飯飽稱兄弟,貪財奪寶做仇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