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憶(1)
“最好這半個月都不要洗澡,碰水,不然身上的傷口發(fā)炎,好的會更慢?!?p> 緩步走在長廊里,長長地深呼吸幾次,醫(yī)院的消毒水味讓她覺得很安心。
取了止痛片和消炎藥,芮潔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帶好口罩,低著腦袋往回走。
三伏天,大中午,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整個大地都要被融化了似的,人們躲在空調(diào)房里,一步也不想出來。走在街上的人,恨不能長一雙飛毛腿,立刻抵達目的地。
看著前面打著遮陽傘,穿著熱褲的女生,芮潔不由得將目光停留了片刻,滿是羨慕。然后伸手輕輕碰了下自己仍舊泛疼的胳膊,繼續(xù)低著頭往回走。
經(jīng)過芮潔身邊的人不由得投來好奇的目光,三十多度的天氣,大家都恨不能少穿一件是一件,可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人——長袖長褲不說,還帶著手套,口罩,除了眼睛,將自己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就像那契訶夫筆下,裝在套子里的人。
拐過幾個彎,便有一股清涼撲來。一眼望去,道路兩旁郁郁蔥蔥的法國梧桐遮天蔽日的,為這酷暑帶來幾分涼意。
這條路,她走了五年,喜愛不已。
兩個成人合抱粗的樹干,彰顯了這條街道的古老。因為是舊宅區(qū),大多都是老人,年輕人很少,從而很恬靜,不那么熙熙攘攘,正符合芮潔的喜好。
因為有重度潔癖,她不喜人多的地方,每天也不愿接觸太多的人。在花店打工,偶爾接觸幾個顧客,以及送花的師傅,嗅著清雅的芳香,日子倒也平靜。
叮鈴一聲,打開的房門帶動鈴鐺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正在插花的中年婦女抬頭看去,燦然一笑:“小潔,你回來啦。怎么樣?醫(yī)生怎么說?”
雖然她帶著口罩,看不清表情,但婦女通過她彎著的眉眼能夠感受到她的微笑:“沒什么,過幾天就好了。”
“你這孩子,一個人在外要多注意。對了,今天是小絮的生日,晚上你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p> 在這的五年時間,老板娘早已將這個孤苦的孩子當(dāng)做親人一般關(guān)心,逢年過節(jié)便邀請她一起,以免她一個人怪凄冷的。
可是今天……
芮潔搖搖頭:“不了,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你們玩的開心些?!?p> 聞言,老板娘停下手中的工作,微微蹙眉,關(guān)切地說:“既然身體不舒服,要不今天就關(guān)門吧,你也早些回去休息?!?p> “還沒有到那種程度,待會兒小絮就要上學(xué)了,您還要送她,快些回去吧。我沒事的。”
老板娘嘆了口氣:“你這孩子……這樣,晚上不必那么晚,不行四五點就關(guān)了門,回去休息吧。”
芮潔點點頭,笑著應(yīng)下了。
老板娘走后,芮潔來到換衣間,輕輕撩起了左臂的袖子,被搓破的皮膚像滲血一般通紅,經(jīng)過衣服的摩擦,一陣一陣的疼痛。
這種破皮現(xiàn)象不僅僅是胳膊上,而是全身都有。
脫掉上衣,從包里掏出噴霧,噴在皮膚表面。冰涼的藥性瞬間擴散開來,一陣鉆心的疼。
眉頭緊蹙,牙關(guān)緊咬,抿著嘴唇,將上半身,雙腿全部噴上藥后,那種疼痛,仿若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明明知道不該繼續(xù)那般搓澡,但還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厭惡。深深地厭惡,厭惡這副骯臟的軀體,一定要洗干凈才行!
待疼痛過后,重新穿好衣服,帶好口罩,剛出來便看到一輛豪車停在花店門口,不由得納悶。隨即電腦上收到花束的訂單,便收回目光,忙自己的事去了。
此刻,豪車上,陸宸宇看了看車載導(dǎo)航,再看看眼前的花店,滿是無奈。
“這附近未免也太窮了吧,怎么就這一個花店?!闭Z畢,嫌棄地看了一眼老鼠窟一般的小門店,抬頭看著勿忘我三個字的招牌,不由得咋舌,連名字都這么低級。
無可奈何,終是下車推門而入。
看著眼前高大的男子,芮潔頓時有種壓迫感。他進來之后整個店面都覺得昏暗了,小小的店鋪,陽光都被他遮擋了一半。
見他帶著墨鏡,打扮不俗的模樣,想來也不是這附近的人。
芮潔一貫地問候一聲。
“幫我包束花,看望病人用的。”
“請問你打算要什么價位的?”
陸宸宇挑眉,花束還有價位?原先都是秘書辦這些事,故而不太了解情況。
既然是去探望大學(xué)老師,太寒酸的花也拿不出手。陸宸宇暗忖之后開口:“一千往上。”
聞言,芮潔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嘴巴發(fā)出撲的聲音。好在比較細微,再加上帶著口罩,并沒有讓對方看出不妥。
芮潔再一遍確定:“一千的是嗎?”
陸宸宇不耐煩的點頭:“速度稍微快些,我趕時間?!?p> 瀏覽了一遍店鋪里面的花后,芮潔心中已然有了想法。
只是一邊插花,一邊心里盤算著,這家伙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平常來這買花的,一束花最多也就兩百左右,今兒真是見識了。待明天啊,定要將這有趣的事和老板娘說道說道。
見她帶著手套和口罩,陸宸宇不由得想,這家花店的服務(wù)意識還是可以的,可又有些別扭。這花……又不是那些食品,奢侈品,為何還需要帶著口罩和手套?
思考間,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細碎的短發(fā)遮住了她的眉毛,帶著口罩,僅有一雙眼露在外面。清瘦的身體,那么的羸弱,就和那嬌滴滴的花兒似的。
“請問卡片上要寫些什么呢?”
回復(fù)著手中的短信,陸宸宇頭都沒抬一下,隨口說道:“你看著寫幾句就好?!?p> 鑒于不知道他所謂的病人是個什么情況,芮潔便寫了一句通用的:祝愿身體健康。
將寫好的卡片折疊好,放到花的邊緣,以便于收花的人一眼能夠看到。
打開后車門,陸宸宇將花隨手扔了進去,全然沒有注意到卡片掉了出來,落在車座下。
看著他拿著花上了豪車,芮潔才了然地挑了挑眉毛,原來那輛車是他的呀,難怪出手這么闊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