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姜緒番外
姜緒的爹爹,是昔日的永安王爺,駐守在邊疆。她的娘親,是陳將軍的女兒,使得一手紅纓槍。
五年前外敵來犯,爹爹不信中了敵人的調(diào)虎離山計,帶著一家老小和眾將士倉皇逃命。
傍晚行至小菰山,天降大雨,山路泥濘不堪,馬車負(fù)重過大,馬匹許久未歇,眼看著追兵越來越近,姜胤咬咬牙,提起年幼的姜緒,作勢要扔出車外。
“王爺不可,這是我們的孩子啊?。?!”,陳氏哀痛的驚呼。
“無知婦人?!苯愤\起內(nèi)力,將小女兒扔向了長滿雜草的山坡。
當(dāng)姜緒聽到花船里的當(dāng)紅歌姬爾玉唱著《折楊柳》的時候,姜緒腳步驟然停下。
天空中落下朵朵潔白如玉的雪花,寒意從姜緒的頭頂彌漫到腳底。街上有小孩驚呼“下雪了,下雪了!”
奶娘忍不住道:“天色已晚,夫人會擔(dān)心,小姐我們歸去吧?!?p> 在行至青墇路的時候,姜緒看到了一團黑色的東西,仔細(xì)一看是一個小孩子凍暈過去了。
把花燈往前面湊近了一照,少年雜亂的頭發(fā)下是一張發(fā)紫的唇。濃密的睫毛下,泛著青黑的眼暈。
緊皺的眉頭,似乎難以抵抗這刺骨的風(fēng)雪。
眼尾有顆黑色的淚痣,似乎預(yù)示著少年“一生流水,半世飄蓬,孤星入命”的宿命。
命運嗎?現(xiàn)在戰(zhàn)亂四起,有誰能在亂世里榮華富貴,一生無憂呢?
“奶娘,把他帶回去救治吧。”少女將自己的仙鶴披風(fēng)解開,搭在少年身上。
“小姐,天下戰(zhàn)亂,民不聊生。路有凍死骨也是常見的事??偛荒芸吹絻鰰炦^去的人,就要帶回去救治吧,萬一是亡命天涯的妖刀堂殺手呢。”奶娘猶豫道。
少女蹙起細(xì)長的的柳葉眉,皓月般的手腕有一個鑲了蓮花玉石的銀鐲子。
姜緒咬了咬牙,心里雖然有點不舍,但是為了救人,還是把鐲子取下來了。
放在少年的腳邊。少年被驚醒,眼里盛滿了驚恐,許是看到姜緒沒有惡意,眼里又夾雜著些許感激。
“小姐,現(xiàn)在我們都食不果腹,哪有閑錢管別人死活啊。”奶娘道。
“能救就救吧,免得事后后悔也來不及了。”姜緒說完便帶著奶娘走了。
留下少年緊握著鐲子,目光死死的盯著他的救命恩人,似乎要把救命恩人的模樣刻在腦海里。
姜緒回到宅院中,奶娘去稟告在流云居等候許久的陳氏。陳氏匆匆的從流云居趕來,血色的披風(fēng)上沾染了朵朵雪花,濃密的云鬢上卻沒有插上那支八寶琉璃簪。
“阿緒兒,邊疆傳來消息,說是陳將軍帶著五萬將士打敗了胡人?!标愂系偷偷恼f道。
姜緒回想起她的外公陳將軍,那個年過不惑的英武老人,怕是信了爹爹說的。
她和娘親染了瘟疫死了。娘親憤恨爹爹拋妻棄子,又怕外公責(zé)罰娘親丟了王妃的位置,斷斷不會主動去找外公尋求庇護的。
那支八寶琉璃簪是爹爹在天寶四年送給娘親的生辰禮物,如今娘親也沒有簪在發(fā)上,怕是逃亡路上典當(dāng)了吧。
當(dāng)年娘親找到在荊棘雜草下奄奄一息的自己,鋒利的碎石塊割傷了耳后的皮膚,幼兒的皮膚嬌嫩,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疤。
萬幸的是,天色灰暗,大雨傾盆,胡人去追尋從馬車?yán)锶映鰜淼臇|西,而是堅持不懈的追著最前方的金色簾子的馬車。姜緒和陳氏這才得以存活下來。
但是陳氏沒有告訴姜緒,她的外公胸口中了一箭,雖然拔下來了,但是箭上的毒,軍醫(yī)都束手無策。
陳氏眼底泛紅,不愿自己的女兒知道這種傷心事,只希望她的緒兒能一直天真無邪。
陳氏有一些哽咽,握拳咳了一聲,裝作十分嚴(yán)肅的對姜緒說道:“阿緒,娘親給你找了一位私塾先生,你明天跟著娘親去拜見一下吧?!标愂蠐]揮手,奶娘會意的拿來已做好的粗布男裝。
“小姐,如今難民大量涌入鄴城,你又貪玩,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換上男裝吧?!蹦棠锬脕砹艘簧砘液稚拇植寄醒b。
姜緒想起隔壁的李狗兒說城西巷頭,有難民抓平民家的女兒,賣到勾欄里去。
姜緒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片惡寒,就像一條毒蛇,慢慢的貼著你的肌膚,爬至小腿肚。亂世里女子的命,還真的不值錢呢。也許,人命本來就如草芥吧。
當(dāng)山崩時,沒有人是那個活下來的例外。
跟著奶娘進去換好了男裝,陳氏憂心的看著她道:“緒兒,你以后便穿男裝,莫要告訴別人你是女子。”
姜緒走到家門前,叫了聲“娘親”,沒有聽到回音。行至后院,看到一排排士兵,領(lǐng)頭的是個穿著黑色鎧甲,臉上有道長長的疤痕,從額頭直至鼻梁,目光陰森的看著姜緒。“你便是王府二小姐?”男人發(fā)出冷冰冰的聲音。
姜緒看到這些士兵,喊娘親也沒有回應(yīng),當(dāng)時后背驚出一身冷汗。娘親是不是遭遇什么不測了。他們是不是殺了娘親。
男人見姜緒一臉木然,走過來用劍尖挑起姜緒的下巴。問道:“你可知我們過來所謂何事?”
姜緒雪白的脖頸,被劍尖劃出一道紅痕,血珠滾落在劍上,頗有幾分肅殺之氣。
“陳夫人已經(jīng)死了,識相點就去王府,過幾天準(zhǔn)備去軒轅國和親吧?!蹦腥藖G下這句話。
“娘親死了???”姜緒眼中的淚水滑過稚嫩的臉龐,她哭倒在地上,“你們殺了我娘親!”
“小東西,人命如螻蟻,況且也是王妃吩咐我們殺的,要不是陳夫人是陳將軍之后,我還會把她送給將士玩弄一番?!?p> 男人不屑的過來踢了姜緒一腳,把姜緒踢翻了。
姜緒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拽著青草才停下來,她低頭看著手里的青草,似乎有點點血跡。
在淚眼里看不清,她用臟兮兮的手抹了抹眼睛,看清了這邊染血的草地。
“你們好狠毒,我娘親都自愿和離了。為什么要殺了娘親?!苯w嚎叫的說出來。
“新王妃要斬草除根懂嗎?如果不殺了你娘親,她怎么鞏固自己的妃位。”男人不屑于跟姜緒爭論。
“你們幾個把她拖到馬車上,待會兒把這個房子燒了?!蹦腥藫]了揮手,召來一排士兵。
“你們是怎么找到我們的?你告訴我???”姜緒趴在地上嘶吼著。
一個鐲子滾落在眼前,姜緒抓住鐲子一看,這不是自己的嗎?抬頭看著男人,希望他能告訴自己真相。
“你想知道真相嗎?真相就是這個鐲子在當(dāng)鋪里,正好當(dāng)鋪是王妃名下的,這個鐲子做工精細(xì),一看就不是凡品。
掌柜把這個鐲子進獻給王妃的時候,被王妃把玩的時候看到蓮花玉里刻著的姜緒了呢?”
男人笑道,“是不是很驚訝,如果你不那么多事,救了那個骯臟的小乞丐,王妃都不會發(fā)現(xiàn)你們還活著呢?”
“那個字刻在蓮花的紋路上,要不是那天午后陽光照在鐲子上,王妃都發(fā)現(xiàn)不了呢。”男人用勝利者的眼神看向姜緒。
“只是可惜了你那個奶娘,看到你娘親被殺了,不甘受辱,撞柱而亡了呢。你說你,是不是掃把星托世呀,害死了身邊一個又一個人呢?!蹦腥硕自趤?,用手挑起姜緒的下巴,戲謔的說道。
姜緒閉著眼,兩行清淚落下。
“明明是個掃把星,還學(xué)別人救濟天下。自身都難保了,還到處發(fā)著善心呢。我的小郡主,你可真是蠢笨如豬,哈哈哈?!蹦腥苏f完抬起手,一個手刀劈向姜緒。
姜緒被一個手刀劈昏過去,扔上了一個破舊的馬車上。
姜緒在馬車上悠悠轉(zhuǎn)醒,捂住被馬車磕痛的額頭,看著自己破皮的手心,想到阿娘死去,悲從中來。
自己又害死了從皇城趕過來照顧自己的奶娘,自己真的該死。
姜緒悲傷的情緒無法排遣,哭倒在馬車上。
脖子上本來結(jié)痂的傷口,卻因為情緒的劇烈起伏,血珠又從那道紅痕中滾落出來,觸目驚心。
以前的生活再苦,也有娘親依靠,也有奶娘給自己溫暖。現(xiàn)在自己,如風(fēng)中的柳絮,不知飄向何處。
和親嗎?去嫁給一個自己一面都沒見過的人,去嫁給那個長著胡子的長毛怪。
“你個小兔崽子閉嘴,吵死人了?!蓖饷?zhèn)鱽硪魂嚤┖取?p> 姜緒聽了害怕,不敢哭的太大聲,遂低低的抽噎起來。
馬車在道路上行駛了兩三天,姜緒借口去林中如廁,想溜走。跑的時候踩到枯枝被絆倒了,響聲驚動了背過去的守衛(wèi)士兵。
姜緒腿短,跑不過那些人高馬大的士兵,不一會兒就被抓小雞崽似的拎起來,扔到車上,士兵兇狠的對她說道:“再跑就打斷腿。要不是你聯(lián)姻有點用的,我早就把你打死了?!?p> 刀疤男拿來一根麻繩,把姜緒的手腳捆的結(jié)結(jié)實實,“再跑,跑了老子怎么拿賞錢?!?p> 刀疤男抽了姜緒一巴掌,說道“小兔崽子,給老子老實點。這么蠢還想著逃跑,怎么你娘親沒好好管教過你嗎?”
行至皇城,夜晚官道四周的販賣聲,繁華熱鬧的依舊如姜緒一歲在花燈節(jié)看到的燈火通的明場景。
馬車咕嚕咕嚕的駛向一條青石巷,巷子的盡頭便是姜緒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