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遇到威脅時第一感覺就是冷,然后冒汗或者顫抖。
伯陽作為人類也不例外,明知道脖子上架著的是刀背,還不至于能夠直接切斷自己的喉嚨,但還是冒了冷汗。酒在體內(nèi),跟著冷汗自身體的毛孔中排出,最后徹底被恐懼驅(qū)離,伯陽的眼睛不再模糊,確認(rèn)了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正是胖媒婆。
“大……嬸,大嬸,大嬸!你什么意思?”伯陽從顫抖、發(fā)冷的被威脅者,開始反擊為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者。
“哈,哈哈,哈哈哈……”胖媒婆拿開菜刀,看了看沒有使用的刀刃,然后又把菜刀舉起到空中,撕扯著嗓門哈哈大笑,幾乎笑出了眼淚,搖曳的燭光映在她強制表演猙獰的臉上:她居然同時在模仿伯陽的語氣。
“你用法術(shù)毀掉了我們的兄弟,還把它煉成珠子,欺人太甚!”胖媒婆口中突然發(fā)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哎,哎,還法術(shù),連原理都不明白!小狐貍崽子跑這里充大尾巴狼來了!“山丹丹的聲音突然在側(cè)旁響起,伯陽心里一喜,自從收服常仙后,伯陽特別熟悉了這個聲音,覺得親切至極,也突然明白為什么元識總是使用耳內(nèi)傳音了,聲音果然是這個世界比較美妙的存在。
按山丹丹的說法,那胖媒婆也就是被狐仙給控制了吧?伯陽推斷。他的推斷當(dāng)然很快得到了驗證。
“我們?nèi)值芤恢睗撔男逕?,并且現(xiàn)世救人,明悟天以六六為節(jié)、地以九九制會,剛剛有點小小成果,不成想我們常仙兄弟……!“胖媒婆開始哀嚎慟哭!全然不怕周邊環(huán)境中任何能聽到聲音的存在。
伯陽眉頭一緊:”這也行?姜炎夫婦呢?姜老大呢?小鳳呢?“
“腦袋啊,這個笨!沒把這些人整暈,這狐貍敢來和你這么調(diào)情么?“元識在體內(nèi)突然發(fā)音。
伯陽感覺元識的話無聊至極地別扭。但是覺得這些話似乎又無可反駁,基本就是“調(diào)情“兩個字讓他百般不爽:有特么這么調(diào)情的嗎?調(diào)到冷汗、調(diào)到顫抖?如果不是讀書淵博、禮數(shù)約束,伯陽早就罵元識祖宗了!
元識忍不住異常喜樂,用精純的本元能量在第二套形絡(luò)中洗涮了數(shù)圈,連伯陽的本體形絡(luò)也受到了波及,導(dǎo)致身體比受到胖媒婆的菜刀威脅還顫抖幾分——但之后卻讓人感到無比舒暢,他厭惡這種舒暢。
“人類啊,小情緒。這是無法更改的能量秩序,連我都被控制?!霸R喃喃道,像一個墮入凡塵的天神,開始怨天尤人,無限感慨。
“最怕理所當(dāng)然?!安柾蝗徽酒鹕韥?,冷冷地對胖媒婆說道。
“你認(rèn)為的現(xiàn)世救人,恰恰是害人;你認(rèn)為的兄弟情深,恰恰是狼狽為奸;你認(rèn)為的修煉,恰恰是可笑的自毀前程!“元識突然與伯陽共感、甚至共音!
伯陽形體內(nèi)一陣澎湃!是劇烈地共鳴,還有憤怒地拒絕!
胖媒婆聞言,瞬時呆住,繼而眼光閃動,透出種種狡黠,或者在思考,或者在籌釀詭計。
“你們?nèi)祟愑芯湓捊袛夭莩?,其實用本元能量運動解釋的話,很簡單,就是把你希望斬除的元能,連同元息一起消滅,去掉重新組合的可能。狼狽為奸么!哈哈!”
山丹丹從旁側(cè)傳音過來,標(biāo)準(zhǔn)的山丹丹音,伯陽所熟悉的那個音。伯陽友好地轉(zhuǎn)頭。
“但是,伯陽,不幸的是,我再也拒絕不了你們顯域的那個超級誘惑了,那個飲用后超級燥熱、超級飄飄然的東西,你們剩下了一個壇底,然后我就都喝了,結(jié)果,飄啊,飄啊,飄……“山丹丹軟軟地倒在了墻角一個昏暗的草叢里。
“哈……哈……哈!”胖媒婆很有節(jié)奏地笑道,無疑又是表演,但是充滿了幸災(zāi)樂禍的真情實意。
懷中的珠子蠢蠢欲動。伯陽下意識地捂住,那是常仙化成的靈珠,據(jù)元識說,那里面還有暗能,一種連元識都非常重視的能量。伯陽自己雖然學(xué)過一些道學(xué),但是對元識和山丹丹灌輸?shù)闹R,簡直可以說人類各種典籍上沒有任何記載。至于偶爾學(xué)會了使用一些能量,連他自己都覺得,好像連那個神秘世界的門檻都沒有碰觸到。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伯陽趕緊掩鼻抵抗,但是終究是昏昏沉沉倒在了地上。沒有了任何情志和沖動。
三更燈火五更雞,男兒正是該努力的時刻。
然而此時的伯陽,卻像一只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像一只待屠宰的羔羊。
既然有死狗,就會有活狗可闡述死與活的意義。
姜家院內(nèi)西墻邊一個麻袋開始蠕動,姜炎扛回來的那個麻袋。
“伯陽哥哥,你在哪?“一個急迫而嬌媚的聲音在姜家院內(nèi)回蕩。
姜小鳳從夢中醒來,但她不知自己從何而睡,也不知為何睡在自家的東屋——不是她平時的閨房,她并沒有飲酒啊。醒來后她突然又聽到外面?zhèn)鱽怼安柛绺纭斑@個嬌媚的稱呼后,姜小鳳突然是那么地不堪:啊,伯陽,記憶中一個在自己心中蕩起漣漪的男人,現(xiàn)在這個名字正在被別的女人呼喚!
“伯陽哥哥!伯陽哥哥?。。。。?!“姜小鳳為這個稱呼開始惱怒。
這個稱呼,在她的生命中尚且還未出現(xiàn)過,絕不能容忍這個稱呼出現(xiàn)在除自己以外的任何聲音中!她體內(nèi)一種莫名的力量開始膨脹,似乎要從體內(nèi)噴涌而出。
“你欺負(fù)我伯陽哥哥?!仇敵!無賴!去死!”一個聲音飄入伯陽所在的房間。
胖媒婆驚愕地聽到了一個簡直永遠無法忘卻的聲音——也是那個狐仙的真切驚愕。
一個瘦弱的身形從姜家院中西側(cè)墻根一個麻袋中掙扎著跳了出來。
“哦,伯陽,實在抱歉,除了我的念息外,我還把來自念域的一個癡情類念息植入到了四足汪形體內(nèi)……”元識略帶歉意地對伯陽說。
“什么?”伯陽幾近崩潰。
他昏沉中聽到了這個聲音,百般纏綿而有趣,儼然是讓人無法抗拒的女性!可是元識說它居然是四足汪!他所熟悉的那個!昏昏沉沉中,伯陽意志徹底崩潰,只恨這個讓人頭暈的臭氣,為何不直接把自己熏死!
山丹丹用枝葉遮蓋著身體,在荒草中挺尸——它紅艷艷的花朵在枝葉下酣睡,周邊的其它荒草像被榨干了應(yīng)有的綠,一片秋天肆虐下的的凄涼,莖葉均被榨干了本有的一切,似乎沒有在這世上存在過。
“伯陽哥哥“的稱呼,像是一個死去的香艷婦人,給伯陽開了一個巨大的神秘玩笑,用飄蕩的幽魂正在招呼他墮落。
狐仙附體的胖媒婆惱怒了。它覺得自己被冷落了,正在博弈的對手,居然在卿卿我我中醞釀各種曖昧,全然不顧它一腔復(fù)仇的熱血、和努力搶奪人類形體能量的決心!它猶自焚心地還有一件事:黃仙,就是黃鼠狼本體的那個家伙,居然在看到常仙本體消失的一剎那,默默站立,合掌悲鳴,像雨后清晨的布谷鳥一樣,整整悲鳴了一個早晨,只有一句話不斷重復(fù):“一切都是存定的,一切都是存定的,一切都是存定的……”它不太理解黃仙的意思,它在形體顯域僅僅修煉了四百年,而黃仙和常仙,均已修煉數(shù)千年以上,甚至他們知道上古帝王的一些鮮為人知的秘密……。
狐仙決定一戰(zhàn)。它既然施放了本體的一些能力,借用媒婆形體動用了菜刀,哪還有不去一戰(zhàn)到底的道理!
狐仙想到了暗能,想到了那個狐界前輩給它們幾個死黨的指點,以及去往在泉谷的那段奇遇:它開始有自信,它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能有顯性形體的存在可與暗能相抗衡。狐仙受過特殊教育,不只是知道顯能和暗能的存在那般簡單,它可以把暗能激發(fā)到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狀態(tài)。
瘦小的形體步入堂屋,一盞燭光搖曳,那是姜小鳳母親被迷失神志前點燃的一盞蠟燭,迷失后他們居然全部不在堂屋,只有伯陽一人醉倒在這里,盡管他正在努力第二次清醒,但全然不知過去的一段時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懵懂中只知道現(xiàn)在天地已經(jīng)一片漆黑,他恰恰在漆黑中醉了很久。
窗外狂風(fēng)呼嚎,沒有雨聲,單調(diào)如寂寞的巨人在天地間怒吼發(fā)泄著某種不滿。
弱小的四足汪站立在門檻里,沒有前進。它神情幽怨地望著伯陽,眼神中飽含了無與倫比的疑惑和期待;然后它把目光挪移到那個剛剛松弛了手臂,擎著一把菜刀的胖女人。它不喜歡那把菜刀,因為刀刃上反射了一種死氣沉沉地喘息。
四足汪緩緩抬起左面的前爪,非常有儀式感地彈動了一下,一種祥和的波動從它彈動的前爪位置散播出去,直到胖媒婆感覺到這種波動,震驚地顫抖。
“道??!一只狗居然發(fā)出了道??!“胖媒婆睜大雙眼絕望地呼喊。但它不甘心,它不是媒婆,它是狐仙。
暗,即是無明。既然顯,那必然有隱。狐仙所附的胖媒婆倏然不見,沒有任何運動的跡象。
伯陽看到了親切而久違的四足汪,未曾去思考令他震驚的女子癡情作態(tài),只顧欣喜,繼而看到四足汪神秘的一個動作,淡然而充滿讓人振奮的力量,剛要喝彩,突然發(fā)現(xiàn)胖媒婆突然不見,于是驚愕又阻止了他的喝彩沖動。
“跑了?“四足汪舔了舔那個被狐仙默認(rèn)為發(fā)出道印的左側(cè)前腿,不以為然。
“砰!“忽然它的腦袋被重重一擊。
“啊,偷襲?是男人么,騷狐貍?“四足汪生疼,對著空氣抱怨。
四足汪身后的空氣一陣顫動,像是氣極而發(fā)抖。隨后,“砰砰砰”一陣痛擊,四足汪倒地,舌頭吐出伸直,涎水在地上滴了一灘。
“啊,我死了?!彼淖阃羧跞醯卣f道,語音又不太像剛才的女人聲音。
胖媒婆身形逐漸顯露出來,在四足汪不遠的地面上,像是從空氣中緩緩凝聚出的一個幽靈。這個幽靈冷冷地看著四足汪,正待繼續(xù)痛擊倒地地這個四足動物,她突然意識到好像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倒在地上的四足汪,正把左面前肢又緩緩探了出來,又是那種熟悉但讓人窒息的波動!
胖媒婆像是被捆住了身體,在原地掙扎,卻是任何狂野的動作都無法施展,只剩下扭動,脂肪的扭動。
此時四足汪從地上站立起來,俯下前肢伸了個懶腰,然后瞇起眼睛,用一種非男非女也非動物的聲音說道:“唉,大夢我先醒??!”
伯陽不等四足汪完成它無聊的展示,沖過去蹲下身,欣喜地?fù)崦啬X袋:“你恢復(fù)了身體?而且會說話了?”
四足汪耐心地接受撫摸。它已不完全是元識,但是出于經(jīng)歷上的一次震撼,現(xiàn)在它固然已經(jīng)算是比較偉大那種,但是對于伯陽的感恩,它記憶深刻,它不會糟踐這種感恩,而且愿意為這種恩情奉獻一切。
?。⑿辛?,太別扭了?!霸R決意把那個無聊的癡情類念息去除,連它自己都覺得惡心了。
元識進行它的操作,此時山丹丹醒了過來。
“發(fā)生了什么?哎,原來是四足大兄弟啊!你咋來了呢?”山丹丹驚喜道。轉(zhuǎn)而它又看到了被四足汪困住的胖媒婆,鄙視地望了一眼:”果然是相由心生?。【尤槐缓山o附體了!“然后它沒有繼續(xù)讓伯陽進入能量狀態(tài),自己在那搗鼓了半個時辰,最后胖媒婆癱倒在地,有一個青色透亮的珠子滾落在堂屋的地上,然后指示伯陽撿起收好。
“她沒事嗎?”伯陽指著胖媒婆問山丹丹。
“有啥事,你看姜小鳳有事了嗎?”山丹丹答道。
“那這個狐仙的本體呢?”伯陽追問。
“這個狐仙的本體比常仙幸運多了,在屋后,被黃仙保管著呢!”
“???黃仙保管狐仙本體?”伯陽吃驚道。
“哦,我出去轉(zhuǎn)了一圈,你以為我干嘛去了?那個黃仙還是有點慧根的,修煉時間比較長,已經(jīng)醒悟,決定和我們一起去昆侖虛了。它知道狐仙修行不夠,難以明悟,所以默認(rèn)了一場爭斗,以便讓狐仙也明悟修行方面的偏差,只不過四足汪的出現(xiàn)卻是事先沒預(yù)料的?,F(xiàn)在這不是都解決了?”山丹丹給伯陽講了背后發(fā)生的事情,伯陽雖覺離奇,但是還是接受了這些事實。
此時天邊曙光已現(xiàn),一個不平凡的夜晚即將結(jié)束。
初歷戰(zhàn)斗后的四足汪在元識的神秘操作下恢復(fù)了正常,緊緊依偎著伯陽不肯分開一步;山丹丹則不再隱匿,等待姜氏一家人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