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越嘆了一口氣:“母后知道朕心焦此事,這天下的風向就在這兵符上,若是拿到了這兵符,朕就是名正言順的正統(tǒng),那慕容言就是亂臣賊子。朕的地位越穩(wěn)固,母后的地位也就越穩(wěn)固啊?!?p> 鄭婉靈道:“那兵符確實是有了下落,哀家找到了先皇密詔,里面提到了關于真正兵符的下落?!?p> 慕容越一愣,繼而狂喜:“在哪?”
他早該知道,那個老狐貍,不可能那般毫無防備,沒想到他果然還留了一手,還寫了密詔。
鄭婉靈親手替他盛了一碗湯:“母后知道這是你現在最煩惱的事情,不過現在解決了,你就沒有后顧之憂了?!?p> 慕容越的心情陡然放松,他笑著接過鄭婉靈盛過的湯,然后放在身邊,示意試毒太監(jiān)先喝一口。
鄭婉靈笑意不變。
試毒太監(jiān)喝了一口,等了會兒,發(fā)現沒什么事情,才接過湯喝了一口,他微微嘆了口氣:“這是母后親手做的?兒子倒有許久沒有喝過了。”
“正是,沒想到你還能嘗得出來?!编嵧耢`道,“哀家為了這個,可是從早上就起來忙了,你小時候,可喜歡喝這個湯了,哀家現在覺得,當時做得實在是太少了。一不留神,你就長大了?!?p> 鄭婉靈這番話讓慕容越無比動容,心生愧疚。
鄭婉靈笑著看著他:“多喝點。”
也許是真的好喝,也是是因為心情許久沒這么愉快了,慕容越破天荒地喝了大半碗。
鄭婉靈嘆了口氣:“哀家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那么小,被裹在襁褓里,瘦小得可憐。哀家當時想著,你解決了哀家的危機,哀家也要好好地撫養(yǎng)你長大?!?p> “這一路走來,也算是咱們娘倆互相扶持著,不過沒想到,你長大了,卻跟哀家,跟齊兒越來越疏遠,這實在非哀家所愿?!?p> 她這番話聽起來怪怪的,慕容越有些發(fā)愣。
鄭婉靈看著他,目光甚至有些慈愛:“越兒,你不要怪母后心狠,這么多年了,母后是將你當親兒子養(yǎng)的,不過你現在有自己的想法了,母后若這般坐以待斃下去,必然會喪了命,你實在不適合做皇帝,慕容言很快就打來了,你怕是應付不了。”
慕容越覺出不對味了,他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話還沒說完,他就感到一陣眩暈,五臟六腑被刀劍翻攪一般劇痛,他嘴里涌出一股腥甜。
剛才試毒的小太監(jiān)目瞪口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點事情也沒有。
慕容越目齜欲裂:“你竟敢!”
鄭婉靈平靜地看著他:“怪只怪你自己太自大,你放心,梁國江山母后會替你守著的,齊兒也會好好繼承皇位,你且放心地去吧?!闭f到這里,她又想到了什么,補充道:“你母親不是我,但也不是什么宮婢,而是我的庶妹,庶出之子命如草芥,你母親如此,你也一樣?!?p> 慕容越幾近瘋癲,拼命朝鄭婉靈撲過去,卻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jiān)捉住,他瞪大了眼睛怒吼:“大膽!大膽!你們都要造反嗎?”
他的生命很快像燃盡的蠟燭,面色迅速頹敗下去,轟然倒在地上。
鄭婉靈嘆了口氣:“你如此多疑,卻最終敗在了枕邊人手里,那個你偶遇的宮女,是母后的人,她身上的香,你是不是很喜歡?跟著湯里的東西混在一起,就成了劇毒。母后說這些,是想讓你做個明白鬼,輪回一世再生為人,可別這么笨了?!?p> 慕容越心里怒極,但他的思維已經開始潰散,那一瞬間,他的一生在腦中掠過,生而為皇子,他從小就是最尊貴的人,他也一直認為皇位就是為自己準備的,沒想到到了最后,都是黃粱一夢,他不過只顆棋子而已。
他吐出了一口血沫,便沒了聲息。
常嬤嬤盯著他瞧了半天,心里也有些瘆得慌。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瞄鄭婉靈,后者臉上平靜無波,似乎是面對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饒是跟了太后那么久,常嬤嬤還經常覺得她的狠心異于常人。
“死透了?”鄭婉靈喝了一口茶。
常嬤嬤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后點點頭。
鄭婉靈起身走上前去,她總算是真正得得到了自由,先帝在時,她機關算盡,生怕被廢,慕容越在時,她時時刻刻害怕那真相被公之于眾,現在總算,慕容越也死了,她自由了。
鄭婉靈心情舒暢:“好了,你去讓齊兒出來,咱們娘倆先好好吃頓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感覺被一只手死命地拽住,鄭婉靈驚惶不已,卻見本以為已經死透的慕容越,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一只手像鷹鉗一樣狠狠地揪著她,鄭婉靈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眼神陰毒,像從地獄里看過來的一樣,死死地盯著她。
這后來成了鄭婉靈心頭最恐怖的噩夢。
她尖叫起來:“人呢,都死哪去了?快來救哀家!”
幾個人手忙腳亂,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慕容越的手掰開,鄭婉靈因為這事在床上躺了幾天,在她本來的計劃中也有這一部分,但是為了表達自己內心的悲痛,沒想到現在是真的躺下了,一夜一夜地做噩夢,一閉上眼就是慕容越陰毒的眼神,夢中也都是他索命的場景。
慕容越駕崩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天下嘩然。
得到消息的慕容言,同玲瓏面面相覷。
這消息太突然了,慕容越雖說沒什么能力,可在明面上好歹是正統(tǒng),許多勢力還在觀望,沒有聞風而動,可現在,慕容越死了,剩下的只有太后和太后的另一個兒子,齊王,長安已經變得更加風雨飄搖。
天下很快就要亂了。
這對他們來說算是好事,但是慕容越愣了一下,眉毛擰了起來。
玲瓏知道他在擔心什么。
德妃一直被囚禁在宮中,不是因為慕容越母子有良知,是用來牽制他的手段,他逼近長安,有可能救出德妃,也有可能……
而且比起慕容越,鄭婉靈對于德妃的恨意更甚,沒了慕容越,只怕德妃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德妃被先帝寵了一輩子,雖然是在皇宮,卻從來沒有怎么多操過心,如今,卻是身陷囹圄,他卻毫無辦法。
玲瓏看著慕容言:“我從皇宮走出來過,我知道那個密道,現在皇宮畢竟是亂的,我們到時候有很大的機會將德妃帶出來?!?p> 慕容越將她的手拉過來,在唇邊吻了一下。
這么多風雨他們一起走過來了,現在將要迎接更大的風雨,不管在什么時候,只要她在自己身邊,他的心里就安定。
這場持平戰(zhàn)沒有堅持太久,永州,蘄州就相繼被破,梁國在慕容越的統(tǒng)治下已經風雨飄搖,趙家?guī)ьI的軍隊也節(jié)節(jié)敗退,其中有勝的小戰(zhàn)役,卻根本阻止不了秦王軍前進的步伐。
大約一年之后,展言終于重新站在了長安城下。
這一路走來并不容易,打下的州需要治理,還要繼續(xù)跟梁國軍抗衡,玲瓏幫他守著后方,他們倆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面了。
長安城是梁國最高的一道城門,展言抬頭望著其上的青磚,陽光在上面跳躍,這些年來,他期盼著回來,又害怕回來,長安內的消息早就被斬斷了,他母親還在那座皇宮里。
梁國皇宮內。
慕容齊坐在桌子前,上面堆了一堆厚厚的奏折,平日里他見那些真實一個頭兩個大,現在卻覺得這一場景無比親切。
慕容言已經打到城下了。
他是被鄭婉靈推到皇位上的。
一年前,皇兄暴斃,慕容齊悲痛無比。雖然他跟慕容越已經疏遠了,但畢竟是從小到大這么多年的兄弟。但他驚訝的發(fā)現,母后悲而不痛,悲傷沒到眼底,而且過了不久,就與一眾大臣一起將自己推上了皇位。
皇位誰都想坐,慕容齊心底也是興奮了一段時間的,可是他很快便發(fā)現,自己根本不是這塊料,他不像慕容越那么固執(zhí)己見,卻更加糟糕,他性子綿軟,處處聽鄭婉靈和一些元老大臣的,反正也不知道誰的觀點是正確的,反正現在已經兵臨城下,等到慕容言破城,那他們就完了。
外面?zhèn)鱽硗▓舐?,鄭婉靈又過來了。
慕容齊抬起頭,面色灰敗,鄭婉靈這一年來站在了權利的巔峰,比慕容齊更能體會到絕對的權力帶來的快感,顯然,也就比慕容齊更加害怕失去,她試過了各種法子,卻還是擋不住那個兔崽子。
看著頹廢的兒子,她心里有股怒火在燃燒。
“帶人上來?!?p> 一個素衣女子被帶了上來。
慕容齊看了她一眼,又疑惑地看著鄭婉靈。
這是許久未見的德妃,先帝還在的時候,她最是得寵,要不是鄭家的勢力強大,她沒準早就取代鄭婉靈,成為皇后了。
慕容齊成年之后離開皇宮建府,已經許久沒有怎么見到這些太妃了。
這時候,母后帶德妃過來干什么?
德妃面色平靜如水。
她自小被護著長大,父親的官職雖然不大,但一家和睦,她又是最小的那個,很是得寵。后來懵懵懂懂到了皇宮,也被先帝一舉看中,一直到先帝駕崩之前,都被他保護得很好,半生不知困苦為何物。
自從先帝駕崩,言兒被迫逃離,她嘗遍了人情冷暖,開始還會難過,自怨自艾,現在卻已經坦然了。
在皇宮,如此自在地度過半生,已經比尋常之人幸運了許多,即便現在下去找先帝又如何?早在慕容言起事之前,已經偷偷將父親母親接了出去,她現在了無牽掛,唯一還惦記著的就是自己的兒子。
她也想過一了百了,但跟鄭婉靈相處那么久,她深深知道鄭婉靈的奸滑,怕是到時候無論如何都會造出一個“她”來,以引誘慕容言上鉤,若是如此,還不如自己活著呢。
今日好不容易出來,她一路上看花看風景,這些風景那么美,她不禁想起了那日為自己說話的姑娘。
那個姑娘長得真好,若是能做自己兒媳婦就好了。
她就站在那里,甚至溫溫柔柔地給鄭婉靈行了一禮:“妾身拜見太后?!?p> 鄭婉靈冷笑一聲,并未發(fā)話讓她起來。
德妃自己站直了身體。
鄭婉靈氣結:“不愧是狐媚子,你生的什么好兒子,一個亂臣賊子,冒天下之大不韙,膽敢犯上作亂!”
德妃一笑,先帝的死有問題,慕容越突然暴斃有問題,這個女人滿手鮮血,卻還振振有詞,滿口禮儀道德。
她忍住嘲諷鄭婉靈的沖動,嘆了口氣,眼眶有些紅:“妾身不知道言兒為何會如此糊涂,妾身也同言兒許久未見了?!?p> 鄭婉靈冷笑:“今天你的好兒子就到城下了,你給我站到城墻上去,讓天下人看看,反賊的母親是個什么樣子?!?p> “太后!”鄭婉靈似乎被嚇到了,“太后,妾身可以幫您勸勸言兒,只盼著太后能放妾身和言兒一條生路!”
她苦苦哀求,哭得花容失色。
鄭婉靈有些奇怪,可更多的,是被一種報復的快感所支配。
她一生沉浮后宮,手上的人命不知凡幾,她心里明白,先帝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法管,最后就不再在意,唯獨的,德妃和那個兔崽子是他的軟肋,若是動了他們,先帝絕對不會再忍。
如今,先帝早已故去,德妃跪在自己面前哀求自己,雖然兵臨城下,但她真的覺得,這些年竟是沒有這一日讓人覺得痛快。
她笑了笑,摸了摸手上瑩潤的翡翠扳指,道:“那也不是不可能,你站在城樓上,去求你的好兒子,讓他退兵臣服,哀家便可保證不傷你的性命?!?p> 德妃愣了愣,仿佛在思考,嘴唇都被咬出了幾道血痕。
鄭婉靈加大一把火:“哀家畢竟也是看著那孩子長大的,一輩子背著個亂臣賊子的名頭不是受盡天下人恥笑?再說了,他原本拿越兒不是先帝傳位的正統(tǒng)為筏子起兵,現在越兒也已經故去,齊兒坐在這皇位上,他現在倒沒有理由了吧?就算他最后坐上了皇位,也是天下共伐之,不若現在投降于朝廷,哀家會為他封王,到時候哀家同你們母女一同主宰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