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安返回學宮之后,正愁無處藏身,忽然發(fā)現(xiàn)天井廊檐滴水處并排放著五個大甕,一到雨天就順著屋檐蓄水,主要是用來防火的。
這段時間天干,只有四個大翁人工蓄滿了水,有一個大翁居然是空的,陳子安靈機一動,翻身跳進了那個大翁,悄悄地觀察著書院的情況。
也不知道夫子是怎么處置的,趙政居然還跪在那里。
院里靜悄悄的,偶爾有輔教弟子匆匆而過,對跪在那里的趙政視若無睹。
不覺夜幕降臨,月影初上,書院里的房間相繼亮起了燈光,但是天井院落里卻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彎冷月,映出趙政孤零零的背影。
陳子安有些感慨,這個姬昊招搖撞騙倒也罷了,為何偏偏和秦始皇過不去?
他有些可憐趙政,但是又不敢貿然和趙政說話,又過了半個時辰,忽然聽到有扇窗戶忽的一下打開了,露出了一個小姑娘的臉。
這小姑娘大約八九歲的樣子,眉目清秀,兩只大大的眼睛長得很是靈動,她看了趙政一眼,砰的一聲關上了窗戶。
“爹,你怎么又罰趙政了?”
屋里傳出了小姑娘的質問聲,語氣很是急促。
“阿姝,你為何又到前院里來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嘛,無事不要到前院來,這里都是些紈绔子,有甚么可看的!跟你阿娘學繡花去!”姬昊訓斥道。
“哼,連你也欺負趙政!”
小姑娘似乎生氣了,之后便沒了聲音,大概是到后院去了。
書院分為前院和后院,前院是那些貴族子弟們的活動場所,而后院則是夫子的私人禁地。
接著就聽到門吱呀一聲開了,姬昊和那位虬髯大漢出現(xiàn)在門口。
“趙政,你可以走了!”
趙政似乎沒有聽見一樣,對姬昊的話置若罔聞,依舊呆呆的跪在那里沒有反應,姬昊看著身邊的虬髯大漢,對著趙政努了一下嘴。
虬髯大漢點了點頭,大步走到趙政身邊,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肩膀。
“趙政,夫子說了,你可以走了!”
也許是虬髯大漢用力太大,也許是趙政跪的時間太久支撐不住,居然被一巴掌拍了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
趙政艱難的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對著夫子施了一禮,也不說話轉身就走,可能是腿有些麻木,走的很慢,居然一走一瘸,看很是恓惶。
姬昊看著趙政的背影搖了搖頭,虬髯大漢關心的說:“夫子,天氣不早了,你老人家早點回去歇著吧?!?p> 姬昊生了個懶腰,捶了捶腰說:“這群小兔崽子,讀書不行,玩起游戲來比猴還精,看樣子明天又得換個新玩法了。”
“嘿嘿,他們再精也不是夫子對手!”
虬髯大漢憨笑著,跟著姬昊亦步亦趨,回了房,關上了房門。
陳子安探出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四下無人,急忙從大翁里跳了出來,溜出學宮緊跟趙政而去。
繁華喧囂的邯鄲城,一到夜晚就安靜了下來,沒有了小販彼此起伏的叫賣聲,大街上黑燈瞎火的,那時候連燈籠都沒有,只有臨街的酒肆和旅店透出點點燈光。
不過那時候的旅店叫“逆旅”,取人生如逆旅之意,也就是人在旅途的意思。
街上的行人很少,幸好有淡淡的月光,陳子安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少年的背影。
仔細一看,正是趙政,他精神頹廢,神情木然,高一腳低一腳的走著,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子安暗暗吃驚,沒想到堂堂一個王族公孫,不但沒有馬車接送,甚至連個隨身的仆從都沒有,這混的也太慘了點。
正準備上前搭話,不知道從哪里忽然沖出一群黑影,對著趙政拳打腳踢起來。
陳子安大吃一驚,正想沖上去解救趙政,忽然一想對方人多,若是貿然沖上去,不但救不了趙政,反而多了一個挨揍的!
“趙政,你這個秦國的棄兒,一個販夫走卒的私生子,居然也敢瞪我?給我打!”
陳子安這才發(fā)現(xiàn),領頭打人的正是趙孝成王的侄子趙顏,沒想到這小子現(xiàn)在還憋著壞,暗地里使陰招。
隨著趙顏的一聲令下,那些黑影拳腳齊下,雨點般的落在秦始皇身上,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奶奶的,原來是趙顏,這可惹不起??!”
陳子安心里暗暗叫苦,急忙跑到街邊一棵大樹后面躲了起來,然后捏著嗓子大喊道:“不好了,快來人啊,有強盜殺人了,有外賊造反啦!”
趙國剛打完仗安定下來,邯鄲城戒備森嚴,防奸細滲透,最忌諱聽到“外賊”二字,巡城甲兵一聽到有外賊造反那還了得?立刻嗷嗷叫著沖了過來!
“快走吧,巡城甲兵過來就麻煩了。”
聽著遠處雜亂的腳步聲洶涌而來,一群黑影有些慌了。
雖然是王族子弟,可以胡作非為,但是若被巡城甲兵捉住,必然會讓家人知道,少不了要挨一頓斥責。
“哼,今天便宜你了,以后給我老實點!”
趙顏踢了趙政一腳,帶著一幫貴胄子弟四散而逃。
“站住,別跑……給我追!”
巡城甲兵已經發(fā)現(xiàn)了“外賊”的蹤跡,一路吆喝著緊追而去。
看著那些貴族子弟被巡城甲兵追得雞飛狗上墻的,陳子安樂的嘿嘿直笑。
“奶奶的,老子可是把寶押在趙政身上的,你們這群兔崽子凈給我搗亂!”
他醞釀了一下情緒,跑到趙政面前雙手抱拳,深深施了一禮。
“在下救護來遲,還請公孫恕罪。”
趙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在下陳子安,是啟明學宮新來的學子!”
“原來是新來的同窗……不會是和他們一起來戲耍我的吧?”
趙政苦笑著,目光里充滿了質疑。
陳子安有些生氣,但轉而一想趙政從小被孤立歧視,缺乏溫暖和信任,有這種想法也不足為奇。
“在下乃是邯鄲城里的庶民,哪里敢戲耍公孫,我看到你被他們欺負,情急之下才喊來了巡城甲兵。”
“呃?原來是你救了我!”
趙政感到很是意外,眼里露出了感激之情,掙扎著想站起來給陳子安行禮,可是忽然按著大腿痛苦的噓了一聲,看樣子這幫小子下手不輕。
“公孫不必客氣,來,我送你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