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蕩山莊,內(nèi)堂。
兩桿大旗立于堂東南角兩翼處,旗桿烏青。
大旗用的材料是上好的錦緞,明藍底色,上繡一穿云青龍。
龍角剛勁如割,龍爪牙利非常,龍爪與云間繡著絲絲電光。
這刺繡何其栩栩如生!令人望之如臨其境,如聞雷霆。
大旗之間,有兩把椅子,左首一把紅心實木椅,右首一把黃花梨木椅,中隔一張桌臺,翡翠臺面,鑲金臺邊,白玉臺體。
紅木實心椅上,端坐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精壯漢子,獅鼻長髯,身著半青半白,淺色短衫,腰間別一把短刀,鯊魚皮鞘,白銀刀柄,黃銅吞口。
黃花梨木椅上是位五十上下的男人,頭發(fā)油亮,胡須整潔,衣著講究,全身上下一塵不染。唯一令人感到寒蟬的是他瘠弱的體態(tài)——整個人像是被磨刀石磨過。他此時正在抽旱煙。
這便是呂笑天醒來時所看到的景象。此時他和他師弟正在被反綁在兩把椅子上,臉正沖著那坐上二人。
黃花梨木椅上的男人拿起桌臺上青花瓷酒瓶,往兩個羊脂玉酒杯中斟酒,并且同時晃了晃大拇指上的綠松扳指。
紅木實心椅上的漢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盯著呂笑天,呂笑天也看他。四人不發(fā)一言。
每一桿大旗底下,都垂手站著一列人,他們低眉含胸,不敢亂出聲響。
堂內(nèi)于是鴉雀無聲。
“波”黃花梨木椅上男人把旱煙吸了一口,青龍旗右翼下立刻站出一人疾步走上前來,雙手端著痰盂奉上。
“呵,呸。”一口濃痰裹著一撮殘煙卷瞬間出現(xiàn)在了里面。
那人火速退下。
“你為何老盯著我這青龍旗看?”紅木椅子上的漢子突然問徐冠亭到。
“好俊的刺繡。‘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铱?,除了彩鳳坊的靈犀姑娘,這世上誰也沒有這么好的刺工?!?p> “好眼力!”漢子挑起拇指。“沒有別的什么想問的問題了嗎?”
“原來是有的,后來沒了?!?p> “為什么后來沒了?!蹦菨h子說話時還在看著呂笑天。
“原來看見青龍旗,詫異為什么暗算我們的會是青龍?zhí)茫宜芈勄帻執(zhí)米鍪绿故?,后來看見了章莊主,我就一下子明白了。”
“咳咳、看見我令你明白什么了?”那黃花梨木上的男人飛咳兩聲,問道
“大哥是應該替小弟出氣的?!?p> “哈哈哈,你認為這事是我讓堂主干的,只為了報復你師父?你到底還是小孩,你師父雖然上次來讓他徒弟把我打傷了,可我并沒有因此記恨啊。我和你師父說到底還算是朋友?!?p> “是嗎?哼哼。”
“況且青龍?zhí)靡矎牟徽虅萜廴?。”那漢子笑道
“那何以綁著我兄弟二人取樂?”
“你們千錯萬對,都不該偷到青龍?zhí)妙^上來?!?p> “我們偷你的什么啦,你可別血口噴人!”呂笑天突然激動起來
“你別激動,呂世侄——按江湖輩分你師父是我世兄。”
“你啷個曉得我姓什么?”
“哎呦,江湖人誰不認得呂笑天。”
“我二十一年來這次還是頭次出山,你啷個認得我?”
“你是之前沒出過山,你師父可把你吹出去啦,我大弟子呂笑天,是最像我,最承我衣缽的弟子啦。”漢子盡力模仿楓藍先生的語氣說道。
呂笑天眼里閃過一絲得意,但轉瞬而逝,仍問道,“可你之前也沒見過我,怎知道我就是呂笑天?”
“雁蕩樓上,一手七絕天雁舞耍的出神入化,不是你是誰?”
“你當時也在?”
“并沒有。”
“你有千里眼?”
“我雖沒有千里眼,卻不止這一雙眼睛。”
“哦。”
他的確沒撒謊,旗下站著的人,哪一個不是他的眼睛?
“我這位師弟,你也該認得的。”呂笑天說。
“他見識很廣博,但有一說一,我的確不認得?!睗h子搖搖頭。
徐冠亭心有不爽——他也好歹是個練習時長好幾年半的武術練習生,名師高徒,怎么論江湖上都該有一個位置騰出來給他的。
可他嘴上還是接到,“你曉得我?guī)熜志屯晔铝速悾挥脮缘梦?。?p> “你們把東西交出來,看在你師傅的面子上,你們就可以直接走了,我絕不多做追究?!?p> “看你說話客氣、人也不錯,我姑且叫你聲世叔,我?guī)熜值軅z今天剛剛出山,恰巧路過此地,絕沒偷過任何東西,我天雁門下沒有偷東西的人!不信你可以搜身。”
“早就搜過了。”漢子說道
“可有你要的東西?!”呂笑天問道
“確實沒有。”
“那不就完了賽!”徐冠亭說
“但是我們沒法證明你們沒偷?!蹦悄凶油蝗徊宓?,”沒準你們把它藏了起來?!?p> “那你可有證據(jù)證明我們偷了?我們甚至連你們丟了什么都不知道。”
“一把名叫‘司月’的刀。”漢子說道,“這事要說就得追溯到一個月前,我路過此地,讓章莊主代我保管這把刀,半個月前章莊主說此刀突然失竊,我讓他幫我趕緊追查,他說沒準是這周邊的山賊干的,山賊們通常里面都有盜竊的好手。于是他開始往山賊中安插內(nèi)線,四處搜尋,最后確定是離未嶺的山賊所竊。今天我來的目的就是繳清山賊,順便拿回我的刀,于是讓王翰大侄幫我們做內(nèi)應,準備趁他們大多數(shù)人在雁蕩樓吃飯的功夫來個里應外合?!笾渡跏悄芨赡?,在幾天之內(nèi)就把山路里里外外的山路摸干凈了?!?p> “叔叔過獎了?!弊笠砬帻埰煜拢蝗徽境鲆粋€人,拱手說道,說完又退回隊伍中去。
呂笑天、徐冠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他們途徑離未嶺時遇到的那個舉著火把的兩個人中的一個,聽那時對話還以為是山賊頭子搶了這家伙婆娘,現(xiàn)在才知道這小子是內(nèi)鬼,那個壓寨夫人八成是他特意進獻的。
“不用再說了?!毙旃谕ず蔚嚷斆髦耍藭r已然全明白了。
“你們把山賊殺了找遍全山,沒找到那把刀,碰巧我和我?guī)煾缭谘闶帢抢锝逃柫四菐蜕劫\,跟他們交了手,你們就認為那個時候我們拿了那把刀。
“聰明?!睗h子再次挑起大拇哥。
“我有疑惑,這雁蕩山莊里里外外防守何其嚴密,一把收藏在這里的刀怎么可能被山賊偷了呢?”
“這確實怪我自己,沒藏在我自己的臥室,卻放在了武器庫里,而且山賊中確有偷竊的好手。”章莊主紅著臉說道。
“呵呵,不是你章莊主自己藏起來了吧?”
“你放他嗎什么屁呢?”章莊主突然跳起來
“都別激動,這點你大可不必擔心,章莊主是我青龍?zhí)玫娜?,再說,這雁蕩山莊本來就是我青龍?zhí)玫牡乇P,他私自藏,又能藏到哪里去。”
“雁蕩山莊是青龍?zhí)玫牡乇P,原來這么多年你一直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小白臉啊章莊主?!?p> “你小龜王八蛋竟胡說!”章莊主漲的臉紅成一片
“那會不會是王翰藏下了呢?”呂笑天突然說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他可是我親侄子?!睗h子呵呵笑道?!迸c世侄相比,我總歸還是應該信親侄子的,你說是嗎?“
“可是可能性這么多,中途有可能出了別的岔子也說不定,為什么偏偏懷疑到我倆頭上呢,再說,你們在雁蕩樓也有眼線,也一定看見事情的全經(jīng)過了,我們只是教訓了他們一下,沒拿他們的東西?!?p> “話雖如此,可你們武功高強啊,要是你們什么本事都沒有那我根本就不會懷疑。哎,你們口口聲聲說沒偷過,卻怎么要我相信呢?!睗h子撓撓頭。
“就是,再說你們可是楓藍先生的弟子”章莊主說道
“你狗日的這話什么他嗎意思?狗娘養(yǎng)的龜王八蛋,日你仙人,你把老子的繩子解了,看老子把不把你狗日的烏龜腦袋卸下來做夜壺!”呂笑天突然發(fā)飆,只因有人侮辱他師父。
你若侮辱他,尚且有個限度他才能發(fā)火。
你若敢說他師父,那唯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