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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盜世

第二十七章 錦衣銀鈴第一家

何妨盜世 拂紋驚夢 3159 2019-08-03 11:47:38

  門前只剩“霹靂火”和“烏云蓋雪”。

  王靈霄果然已經(jīng)把那匹照夜玉獅子騎走了。

  他便解開拴馬繩,摩挲了一下“霹靂火”的腦袋,隨即縱身上馬。

  “好馬兒,今天多辛苦你了。駕!”

  馬兒得了主人,興奮地朝前奔去。

  他自己面上卻無任何表情。

  這不能怪他,因他這張臉是假的。

  而且你縱是把他現(xiàn)在這張臉?biāo)喝ィ乱粡埬樔匀贿€是面具。

  這么多年的江湖奔波,早讓他習(xí)慣了把自己埋在層層的面具之下。

  面具上一切的喜怒哀樂,只為迎合他現(xiàn)在需要的喜怒哀樂。

  沒人知道面具下的白玉京究竟是怎樣的,沒人見過白玉京的真面目,包括他自己——他自己也許多年不在鏡子前摘下面具看一看了,他現(xiàn)在長成了什么樣子,他自己心里也沒數(shù)。

  多荒唐!

  世人都說白玉京的易容術(shù)天下無雙,連楊顯都騙得過。

  其實那只是因為楊顯沒見過他的真容。

  何況“戲飛鷹”的那次,楊顯真的認出了自己,若不是自己機靈并且老天爺肯幫忙,自己怕是早就鋃鐺入獄。

  “戲飛鷹”,聽上去好聽,其實只是對自己的一次倉皇逃命成功的美化,萬一失敗了,自己難免搭上自己的一世英名。

  可是一世英名又能如何,自己連臉是都假的,英名又能真到哪里去?

  沒準(zhǔn)連白玉京這個名字都是假的,沒準(zhǔn)盜仙也是假的,事跡也是假的。

  真真假假,誰又撇得清呢?

  他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嘆息。

  他已分不清楚,是面具在嘆氣,還是自己在嘆氣。

  看見師父和師弟受傷的那一刻,自己的內(nèi)心也曾像王靈霄一樣波瀾涌動,但是須臾便停了下來。

  不是他無情,而是人在江湖多年,什么都已經(jīng)司空見慣。

  鎮(zhèn)遠鏢局的趙鎮(zhèn)遠,并不是他第一任師父,卻是待他最好的一任師父。

  所以他當(dāng)然也很憤怒,但是憤怒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這一點,他八歲就學(xué)會了。

  ——他是個孤兒,小時候總受別人欺負,所以他比別人成熟的更早。

  比憤怒更有用的,當(dāng)然就是報復(fù)。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打我一拳,我一定還你十拳,這是他在長期的欺侮中得到的真理。

  他拿出一塊白手帕,擦了擦自己藏在袖中的暗箭。

  “老伙計,今天帶你解解癮?!?p>  他確信,酒之于人,正如血之如兵刃。

  人不喝酒沒有精神,兵刃不飲血便無鋒芒。

  不知不覺,他又一次經(jīng)過了西湖畔,便不由得放慢了馬速。

  時至晌午,太陽肆意地燃燒,金光播灑,映照湖面粼粼的水光,如同碎金般誘人。

  “一、二、三。?!?p>  他陶醉于這美景,竟不自覺數(shù)起了湖上的荷花。

  “唉?!彼K于數(shù)累了,便忍不住低頭吟了一句詩: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盛夏的西湖,正是美麗如斯。

  他想起自己今年也才二十歲,不也正值人生的盛夏嗎。

  可是他卻沒有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命運。

  他確信,“出淤泥而不染”,這是蓮花的命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辈攀侨说拿?。

  出淤泥者,自身也必然攜沙裹泥,且一輩子都洗不掉。

  什么劫富濟貧,為天下蒼生謀福?什么盜中有仙人,白衣凈如雪,全都瞎幾把扯淡。

  自己九歲那年為了生存偷了人家一個饅頭挨了頓打才是真的。

  他又想到“盜將行”的會辭

  “大盜之將行,移山填海,劫富濟貧,鏟除奸惡,還復(fù)正道;盜之將行也,懲惡揚善,匡扶正道,使物歸原主。何為原主?蓋天下人擁天下物。今貪官污吏、橫行于世,倒行逆施,民不聊生,此天理邪?公平邪?物歸原主邪?是以前輩創(chuàng)之盜術(shù),并行規(guī)與戒律一百四十條。吾等若能行之,則天理得以昭彰,民生得以安樂,萬物得以歸屬,河清海晏,何樂而不為哉?。?!?p>  “切?!卑子窬┩崃艘幌伦旖牵斑@一套東西糊弄糊弄傻子還差不多?!?p>  可是自己還是加入了這個組織,為什么?

  哦,原來人們對于洗不凈的刺青,總要找塊遮羞布來擋一擋才好。

  唉,可自己若不是賊多好,或許就能正大光明帶杜雪盈走。

  可是自己若不是賊,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她。

  “呸!想這些干什么!自己難道不是來報仇的?”

  “駕!”他加快馬速。

  “霹靂火”是千里名駒,馬如其名,性烈如火,平時除了白玉京的話誰也不聽。

  此時它聽見白玉京的命令,瘋狂地朝前方奔去,不一會便已到了東郊獅子林入口。

  馬的性格如此分明,他白玉京又是什么性子?

  愛什么性子什么性子!老子不是畜生,不需要被別人懂。

  “駕,駕!吁!”白玉京收韁住馬,眼前樹林盡頭一個穿梭中身影引起來他的注意。

  他不認得那人,也認得那馬,正是師父引以為傲的烏黑照夜玉獅子。

  “霹靂火,追上去?!?p>  他輕輕抽了抽馬臀。

  “霹靂火”會意,“嗖”地一聲如箭一般飛了出去。

  “臭小子?”

  “駕!”

  “臭小子,連師兄都不搭理了嗎?”

  “駕!”

  “喂?!?p>  白玉京已經(jīng)從他身后追了上去,眼看左手就要拍上他的肩膀。

  “嘩啦啦!”,只聽一聲脆響,那前方的那個人猛地回頭,緊隨一柄利器已橫割而來。

  白玉京要是不及時低頭,恐怕盜仙已成了無頭鬼了。

  王靈霄如今手上拿的,竟是一柄開刃鐵扇。扇身乃是百煉精鋼所造,扇沿兒磨得飛薄,泛著青光,隨時可將人割得血肉模糊。

  “你他嗎瘋了!”

  “我他嗎就是瘋了?!痹捯魟偮?,手上招式陡變,鐵扇朝他馬頭割來,快如雷霆一閃。

  “別傷馬!”白玉京心如刀絞,這可是他最愛的一匹馬呀!

  這臭小子動了真格的,竟然真的想殺了他師兄!

  “刺啦”一聲,白玉京將左腳擋在馬頭前面,鞋底瞬間被劃破。

  好在這鞋也是白玉京偷來的,質(zhì)量非常好,這才算沒傷到他的腳。

  ——白玉京就靠腳吃飯啊,傷了這雙腳可怎么偷東西啊再。

  媽的,少了一只鞋,大不了另一只也扔了。

  跟爺玩真格的,你真不是個兒。

  正脫鞋間,扇光已飛馳而至,籠罩住他全身。

  白玉京連忙翻身下馬,只把右手勾住馬背,于是那扇面又一次自白玉京頭頂飛過。

  “呼”白玉京正慶幸自己反應(yīng)靈敏,卻又聽“啪嗒”一聲,那扇子竟突然合攏,連消帶打,短鞭一樣朝他右手削來。

  白玉京趕忙只手一拍馬背,將身飛至旁邊樹林之中,將落未落之時,左腳猛蹬樹干,一式“燕子回巢”,自王靈霄用扇翻起的銀光之中鉆過,又落回馬背之上。

  王靈霄氣惱至極,翻身而起,倒著坐在馬上,同時將掌中銀光翻飛得更快,如煙如霧般繚繞過來。

  “既然要拼命,說好了,不準(zhǔn)打?qū)Ψ降鸟R匹,可以嗎?”

  白玉京邊躲閃便說道,此時他人已赤腳完全站在馬上,左右躲閃,上下翻騰,如同跳著某個部落的慶祝舞蹈般躲避著王靈霄的進攻。

  “我打什么用不著你管!你不讓我打你的馬,老子偏偏要打!”

  說罷鐵扇又朝他馬匹打來,正是“孔雀開屏”十三式。

  這十三式都是“幻光鐵扇五十七決”里面最最陰險的招式,可謂是危險重重。

  這十三式如若練至上乘,便能控制鐵扇按人的意愿迅速開合,使那鐵扇忽而化作刺路銀蛇,殺機四伏;忽而化作開屏孔雀,鋒芒畢顯,不將對方全身割成豬排,就絕不罷休。

  可是他還是中了他大師兄的計了。

  這十三式要是用在白玉京身上,沒準(zhǔn)會有奇效——這是他壓箱底的本事,白玉京從來沒見過。

  但是他偏偏中了白玉京的激將法,把這十三招浪費在馬的身上。

  他更沒想到的是,馬的身法比人還快。

  就在扇光欲近之時,白玉京左腳輕踹馬腹,那馬居然向前撒腿就跑,一下子撞在了王靈霄所騎的照夜玉獅子后屁股上。

  王靈霄一下子失去平衡,手中鐵扇也變得歪歪扭扭,白玉京瞅準(zhǔn)時機,右腿飛踹而去,一下子把鐵扇從他手中踹掉,緊接著施開“鴛鴦連環(huán)腿”,一腳蹬在他臉上,把他打下馬來。

  未待他落地,白玉京便飛身上前,騎在他身上,左右手施開“伏虎羅漢拳”,每一拳都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王靈霄臉上。

  “還敢不敢?”

  “敢!”

  “還敢?還敢我就繼續(xù)打,打到你不敢!”

  伏虎羅漢拳掄了108下,把王靈霄一張本來消瘦的臉都打腫了。

  “還敢不敢?”

  “有何不敢?有本事放我起來再打!我要不是之前冷不防中了你的拈花折葉手,這會在下面的,就是你白玉京!”

  “你,唉!晝持鐵扇夜采花,錦衣銀鈴第一家。你還真是條漢子?!卑子窬┐蚶哿?,從他身上下來,拍一拍衣服,站了起來。

  “你從哪看見這句詩的?”

  “這是詩?”白玉京感到好笑。

  “不許笑,這就是詩。你到底從哪看到的?回答我!”王靈霄捂著腫脹的臉,聲音也已經(jīng)變形得令人發(fā)笑。

  “從哪聽到的重要嗎,趕緊趕路才是真格的,你不想為師父報仇了?”

  “就算要報仇,你也告訴我,你從哪看到這句詩的?”

  “這很重要嗎?我有一次踩點時看到的。這首詩難道說的不是你?”

  “不是我,是我父親?!彼Я讼伦齑?,低下了頭。

  等白玉京彎腰看去時,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竟然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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