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2）

　　　　趙楚楚話音方落，忽從草叢中竄出一條綠影，迅若閃電，直奔她而去。

　　她來不及閃躲，啊呀一聲慘叫，跌倒在草叢中。我看的仔細，是一尾嬌小的竹葉青，一口咬在趙楚楚胳膊上。萬物相生相克，此處長著克制蛇毒的藥，草叢內自然有毒蛇潛伏，都怪我們大意，沒有想到這一點。

　　蛇毒不容小覷，當下顧不得避嫌，沈六郎將趙楚楚抱出草叢，放到澗邊大石上，一把扯斷衣袖，只見白皙的臂膀上兩個針眼大小的咬痕，周圍的肌膚已隱隱發(fā)黑。

　　我們這么多人，只有趙楚楚能識別草藥，此刻她被咬傷，毒素擴散，杏眸緊閉，神志恍惚，如何能識別草藥？回去找大夫醫(yī)治更是來不及。

　　“快把蛇毒吸出來。”我掣出月痕，卻無從下手。

　　“我來?！鄙蛄山舆^匕首，唰唰兩下，在咬痕上利落的割出十字，然后俯身將毒血一口一口吸出。

　　趙楚楚的面色漸漸由青轉白，雖然蛇毒沒有除盡，但想必能拖至回到行館。來時管家特意帶了王太醫(yī)一起，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這一會兒的功夫，天色已大變，日光隱去，烏云密布。如今正值清明，大雨來的十分迅速，一陣驚雷過后，豆大的雨點砸下來，轉瞬間將眾人淋的濕透。

　　澗邊兩塊大石，與崖壁成犄角形，暫可避雨。我與應顏帶著趙楚楚躲進大石后，那些個護衛(wèi)卻不懼風雨，站在滂沱大雨中巋然不動，絲毫不見瑟縮之意。

　　我暗自驚嘆，能將他們訓練到磐石一般堅不可摧，可見他們的主人心智何等堅毅。

　　大雨下了半個時辰，逐漸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我擔心趙楚楚的蛇毒，不愿再等，命沈六郎背上她，冒雨趕路。

　　不曾想，山上的雨水匯入鶴鳴澗，澗水暴漲，來時的道路已被大水淹沒，不可辨識。四下一望，荒蓁遍野，山石濕滑，若重新開辟路徑，難免延誤了時辰。

　　焦灼之際，應顏忽然朝半空中一指，“你們看，那里就是鴻鳴寺。咱們從這里爬上去，一個時辰就能趕到鴻鳴寺。寺里的了凡大師也懂醫(yī)術，時常施藥給城中百姓。不若找他幫忙，再派人去行館送信，給王爺報平安?！?p>　　我略一思量，誠然，這些護衛(wèi)趕路迅疾如風，只是因為我們三人在，才束手束腳無法施展。應顏的方法姑且一試。

　　一行人踩著山林碎石，掙扎許久，眼看就要登上山道，忽有什么東西嗖的一聲從頭頂掠過。

　　“小心！”一名護衛(wèi)猛的撲來，將我護在身后。

　　緊跟著，箭簇如雨，密密麻麻的朝我們飛過來。幾名護衛(wèi)攔在前方，劍影團團，將箭雨擋開。另外幾個飛身掠起，朝上方偷襲的刺客攻去。敵在暗，我在明，很快，幾個護衛(wèi)身上都有箭傷，仍奮力的揮舞手中兵器，護住我和趙楚楚。

　　應顏早已拔出隨身攜帶的佩刀格擋，我回身尋她的一瞬，瞧見那把佩刀輕盈的上下飄飛，將襲向她的暗箭砍成數(shù)段。

　　趁著對方換箭的空擋，幾個護衛(wèi)飛身而上，打亂對方的伏擊。我無暇思索這些刺客的來歷，只跟著沈六郎爬上山道，朝鴻鳴寺的方向逃去。

　　身后，無聲的廝殺仍在繼續(xù)，我身上的月白紗裙血跡斑駁，不知是哪個護衛(wèi)擋在身前，以身為盾，替我換來生機。

　　一路狂奔，鴻鳴寺守門的僧人見我們狼狽逃來，不明所以，派出護寺的棍僧將我們團團圍住。

　　我報出北靖王府的名號，鴻鳴大師認出我，立刻將我們迎進去，又尋來解毒的藥丸給趙楚楚服下。

　　不過一刻的功夫，那些刺客便趕上來。僅存的幾名護衛(wèi)與護寺棍僧一道，守在外圍，寺中余下的僧人與我們一起聚集到大殿內。

　　我這才發(fā)覺刺客的人數(shù)多的嚇人，饒是血戰(zhàn)過一番，依然有近百個黑衣蒙面人，執(zhí)弓握劍，將鴻鳴寺團團圍住。

　　看這場面，即使有鴻鳴寺的棍僧相助，也撐不了多久。

　　大難當頭，殿中僧人一個個盤膝而坐，虔誠的念著經(jīng)文，對殿外的血雨腥風置若罔聞。

　　我跪在莊嚴肅穆的佛像前，“我們不該將殺戮引來佛門清凈之地，請大師將我們交出去，平息這場劫難?！?p>　　了凡大師雙手合十，神色淡泊，“佛語有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p>　　我笑了笑，“大師慈悲。但若舍我?guī)兹说男悦?，能換來這么多人平安，舍小取大，亦是佛祖喜聞樂見，何必要血流成河?！?p>　　了凡大師一笑，“今日救施主一人，焉知不是來日造福千萬人?！?p>　　我微一錯愕，不知他話中所指。

　　錚錚的箭雨再次射來，我躲避不及，一只箭擦過右側臉頰，釘入佛像，褐色箭羽兀自輕顫。北漠的鷹羽箭。臉頰火辣辣的疼，溫熱的血沿著下頜滑落，一滴一滴，沁入青石地磚。

　　應顏銀牙一咬，提著佩刀沖了出去。

　　我從未像今日這般羨慕她，能夠上陣殺敵，酣暢淋漓的血戰(zhàn)一場。既然是北漠人，那么他們應當是沖著李恪來的。這么多北漠人悄無聲息的進入北靖，若說沒有內應，誰信。圍攻我們的刺客有上百人，襲擊行館的又會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