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的人一連趕路二十幾天,總算是在九月初八到了蘇城。三輛馬車一一跟著到了江家宅院門口,陶夫人江凝總算是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江家。一看見熟悉的大門和門口站著的管家婆子們,眼眶就濕潤了。
由長女陶應(yīng)漫攙扶著從馬車上下來,大伯母、婆婆柳氏、孔氏、沐心、還有前不久剛抬了身份做四房續(xù)弦的馮氏,都站在門口相迎,其中一個在江家照顧過江凝的婆子,還滿含熱淚的走過來接包袱,江凝見著這些人,連說了幾聲好,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示意后面兩輛馬車上坐著的陶家小姐們一一出來,見過親戚們。
“大嫂,這么多年沒見了,你還是這般精神。身體都還好吧。”
“好,都好。”大伯母笑著應(yīng)了,這江家的外嫁女,陶門江氏還未出嫁的時候,和大房的關(guān)系最好,那時候她也剛嫁進來不久,和這位大姑子相處的不錯。后來遠嫁以后,來往少了許多,但彼時的情分還在,因此對于她的到來,大伯母心中是很高興的。
相比起二房的柳氏來說,她倆的感情要親密的多,江凝是個極有眼力見兒的人,親昵了大房,自然也不會冷落了二房,“二嫂,這是兩個侄媳婦吧,早就聽說了二哥的孩子們找著的媳婦一個比一個好,如今看來,別的不知道,模樣確實是一個比一個還俊呢。”說話間逗笑了幾人,氣氛一會就變得不那么拘束起來。
見四房的馮氏有些拘謹(jǐn)?shù)恼驹谝慌?,江凝也和她打了招呼,“這次從西南帶了些時興的緞子,我記著四弟家是有個女兒,到時候一并過來挑挑看,女兒家嘛,總是喜歡這些東西?!?p> “多謝姑太太,多謝姑太太?!瘪T氏有些諂媚的回答著。
按理來說,她已經(jīng)是四房的正妻,稱呼上應(yīng)該隨著夫君叫三姐,可多年都是姨娘身份,她一時改不過來也情有可原,江凝倒是不在乎。朝身后的幾個姑娘招手,“來見過長輩。”
四個模樣可人,年紀(jì)和沐心她們差不多大小的美人們一一上前,恭敬的行了禮??资弦娬泻舸虻貌畈欢嗔耍鸵蝗旱难s著進了門,直奔江祖母的平月院去。
江祖母身邊的孫媽媽,一看人來了,就笑成個柿花似的走上前來迎接,“三姑娘可算是到了,老太太都問了好幾次呢。”“母親在哪?我這就給她去行禮?!?p> “快,隨老奴前來?!闭f話間眾人穿過抄手走廊,又過了個假山花園,總算是來到了正廳。只見江祖母人比往日更加精神,由丫頭攙扶著,正在里面走來走去的著急呢。
“娘。”江凝的這一聲喊,把眾人都給嚇著了,江祖母許久不見這個女兒,心里更是感慨萬千。母女倆抱著哭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分開,“讓諸位嫂嫂,侄媳婦笑話了?!彪y得一見大伯母出來圓場,“三妹說得是哪里話?自家人面前,哪里來的笑話。”眾人應(yīng)和。
沐心倒是有些驚訝,還以為大伯母是個平和且有些木訥的人,如今看來,她倒是有張不讓孔氏的巧嘴。
眾人各自坐下,江凝這人性子爽快,感情來的快,去的也快,見家里的女眷都出來了,就一一拉著說了幾句話,然后讓心腹田媽媽取出早早準(zhǔn)備好的禮物,有西南特有的緞子,還有一些時興的玩意兒,家里的姑娘們看了都喜歡,選了不少讓身后的丫鬟拿著。
“來,你們都過來,見過老祖母?!彼膫€嬌滴滴的女兒都上前來,叩頭請禮。
最左邊的是江凝兒子前段時間剛?cè)⒌南眿D杜氏,也是西南本地的官員之女,身上確實有官家小姐的氣質(zhì),但是并無派頭,為人謙和有禮,善琴藝,通詩書,和沐心倒是有幾分相似;第二的江凝嫡親的女兒應(yīng)漫丫頭,模樣是四人里最為好看的,可惜眼神中毫無波瀾,年近二十的黃花閨女,看上去卻如同四五十歲的深宅婦人,對世間毫無眷戀,未婚夫戰(zhàn)死的事情對她打擊確實很大。
第三的是二房的嫡女,應(yīng)汝丫頭,年紀(jì)和沐心一般大,但尚未定親,一雙杏仁眼襯得她格外機靈,一看就知道是個性子活潑的,嘴巴也是她最甜,哄的江祖母大笑了好幾次;最末就是三房的嫡女,應(yīng)湄丫頭,生的頗為妖艷,沒錯,那眉眼,那身量,若不是年紀(jì)還小,還真覺得是個魅惑眾生的主,江祖母看著她,心里沒甚好感,只不過礙于陶家的臉面,也和藹的應(yīng)著她。
陶家的四個姑娘(其實杜氏算媳婦,但為了方便稱呼就也暫時算作姑娘吧)個頂個的優(yōu)秀,雖說生在西南,長在西南,離天朝臨安距離遠了不少,但西南也是個鐘靈毓秀的地兒,養(yǎng)的她們一身好皮膚,又白又水嫩??资辖柚@個由頭就是一頓夸,江凝對于這個侄媳婦的喜歡甚至超過自家的兒媳婦和女兒,直夸孔家養(yǎng)的好姑娘。
說說笑笑的,一下午時間就過去了。陪著江祖母吃過飯,大家也就散了。江凝要留下和江祖母說說體己話,大伯母和婆婆柳氏、四房馮氏是長輩,孔氏又懷有身孕,因此引著幾個陶家丫頭去往住處安排的是沐心。
幾人都是初次見面,而沐心又并非孔氏那邊會言語,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應(yīng)汝丫頭(陶家三房嫡女)在說話,她就負責(zé)回答,一會兒是問這顆樹,一會兒是問那盆景,沐心都有耐心的一一回復(fù)著,她倆一人一句的回答,場面也就不至于那么尷尬。
“這個院子就是專門留給各位姐妹的,中間那間是給姑姑準(zhǔn)備的,其余四間也都收拾好了。左手第一間是給杜嫂嫂的,第二間是給應(yīng)漫表姐的,右手第一間是給應(yīng)汝表妹的,第二間是給應(yīng)湄表妹的,你且去看看,如果有什么缺的,只管和我說。”沐心好脾氣的分配到,這房里的裝飾打扮都是按著閨閣小姐的標(biāo)準(zhǔn)來打造的,黃花梨的床,雕飾的十分漂亮,床幔細膩柔軟,用的蘇城特有的絲綢,睡起來舒服又不傷皮膚。
里面還燃了點清甜的梨花香,在這個秋意颯爽的時節(jié),聞上去格外舒服?!昂们傻男乃?,謝謝四表嫂。”應(yīng)汝丫頭最甜,又喜歡這樣的布置,直接夸贊道。杜氏也跟著應(yīng)和,本來跟著婆婆單獨出門來蘇城,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畢竟新婚不久,和陶家的人相處日子也不多,生怕來了這江家哪里做的不好,被人恥笑,引得婆婆不滿就不好了。
奈何一見到沐心,她就覺著親切,可能都是官宦人家的獨女,所以比別人多一分相似,也就多了一分親昵?!暗苊眠@是哪里的話?這樣安排的最好不過了。多謝你和孔家嫂嫂的費心安排,日后有機會去西南,定好生款待你們?!?p> 沐心喜歡和杜氏說話,她的通身氣派宛若白蓮,讓人心生親近,“嫂嫂和姐妹們喜歡就好?!?p> “聽說四表嫂頗通詩書和琴藝?”
“略懂一二?!?p> “那可真是好了,我嫂嫂也是善琴藝,改日聽你們撫琴啊?!睉?yīng)汝丫頭提議道,這倒是個增進感情的好辦法。杜氏和沐心也都笑著答應(yīng)了。
后院的事暫且放下,且說江祖母房中,三姑姑江凝如未出嫁前一般,將頭枕在江祖母的膝上,認真的傾述著這些日子的事情,“女兒不孝,不能?;貋砼惆樵谀锏纳磉叀!?p> “凝兒,說得什么胡話,當(dāng)年要不是為著和陶家的情誼,我也不忍讓你遠嫁,好在,這么些年你過得不錯,否則我都要后悔了。”說完抹了抹眼角的淚,母女倆哭作一團,“現(xiàn)下好了,我這次來就住久一些,多陪陪您,也想著給漫丫頭重新尋個合適的夫家,楊其那孩子都戰(zhàn)死快一年了,你看看漫丫頭還是一副提不起精神來的樣子,再耽誤下去,她這一輩子就毀了?!?p> “那自然是好的。漫丫頭的事情,我會記著心上,你且放寬心吧。對了,陶家的情況怎么樣?”
“就那樣唄,公爹對于老二家的深兒實在是寵,我就怕……”
“不會的,弟弟那個人最是講究分寸,哪怕他再喜歡老二家的孩子,這陶家還是只能由長房長孫繼承,你放心好了?!?p> 說起陶家,話又扯遠了。
如今的江祖母是陶家的嫡長女,而當(dāng)家人則是她的胞弟陶智文老爺,話說這陶老爺和陶老夫人謝氏,兩人是真的能生,一口氣生了四個全是兒子,且四個兒子都爭氣,長子陶銘性格穩(wěn)重,是個難得的守城之人,又有江凝這么個媳婦兒,背后牽連著江家的勢力,因此在陶家也就默認成下一代的家主。
次子陶鐘精于計算,在管理錢莊上面是個厲害角色,這些年在他手下管著的產(chǎn)業(yè)是越來越進賬,都快齊平大房的產(chǎn)業(yè)了,是個不小的威脅;三子陶鈞在西南一代可是聲譽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t(yī),四子陶欽善多種語言,在西南那些偏遠的地方最是吃香。
老三和老四暫且不說,老二就是大房繼承陶家最大的阻力。尤其是老二家的孩子陶應(yīng)深,像足了年輕時候的陶智文,卻比之更有魄力和手段,只不過年歲小了些,要是再經(jīng)些事,決不止今天的造化。相反,長房一脈的陶應(yīng)溫,人如其名,性子溫吞的很,有時候不像是生在商賈之家,反而像是個文儒,這一點上同杜氏都是很配。
江凝對于二房的憂慮已經(jīng)不是一日兩日了,前些年還好,這兩年應(yīng)深那個孩子都跟陶老爺同吃同住了,只怕日后會有不小的爭奪吧。江祖母聽著女兒慢慢說來,心里也是有些擔(dān)憂,雖說四個都是她的親侄兒,可大房還有她閨女在,怎么算都要比其他三房親厚一些,因此她心里也希望大房能在最后的家產(chǎn)爭奪中拿下大頭,于是也跟著想起辦法。
“你且不要輕舉妄動,該是你們長房的,一分不能讓,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老二家的再能,再有本事,就這一點上,他也是越不過長房去的。杜氏這門親結(jié)的不錯,我聽說她娘家官位在西南也算是大的了?!?p> “嗯,是個四品官老爺。親家公親家母對于溫兒很是滿意?!?p> “那就好,這樣看來,漫丫頭的婚事也要盡快,只有長房的聲勢起來了,二房才能收斂些?!?p> “我心里也是這么想的,要說楊其那孩子真是不錯,出身好,模樣好,性子好,功夫也好,對我們漫丫頭也疼的很,可……天爺作弄人啊,年紀(jì)輕輕的竟然沒了,哎……楊家就他這么一個獨苗,往后可怎么辦啊?”江凝一邊說一邊著急。
江祖母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逝者已逝,她們活著的人啊,還是朝前看。
沐心并不知道這些背后的隱情,跟著忙了一天,招呼了陶家的人一天,是臉也笑僵了,人也站累了,讓如云給自己卸頭釵和妝容,早早就睡下了。若道回來的時候,見她已經(jīng)睡熟,知道她今日累了,于是洗漱干凈后就輕手輕腳的上床,從背后擁抱住她,給她有些發(fā)冷的身子多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