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槿帶著云歌來找沐心,原因很是簡單。就像通過她告訴陶家一聲,別再出手了,這樣下去,蘇家和邢家都要被吞了。邢家被吞無所謂,可蘇家到底是四大皇商之首,他貿(mào)然吞并了皇商,追究下來可是難逃罪責,還不如跟她合作,把邢家擠垮,各自五五的好。
沐心看著來人,心里有些好笑,她憑什么覺得自己會幫忙說話?難道也是和邢氏一副嘴臉的人嗎?看向蘇槿,她的面容和過世的祖母有五六分相似,都是柔美動人的樣子,只不過氣質(zhì)大不相同,林祖母常年居于臨安城中,富貴養(yǎng)閑人,整個人都透著股嫻靜的氣質(zhì),所以培養(yǎng)的沐心和她一脈相承。
反觀這位姑姑,常年在外,且嫁的是武將之家,多年歷練也有了武將之風,看上去雷厲風行,是個十分有主意的人。
“姑姑可是想多了,這忙我恐怕幫不到。第一我嫁的是江家并非陶家,陶家的人做什么事都和我扯不上關(guān)系;第二我一個后院女眷跑去干涉外院之事,我可沒有姑姑這番魄力;第三祖母還在世的時候就警告過我不可與蘇家再有來往,而蘇家婦孺大鬧我江家祖母壽宴的時候也說過,江蘇兩家再無往來;因此無論我是江家婦還是林家女,于情于理這事我都管不了。姑姑還是另請高明吧。”沐心堅定的表達著自己的態(tài)度,懶得和蘇槿多說。
蘇槿看向沐心的表情突然變了,冷笑著說了一句,“哼,別以為嫁到了江家就有了護身符,林家已經(jīng)倒了,我勸你還是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再回答我吧?!便逍囊娺@姑姑突然強勢起來,多年修煉的好脾氣也跟著收斂起來,擺架子誰還不會?
“身份?我勸姑姑也好好打聽一下,我的護身符可不僅僅是江家,太后親賜我為平樂公主,認宮里的舒嬪娘娘為養(yǎng)母,不知這層身份,夠不夠格拒絕姑姑了呢?”蘇槿倒是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樣的身份?
再三思量以后,就把態(tài)度給軟和下來,“到底都是蘇家的血脈,哪怕姑姑外嫁,你也外嫁,和蘇家也是有關(guān)系在的,我就不信了,姑姑若是在世,她回任由別人欺負到蘇家頭上來,陶家什么人,不過是個西南的商家罷了,妄想吞了蘇家,做夢!”沐心看著蘇槿,到底是說不出太重的話,這位姑姑大概是離了蘇城太久,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吧。
“姑姑,蘇家的事情,你大抵知道的少,我勸你還是別淌這渾水了。就算祖母在世,我相信她也會和我說一樣的話。況且花無百日紅,人哪能得萬年富?”
最后這句話說得十分誠懇,蘇槿的氣勢瞬間軟了下去,“真的沒辦法了嗎?”蘇槿放不下的是過去那個輝煌無比的蘇家,是蘇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留下的那些美好時光。
一直站在蘇槿身后的姑娘突然開口,“娘,今日之事不過是你的執(zhí)念而已,林表姐說的對,哪怕是云家也會有不再榮耀的時候,更何況是蘇家呢?”云歌突然開口,讓沐心才注意到這個女子。
云歌,生得和她還有幾分相似,同樣是鵝蛋臉,杏仁眼,但她和沐心不同,云家這一輩只有她這么一個女兒,因此從小舞動弄槍的,性子也爽朗大氣。比起她的娘蘇槿來說,她身上還有些和中土不同的異域風情。
可能是自小生長在荊城,西域人群中常打交道,和孔氏的潑辣厲害不同,她是天真中帶著些傲氣,跟著母親進了江家,就未發(fā)一言。本以為沐心是個軟柿子,有母親開口八成沒有問題,沒想到她倒是厲害,軟釘子就把母親給頂了回來。
她對于蘇家根本沒有什么感情,要不是母親的牽絆在,她才不屑為了這種人家上門開口求人。難看的不行,于是在沐心說完話后,她也就跟著勸起來,沐心對她會說這種話,實在有些驚訝,兩人對視一眼,不知為何,從對方眼里都看出了欣賞之意,可惜遇到的時機不對,不然說不定能成為朋友。
“走到今時今日那是蘇家和邢家的報應(yīng),陶家怎么對付,那是陶家的事情,但我有一事相求,無論怎么動他們,蘇家的老宅子不能動,可以嗎?”云歌對著沐心說道,沒有委婉,直言相告反而更能讓沐心放在心上。
說一千道一萬,她也沒想著會趕盡殺絕。
于是點點頭說道,“我不能完全保證,但我會盡力去周旋。”
“那就好。娘,我們走吧,家里的事情還多呢?!痹聘枥K槿告辭了沐心,就回了蘇宅。
晚上,若道回來的時候,沐心把今日發(fā)生的一切都同他說了一遍,“不求別的,只讓深表弟高抬貴手,留蘇家一個宅子吧,不管怎么說,祖母也是蘇家人,那宅子她也是在過的?!比舻傈c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沐心很高興,夫君能幫忙周旋其中。
這邊,江家還在想辦法,另一邊蘇家和邢家卻鬧了起來。起因是邢家上門來鬧,帶頭的不是別人,就是邢氏的哥哥,老邢氏的親侄子,話說邢氏自從被陶應(yīng)深打擊以來,是接連丟了不少生意,血本無歸,再加上邢家本來就是紙老虎,之前是吃蘇家的,用蘇家的,霸占蘇家的,而陶應(yīng)深在來蘇城之前就用了不少手段把蘇家原本的生意歸在手里,因此和邢家杠起來,邢家自然是沒理的一方。
常年累月的閑在家中坐吃山空,邢家的人早就沒了進取的心思,如今斷了生活的來源,日子一落千丈,自然是過不下去的,于是找到了蘇家,打算賴著不走,“要么就拿出錢來,要么我們就都搬來蘇家,管我們吃喝就是?!闭f話的是邢家哥哥,一臉橫肉的堵著邢氏和老邢氏,不讓她們出門。
“你個作死的小雜碎,這些年來,往蘇家搬了多少東西?現(xiàn)在還敢來要?我不讓你把東西吐出來就不錯了,快帶著你的人給我滾?!崩闲鲜狭R罵咧咧起來,也是幾十歲的人了,這么多年仗著蘇家的聲譽,可沒少風光,到老了竟然被自己的侄子給堵上門來,簡直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滾?你讓我往哪兒滾?邢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可都還等著我呢,要是今天你們不給銀兩,那我就只好讓人把你們攆出去,把這宅子賣了,好換點錢過日子?!?p> “錢?還敢給我提錢?你們都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p> “老不死的,別以為自己年紀大了就對我喝五喝六的,逼急了把你也給賣了,就你這樣的老奴,有的貴人喜歡折騰?!?p> 沒想到邢家哥哥竟然是個潑皮無賴,老邢氏被他氣的直接昏了過去,邢氏撲上去就要打他,奈何婦人一個,怎么和成年男子動手?
“你把這宅子賣了?我們住哪兒?”
“住哪兒?這我可就管不著了,反正邢家是不會給住的,嘿嘿,我聽說繼紅院里有些徐娘半老生意也不錯,要不你改個行?”說話間都是淫笑,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也毫無人性!
“啪”,一個大力的拳頭打了過來,邢家哥哥的牙齒瞬間掉了幾顆,捂著自己的嘴看向眼前的人,蘇添山眼中冒火,即使他對于邢氏的感情不甚濃厚,但到底還是自己的母親,怎能讓人如此欺凌。
“你要我把你打出去?還是自己滾出去?”言語間滿是冷漠,看向邢家舅舅的眼神中充滿了殺意。
怎么忘了蘇家還有這個祖宗在,“你……你給我等著!”心里害怕的蘇家舅舅趕忙帶著身后的人跑了,出門的時候氣急還踢了一下柱子,疼的直叫喚。
邢氏這時候才看清楚自己娘家人的臉色,滿是后悔,比起老邢氏來說,她并沒有那么毒辣,有時候娘家的人總愛來找她哭窮,她見不過就支援他們一些,沒想到升米養(yǎng)恩,斗米養(yǎng)仇,竟然把邢家的人慣成這個樣子。
“兒啊,接下來可怎么辦?。俊毙鲜蠐湓谔K添山的懷里嚎啕大哭,上一次這樣絕望還是見到夫君和大兒子的尸首之時,沒想到報應(yīng)來的這么快。蘇添山冷漠慣了,見母親這么親昵反而有些不習慣,但也不好推開,就由著她靠在自己身上大哭。
老邢氏這番氣的嚴重,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偏癱了,眼歪嘴斜不說,話也說不清楚,大夫看過以后都說活不久了,讓準備后事。
蘇槿看著床上的母親,眼淚直掉,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她這幾日在蘇城里幫著蘇家周轉(zhuǎn)生意,陸陸續(xù)續(xù)的也聽了不少有關(guān)老邢氏的事情,說到底,她有如今的結(jié)果都是自己作的,在外人看來,這就是報應(yīng),奈何這人卻是生養(yǎng)自己的母親,她能有什么辦法?
“啊……啊……”蘇槿正哭得傷心,見老邢氏對著她叫喚了起來,“娘……你想說點什么?你說,你說。”老邢氏已經(jīng)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只是一味的啊啊啊,見蘇槿并不明白她的意思,情緒跟著越來越激動,沒啊幾聲,就斷了氣,死的時候眼睛瞪的賊大,看著門口的方向就這么去了。
蘇家一個月內(nèi)接連辦了四場喪事,慢慢的就有人說,這蘇家怕是撞了邪,或者被誰給下了咒,才會引來這樣的禍事,辦理完老邢氏的喪事,蘇家現(xiàn)有的人坐在一起,認真的談起了以后怎么辦。
邢氏是絕對不敢回邢家的,生怕自己被哥哥賣去繼紅院,但要她獨自一人在這宅子里住,她也不敢,只能跟著兒子去往荊城,想到自己一把年紀還要背井離鄉(xiāng),真是可憐,但現(xiàn)在的她不敢有任何異議,生怕惹得蘇添山一個不高興就不管她了。
“添山在荊城之中也沒有一個住處,就算是嫂嫂跟著去了,恐怕也不大方便。”蘇槿直擊要害,邢氏聽這意思是不打算帶她一起走,心里害怕,身體也跟著表現(xiàn)出來,一雙手緊緊的攥著蘇添山的袖子,一刻都不敢放開。
“姑姑,我打算把這老宅子賣了,去荊城給娘安置個住處,剩下的錢就給她養(yǎng)老吧。”
“賣了?你確定?”蘇槿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蘇家的子孫口中說出來的?!皩?,賣了,我從軍多年,對著宅子本來就沒什么感情,蘇家的長輩都去世了,留著也沒什么用,與其讓它在蘇城日益衰敗下去,不如賣了的清凈?;钪娜丝偙人懒说囊匾??!?p> 蘇槿無語,這話說的難聽,但確實事實。邢氏自然沒有意見,她還有一點體己,但是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暴露出來,一切都聽兒子的安排,最好。
蘇槿深深的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很多事情還不如一個孩子看的通透,“罷了,你如今是蘇家唯一的男子,這宅子日后也是你的,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吧?!闭f完就搖搖頭,讓云歌扶著自己下去休息,蘇添山還有事情,讓丫鬟扶了邢氏離開,自己就去了陶家的錢莊。
陶家的錢莊位置不錯,就是蘇城最為熱鬧的一條街上。這里也是陶應(yīng)深的落腳點,這是他早就打聽到的了。走進錢莊,人不多,掌柜伙計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辦著事,見他走進來就問道,“這位公子,是要辦點什么?”
“叫你們主家出來,就說蘇家來人了?!?p> 那掌柜的自然知道蘇家是什么,但眼前的人看著不像是個小廝管家的,可是也沒聽說蘇家還有其他人,不敢大意馬虎,讓人招呼著他坐下,就去了后院回稟。
陶應(yīng)深正看著賬本呢,聽到掌柜的來報,眉頭微皺,蘇家來人干什么?找麻煩?不像。告罪求饒?也不像。“去,把人帶過來,我看看?!?p> “是?!?p> 沒多會兒,蘇添山就出現(xiàn)在陶應(yīng)深的面前。多年征戰(zhàn)讓他皮膚有些麥黑,臉上沒有一點富貴的油膩,全是戍守邊疆的剛毅;另一邊的陶應(yīng)深和他對比起來就像是個奶油小生,白白凈凈的不說,眉目也要清秀的多。
“陶公子?”
“正是在下?!?p> “今日我來只有一事,我打算把蘇宅給賣了,您出個價吧?!?p> “賣了?你可知蘇家姑姑前些日子還找了關(guān)系來警告過我,動什么都行,唯獨這老宅不能動?”
“姑姑?”蘇添山有些驚訝,沒想到姑姑私底下竟然還辦過這樣的事。
“放心吧,我已告知過姑姑,她并未異議?!边@下輪到陶應(yīng)深不說話了,按理來講,這找上門的生意,他自然是要壓價的,但不知為何,他同蘇添山雖是首次見面,心里卻佩服的很,思索再三,打算按著合理的價格收了老宅,順便交了他這個朋友。
報了個價,蘇添山并無反對,只有一個要求,銀票要在荊城可以兌換。
“你要帶著伯母去荊城?”
“沒錯,我戍邊在那,留母親一人在蘇城,我實在不放心,所以賣了老宅去那邊重新安置吧。”
陶應(yīng)深點頭,表示自己理解,“不知蘇兄可信得過在下,我在荊城倒是有個不錯的院子,雖然沒有蘇宅那么大,但也小巧精致,位置也不錯,且隔一條街就是荊城最繁華的地方,既然你是要給伯母養(yǎng)老,給她置點鋪子,收收租,要比直接給銀票的好?!?p> 蘇添山?jīng)]有想到這一點,經(jīng)過陶應(yīng)深的提醒才反應(yīng)過來,說的沒錯,蘇家走上今天的路,和邢氏耳根子軟有很多的關(guān)系,與其把銀票放在她手中,還不如折成商鋪給她每年收租,既有收入也不怕她亂來。
“陶兄考慮的如此妥當,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就按著你說的辦吧?!辈恢獮楹?,對于第一次見面的陶應(yīng)深他深信不疑。
就這樣,蘇家的老宅換了荊城的一處三進院落和十余個鋪面,房契歸邢氏保管,鋪面歸蘇添山保管,蘇家老宅正式成了陶家的產(chǎn)業(yè)。
沐心聽聞此消息的時候,心里還是有幾分失落,哪怕若道和她說了前因后果,她也還是唏噓,嘴上說著對蘇家毫無感情,但等蘇家真的從蘇城消失以后,她也會有些難受,到底是祖母的根。
“夫人莫要傷心了,這都是命。是蘇家的命,也是上天的安排?!比缭茖捨克?,然后把手里哄乖的旻哥兒放在沐心懷里,看著自己兒子粉嘟嘟的小臉睡得十分香甜,她心里的難受就煙消云散了。
蘇宅,邢氏早早的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對于要離開蘇城她沒有一絲難過,反而是有些興奮,知道自己要逃離這個鬼地方,沒有一點留念。反而是蘇槿,看著這個自己生活到大的地方流露出些許不舍,云歌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好寬慰,只能讓她多多看看,畢竟日后這里就不再姓蘇了。
陶應(yīng)深來的時候剛好看見這一幕,云歌站在蘇家姑姑的身后,偌大的花園之中她一人獨立其中,和整個頹敗的蘇家格格不入,就像是淤泥中的青蓮般,這一幕就這樣落在了陶應(yīng)深的心中,他想著這個背影和江家的表嫂還有幾分相似呢。
“陶兄,你來了?!边@話驚醒了所有人,云歌回頭看見陶應(yīng)深,翩翩貴公子,眼睛深邃的如同旋渦一般,把她都給吸引住了。
“云歌?你和姑姑怎么在這里?”云歌,原來她的名字叫云歌,真是好聽。
陶應(yīng)深和云歌對看一眼的時候,兩人都被互相吸引住了,這種感覺說不上是一見鐘情,但心里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嗯,我過來看看情況。”陶應(yīng)深回答著蘇添山,但眼神還定格在云歌身上。陶應(yīng)深是蘇添山約過來的,因為蘇宅已經(jīng)成為陶家的產(chǎn)業(yè),他自然有義務(wù)帶著他多處看看,日后即使要整修,也能有個清楚的脈絡(luò)。
“姑姑,云歌,你們先回后院吧,我?guī)招炙奶幾咦?。”“走吧,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