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蘇大善人便備齊一應物事,帶著十余名孔武有力的家丁離開了廣陵郡。
瓊山位于廣陵郡西南方向,一行人得趕兩個時辰的路程,是以蘇大善人這次用了兩輛馬車,家丁也都勁裝騎馬隨行。
瓊山算不得高,卻是山清水秀,物產(chǎn)極豐,山頂有座山神廟,頗為靈驗,一向得香火拜祭。
山腳下是一層層的臺階,一行人到此只得棄了馬車。
此時已是晌午時分,陽光正艷。
蘇大善人剛撩開幔子就被那陽光刺得眼前一花,幾欲暈倒,一旁的蘇平忙扶住自家老爺下了馬車。
蘇大善人以手作檐暢目望去,只見山勢連綿起伏,其中有密林流泉,鳥獸鳴嗷。
“陳姑娘呢?”他心中有些不安,此行兇險幾何,猶未可知。
“陳姑娘在那邊,小的這就去請?!碧K平目光在人群中掃了掃,剛好看見后面作勢下車的女子。
“不必了,我親自去?!碧K大善人阻止道,隨后抬腳朝那女子走去。
此時那女子已走到臺階上,身負長劍,步履從容。有微風吹起她白色的裙擺,那嫻雅的姿態(tài),恍恍惚如仙家中人,孤高清冷。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她微微皺了皺眉,止住身子看著蘇大善人問道:“有事?”
“呃……”蘇大善人被她不客氣的態(tài)度搞得有些尷尬,“其實我是想問一下,不知姑娘此行有幾分把握……”
陳姑娘平靜的盯著蘇大善人,一言不發(fā)。
蘇大善人被她清冷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在,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并非我不相信姑娘,只是我蘇家就扶兒這么一根香火,若是有個閃失,我無顏面對亡妻,更愧對列祖列宗啊……”他嘆息一聲,目光中的隱憂再藏匿不住。
陳姑娘沉默了一會,然后繼續(xù)抬步拾階而上,清冷的話語隨風傳入蘇大善人的耳中。
“既然你請我來,就要相信我!”
她并沒有耐心去解釋什么,只是用行動去證明。從小到大,只要她想去做的事,就一定能夠成功。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至于旁人是否相信,那與她無關,她是陳靖音,這就夠了,不需要任何理由。
蘇大善人無奈,這位陳姑娘是昨日里不請自來的,一來便站在廳中,不言不語,仿佛泥雕木塑。當然,若是如此,他有足夠的理由將其趕出蘇家,之所以他沒有這么做,是因為陳姑娘并不是一個人來的,隨行的還有廣陵郡郡守。
廣陵郡郡守楊慎素來是不理俗事,低調(diào)為主,以至于整個廣陵郡很少有人見過他,與聲名遠揚的蘇大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很顯然,這位楊郡守并沒有絲毫不悅,至少是沒有在面上表現(xiàn)出來,其內(nèi)心所想不得而知。
蘇家在廣陵郡做生意,自然是少不了和官府打交道的,一個是一郡之尊,一個是本地鄉(xiāng)紳,倒也見過幾次面。但這位郡守大人不喜熱鬧,極少參加宴會,因此談不上熟識。
楊郡守拉著他閑談了些家長里短的瑣事,隨后才不著痕跡的將話題轉(zhuǎn)到他寶貝兒子失蹤上,寒噓問暖一番安慰之后,這才拋出他的真實目的。
“蘇兄吶,令子之事,不必擔心,這位陳姑娘可以幫到你?!?p> 楊郡守的話猶自在耳邊回響,蘇大善人望著臺階上漸行漸遠的白衣女子,嘴中不禁喃喃道:“希望你不會令我失望吧……”
事已至此,自是沒什么再猶豫的,他又恢復了往日的心態(tài),大步向前走去。
一行人到達山神廟時,日頭已經(jīng)微微西斜。
廟頗為高大,墻體以青石筑成,方方正正,廟頂則用瓦片遮擋風雨。
門楣上有一橫幅,寫著“神佑”二字,左右各有一聯(lián):青牟仲三尼演世拓覺路;天地人三才定重不二門。
陳靖音在廟門前站定,看著這幅對聯(lián),娥眉緊蹙。
隨后而來的蘇大善人等正氣力不支,滿頭大汗,見此紛紛駐足稍作歇息,四下里打量一番,見并無異狀,心下有些不解。
陳靖音沒有理會身后眾人,自顧向廟里走去。
或許是因為今日天氣炎熱的緣故,廟里只稀稀落落有幾名香客虔誠的敬拜。
廟內(nèi)供奉著一尊女性神像,儀態(tài)端莊,姿容極美,雙目卻含著威嚴,讓人敬畏。
神像前是一方供臺,乃石板所造。供臺上放有一座大型銅爐,爐中香火繚繞。
瓊山的山神廟來歷成迷,有說為官宦所造,有說為村民信徒集資,選擇此風水絕佳之地建造,還有說為一夜之間突兀出現(xiàn)的,秉天地之氣自發(fā)形成。
陳靖音站在神像跟前,表情平靜,不卑不亢,但這種行為很快惹得周圍幾名正在頂禮膜拜的香客不滿,紛紛怒目而視。
太不像話了!來山神廟里竟然不跪不拜,便連香火也不肯孝敬,真真是猖狂無禮至極!
只是見這女子身負長劍,鶴立雞群,旁若無人的盯著神像,隱隱間竟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心知此女怕是不好招惹,這才閉口不言。
蘇大善人剛進來便看見這種情況,心下苦笑一聲,卻聽得有人驚訝的喚道:“蘇兄?”
他朝著那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竟然是位老熟人,“原來是王兄!真是巧了!”
口中雖如此說著,心中卻是不以為然,眼前這位是自家的老對頭王甲,此次想必是聽到了什么風聲,來看熱鬧的。
“蘇兄此次來是……”王甲故作不知,表情茫然。
“哈哈,聽說這瓊山山神廟頗為靈驗,是以來此祭拜一番,求山神爺佑我蘇家子孫延綿?!碧K大善人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
王甲對此心知肚明,不免幸災樂禍,今日就是來看戲的,瓜子花生板凳齊活,就等開唱了。
兩人話不投機,不再多聊。
蘇大善人命下人將準備好的三牲祭品擺放在供臺上,親自端著一碗香噴噴的熟肉放在正中間。
那是兒子信上所要求的東西,他自然不敢怠慢。
他親自點了香,燒了紙錢,捻著三炷香,一臉虔誠的跪拜在神像前,口中念念叨叨,祈求著山神爺能保佑他的寶貝兒子安全回家。
只是在他抬頭的一瞬間,他看見神像似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刻,蘇大善人如墜冰窖,渾身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