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暗度陳倉
尹老九坐好,一只手撐著額頭,似乎非常漫不經(jīng)心:“丫頭可知道我們刑部的司吏手下都有一點小技巧,我手下執(zhí)棍子有幾個老手,他們有一門功夫,用塊布包住豆腐,二十棍子下去,布變得破爛,豆腐卻完好無損?!?p> 他似乎是和外人聊天一般,帶著聊八卦的語氣,眼睛卻看著楚錦河。
楚錦河再不明白這人什么意思,她這腦子也白長了。
在前世的時候,她有看過一些古代的奇聞異事,其中就聽過這種事情。
衙門的吏員和獄卒不算是正式官員,工資非常低,基本養(yǎng)活不了自己,公職沒有錢,他們就只能自己想辦法撈油水。
比如獄卒,他們練就一手杖罰的好本事,開始用布包住豆腐,一杖一杖下去,外重內(nèi)輕,布碎而豆腐不損,反之內(nèi)重外輕,布完好無損,而里面的豆腐碎成渣。
若是受刑的犯人給他們賄賂,他們自然是外重內(nèi)輕,表面上打的皮開肉綻,其實內(nèi)里并沒有多少痛楚。
哪怕這犯人沒有賄賂,而他又有仇人,他仇人給獄卒塞了銀子,那自然是外輕內(nèi)重,表面上只是傷口淤血青紫,連皮也沒破,實則內(nèi)臟都給打碎了,出去人還是好好的,不出兩天就得喪命。
能練就這些功夫的,都得是十幾年的老手,而這些老手,都是尹老九手下的。
楚錦河嘴角一勾,一個白身,能在魚龍混雜的衙門混到這個位置的確不簡單。
尹老九給自己到了杯茶,呼嚕喝了一口,周蠻子的確交待他給程安曉五十棍子,他是周縣丞的下屬,自然不敢違背,但是動手的是他,五十棍子是那種打法,卻是他說了算的。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尹老九已經(jīng)說的這樣明顯,楚錦河心想還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
她原本想,實在不行她就去盛家找盛傳玉,只是盛家?guī)瓦^自己一次,再去就有點厚臉皮。
但是他們對盛傳玉是救命之恩,大戶人家也不愿意欠人人情,程安曉在大牢已經(jīng)受了不少折磨,盛家開口,保他活著出來時不成問題的。
楚錦河自然不會看不懂人臉色,當即表示自己很有興趣。
尹老九笑笑:“我手下都是靠這門手藝吃飯的人,要是拿人錢財,就會替人消災(zāi)?!?p> 說到拿人錢財,尹老九抬眼看了楚錦河一眼。
楚錦河一愣,嘴角抽搐了一下,都說這些底層的衙役手黑,果然沒錯。
“這是五十兩,尹大叔笑納?!背\河咬牙,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心疼的滴血,尼瑪她賺個錢容易嗎,怎么花錢比掙錢還快。
“五十兩買一條命你還賺了?!币暇判ξf話,并沒有結(jié)過楚錦河的銀票,他把杯子放下,對著外面喊道:“別在外面發(fā)呆了,楚姑娘給了銀子喝茶,進來拿吧?!?p> 他話音剛落,從外面魚貫而入四個獄卒打扮的漢子,臉上都是笑嘻嘻,其中帶頭的獄卒收下楚錦河的銀票,朝楚錦河拱手:“謝過楚姑娘了?!?p> 楚錦河干笑,看了尹老九一眼,這幾個應(yīng)該就是負責執(zhí)刑的獄卒,這錢是用來打發(fā)底下這群‘小鬼’的,看來尹老九并不完全是故意坑自己銀子。
尹老九眼皮子還真沒那么淺,畢竟是忽悠自己上官的事,不給點好處給自己下面的人,誰愿意幫你,收了錢就是共犯,他們就是一體,這是衙門了最基本的處事方式。
再者他愿意幫楚錦河已經(jīng)是給她面子,收買人的小錢他可沒破費的義務(wù)。
外間絮絮叨叨一會,大牢里面也也上完藥了,尹老九擔心時間長了碰到周蠻子,便讓楚錦河們先出去,三天內(nèi)在大牢門口接人。
程老爺子雖然戀戀不舍,但也知道待的時間已經(jīng)很長了,并沒有糾纏,跟著楚錦河出了大牢。
到了大牢門口,程老爺子眉頭緊皺,楚錦河擔心他還想著他那魚死網(wǎng)破的主意,嘆著氣和他說了尹老九和她的交易。
程老爺子和張老三同時震驚,萬萬沒有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大牢,盡然有如此之多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但結(jié)果是好,程老爺子原地踱步,嘴里念叨著:“太好了,太好了?!?p> 他抬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楚錦河,隨后又說道:“我聽你母親給你取的小名叫阿雅,我便也叫你阿雅,今日之事我真的太謝謝你,沒有想到你小小年紀,閱歷人脈竟然比我們這些老家伙還廣泛?!?p> 程老爺子說的這個話楚錦河并不居功自傲,程老爺子是文人,結(jié)交的都是一些清高的文士,獄卒是在大周屬于三教九流,一般人不喜歡,文人就更討厭,更不會去結(jié)交,只是她剛好碰了個巧,還是是沾了尹玲的光,這就是傳說中的‘關(guān)系戶’吧。
楚錦河想的比較單純,壓根沒有想到尹老九那老奸巨猾之人可不是看他女兒這些亂七八糟的好友關(guān)系,他看中的是幫過她一次的盛家。
“那五十兩銀子我回家之后,一定湊齊給你?!背汤蠣斪余嵵氐暮统\河繼續(xù)說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楚錦河正要點頭,她的錢又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自己幫程老爺子找到關(guān)系已經(jīng)是幫忙,既然是為了他大孫子,程家出錢也是應(yīng)該的。
可惜她還沒說完張老三就先開口了:“哪兒能讓您出錢,您就是把錢送來蘭梔也不會收的?!?p> 楚錦河撇嘴,好吧,她就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
張老三說的沒有錯,就程氏那性格,能看到老爺子上門就感動的落淚,更別提收老爺子的錢。
“一碼事歸一碼事,這是安曉惹出來的事,你們能幫忙我就很感激了,沒有還要你們花銀子的道理?!背汤蠣斪訐u搖頭,看著張老三放緩語氣,能教出程安曉那樣脾氣的孩子,程老爺子自然也是一副正直的性格。
兩人扯了良久,見天色漸晚,才準備回去,程安曉的事有了眉目程老爺子迫不及待要回家去,家里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他的消息呢。
張老三幫他叫了輛牛車,囑咐趕車的漢子務(wù)必送到家門口,漢子點點頭,笑著調(diào)侃這怕不是岳父,惹得張老三紅了臉,他這個岳父幾十年沒見過,著實讓他有一種毛頭女婿見岳父的殷勤。
楚錦河和張老三也回了家,一會到家程氏就迫不及待的問張老三情況,張老三和她一一道來。
楚錦河熱的不行,洗了個澡,老張家以前都是沒有單獨的洗澡間,只有一個公用的打木桶,誰要洗澡就把木桶抬到房間,然后自己去提水。
三房剛建房子的時候楚錦河就覺得這太麻煩了,干脆單獨建了洗澡房,等房子全部建好,她還打算在澡堂旁邊搞個蓄水池,到時候搞個引水杠桿,用竹竿做水管,取水就方便多了,還不用擔心打濕房間。
沒過兩天程老爺子親自來了一趟,告知張老三程安曉已經(jīng)被接回家了,他屁股被打的開了花,但只是皮外傷,不過不能走動,等好了他會讓程安曉會登門拜謝。
張老三笑著說說不用這么客氣,程老爺子把楚錦河單獨叫出來,從懷里掏出一塊布包遞給楚錦河。
“這是三十兩銀子?!背汤蠣斪佑悬c窘迫:“家中一時間暫且沒有那么多錢,等我過兩日攢夠了在給你補上?!?p> 楚錦河并不稀奇,普通人家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已經(jīng)不容易,老張家這么大一家分家的時候老爺子也之說家里只有二十兩現(xiàn)銀。
程老爺子能在兩天時間籌到三十兩已經(jīng)很有誠意了。
程氏看的一呆,當然不會收他父親的錢,忙說不用。
但程老爺子似乎看出家里掌管銀錢的是楚錦河,錢都是遞到楚錦河手上的,楚錦河眼神飄忽,嘴上說著客氣了,收錢的手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程老爺子難得笑了笑,自己這個不熟悉的外孫女,表面憨厚,內(nèi)心也是個小滑頭,他并不討厭,反而有些喜歡,他性格嚴格,程家小輩是他看著長大的,都對他很畏懼,基本沒有一個像楚錦河這樣完全不害怕他的子孫輩。
程老爺子還有話要單獨對女兒和女婿說,先進了主屋。
等他們都進去,楚錦河面無表情,兩條腿一竄。
于是卯生一進院子,又看見自家姐姐撅著屁股,趴門上開始了聽墻角。
“經(jīng)過這次事情,我很感謝你們?!背汤蠣斪拥统恋穆曇繇懫?。
“能幫上忙就好?!睆埨先惺穆曇?,看得出面對老爺子的道謝,這個漢子并不是很自在。
“父親不用道謝,我們應(yīng)該做的,安曉也是我的侄子。”這是程氏特有的柔弱語氣。
程老爺子停頓了一下,慢慢說道:“安曉欠你們一個人情,今后我會讓他長來你們這走動,給你們幫幫忙?!?p> 程老爺子說完,屋子里安靜了一下,程氏壓抑的哭泣聲又開始響起。
楚錦河摸摸腦袋,嘆了口氣,這次能理解程氏為何哭了,程安曉是程家的長孫,程老爺子說讓他好了后常來走動,那就是說,從今往后程老爺子原諒了程氏,不在和程氏有間隔,程家和三房正式走動。
程氏幾十年的心理枷鎖,完完全全被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