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他住在殷玲教授家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北音校園。對于這位從北音出去的,如此杰出的師兄,自然是大多數學子,特別是聲樂系的學子祟拜的對象。于是,來殷玲教授家里走動的學生多了起來,那些學生名曰向殷玲教授請教唱歌時如何做到科學發(fā)聲,但是智慧的殷玲教授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小年輕們哪里是沖著她這個老太婆來的呀,明擺著就是沖著她那干兒子來的嘛。
但是,能見到劉師兄的機會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因為,劉師兄雖然住在這里,但是他好像太忙了,中央臺與地方臺的各種選秀節(jié)目,草根節(jié)目,少兒節(jié)目等等節(jié)目的評委,成天里全國各地飛來飛去的,不要說他們了,即便是殷玲教授想見到這個干兒子也不太容易吧。
不過,剛搬進來的前三天,劉師兄還是挺悠閑的,他會時而走在北音的小道邊上,或是穿行在櫻花林里,或是站在池塘前,而且,他還伸出援手“救”了他們北音的一位年輕教授。
說起劉玉鋒這一次的“英雄救美”純屬偶然。
那日,他剛從櫻花林里轉出來,一抬頭,就覺得眼前煙花閃耀。他看到一位清冷的女子抱著一疊曲譜匆匆而過。她步履匆忙,眼睛卻緊盯著手中的曲譜,似乎不曾看到面前的池塘,他不由大急,一個箭步沖過去,伸手去攔,堪堪把她攔住在池塘邊上。
時值秋季,池塘上的荷花已有些凋敝,池塘上彌漫著些許破敗的景象,但這個時節(jié)對于他這種農村長大的孩子來說,是最歡喜不過的,因為荷花凋謝之際,便是蓮蓬結成蓮子之時。
她似乎根本沒有料到會有人斜刺里沖出來,不由得嚇了一大跳,手上一松,一整疊曲譜便掉落在地上。由于這些曲譜并沒有經過裝訂,此時散落一地,有些還在微風吹拂的助力下,飄到了池塘里。
她很是著急:“我的曲譜!”來不及搭理他,俯下/身子伸長手臂就要去撈池塘面上飄浮著的幾張曲譜。綠幽幽的池水在她的眼里晃動著,她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身子晃了幾晃,竟似要掉到水里去。
他眼明手快,一下子把她拽過來,拉到自己身邊。見她臉色蒼白如紙,微閉著眼睛,一副痛苦的樣子,不由也嚇了一大跳,忙道:“納蘭,你怎么了?”
納蘭似乎在忍受著某種難以抵御的痛楚,她臉上的表情很是痛苦,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有氣無力:“你扶我到那邊坐一會罷,我有點不舒服?!?p> 他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神情緊張的把她扶到池塘邊上的石椅上坐下來,讓她靠在椅背上,然后一迭聲地問道:“納蘭,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是頭暈嗎?帶了風油精沒有?”
情急之下,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風油精了,因為風油精含有薄荷,有提神的作用,對于暈厥的人來說,是最好不過的良藥了。
她咬著貝齒,微微搖頭,示意他不用這么麻煩:“沒事的,我休息一會就好。”
他蹲在她面前,看著她,不由自主的握住她的手。納蘭的手一向是很溫暖的,此時卻冰冷異常。他回想起剛才她要暈倒時的狀況,忽然在心里萌生了一個疑惑,難道,納蘭怕水?
這個世上,怕什么的人都有,這沒有什么可出奇的。據說女孩子多半是怕水的,有些時候,某些女孩子連獨木橋都不敢過,因為站在獨木橋上,看到底下/流動的河水,會覺得頭暈,不期然的就掉到河里去了。
納蘭也是女孩子,多半也是怕水的。
他道:“你在這里歇一會,我?guī)湍惆亚V撈上來吧?!?p> “你怎么撈?”她歇了一會,臉色沒有那么蒼白了,神色好了些,見他要去打撈那些曲譜,忙去阻止他,“不用了,我待會找?guī)讉€會水的學生過來,讓他們幫忙打撈就行了。”
“我不就是會水的嗎?”他笑,“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住的那個小村子,面前就有一條好大的河。小時候,我經常和村里一幫小孩子一起,在河里洗澡打水仗什么的,都不知道被家里人攆了多少回了。放心,我水性好著呢,在水底下潛五分鐘都沒有問題。”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她只得說道:“那你小心點,可別為了幾張無用的曲譜送了命。”
他哈哈大笑:“這池塘能有多深啊,放心吧,淹不死人的?!?p> 其實他有更聰明的方法,根本不用下水。
然后,在她詫異的目光里,他竟然劃著一條小船出來了。她簡直是驚詫得不能自已:“這也太詭異了吧,你是如何把這條小船變出來的?”
“要不要上來坐坐?”他把小船劃到岸邊,??孔?,看向岸上的她,問道。
“不了。”她擺手,“你知道我怕水的?!?p> “沒事,有我這個游泳健將在怕什么?”他鼓勵她,“上來吧,我一定保證你的安全?!?p> 見他說得如此肯定,她有些動搖了:“你不會把船弄翻吧?”
“小看我,是吧?”他朝她得意一笑,手中的劃水的竹篙一揮,小船如離弦的箭般飛逝而去,在幾千平米的池塘中游走,在略顯破敗枯萎的荷葉中穿行,約莫過了五分鐘左右,又再次折回來,手里多了幾個蓮蓬。
他將小船靠了岸,朝岸上的她伸出手來,將手中的青綠色的蓮蓬遞給她。
她接過蓮蓬,看著這綠色的有很多凸點的東西,驚奇極了:“這就是蓮蓬么?”她用修長的手指撫摸著那凸凹不平的表面,“這里面就是蓮子么?”
他看著她轉眼間秒變成一個好奇寶寶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說實在的,在他的印象中,清冷的納蘭極少露出這樣的孩子氣,她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端莊嚴肅模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像今天這樣可愛的帶點俏皮的納蘭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對啊,蓮蓬里面不是蓮子,那還能是什么?”他好笑地看著她,“你剝開看看,里面好多蓮子,而且,這外面是封閉的,蓮子直接剝出來就可以吃,一點都不臟?!?p> 她依著他的話,剝開蓮蓬,果面里面都是一顆顆飽滿的蓮子。這個時節(jié),也正是蓮子成熟的時節(jié)。放一顆入口,咬一下,清清甜甜的,果然比曬干以作煲湯之用的干蓮子好吃多了。
她真的是第一次吃這種東西,連呼好吃,一口氣把大半的蓮子都吃了,這才想起他來,揚起手中剩下的為數不多的蓮子,問他:“你要不要嘗嘗?”
他笑道:“我小時候這東西吃得太多了。這樣吧,我?guī)闳フ徸雍貌缓??池塘中央還有好多好多的蓮蓬,包你吃個夠。”
她看看四周,有點擔心:“這池塘沒人管嗎?我們這樣做,會不會被人當作小偷?。俊?p> 他哈哈大笑起來:“沒事,我以前在北音的時候,每逢到了這個季節(jié),都要劃一條小船去采蓮蓬弄蓮子吃。放心吧,這一池塘的荷花都是我的恩師殷玲教授的老伴,也就是江老師種的,也是江老師一個人打理的。這條小船,十幾年了,就拴在最靠北邊的那個小橋下。當然,這是江老師告訴我的,北音里除了我與江老師,沒人知道,這是我與江老師的秘密。所以,放心吧,盡管吃,盡管摘,江老師不會有意見的?!?p> “那就好?!奔{蘭這才放下心來。
他把小船盡量穩(wěn)住,然后朝她伸出手來,示意她上船。
納蘭果然是怕水的,有些猶豫地看了看腳下的綠幽幽的池水?!皠e朝下看。”他道,“你拉住我的手,看著我就好,有我在呢。”
她伸手將他的手抓/住。他的手充滿力量,使得她緊張的心一下子就松馳下來。上得船來,他讓她坐好,竹篙入水輕點,小船就如離弦之箭般飛馳開去。
雖說是滿塘的荷花荷葉,但是池塘的周邊還是稍顯稀疏的,越進入到里面,荷葉開始濃密起來,一只只綠油油的蓮蓬俏皮的探出頭來,似乎在等著有緣人的采摘。
她顯得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些,顯得十分興奮,示意他停下來,自己則探出身子,努力的采擷起蓮蓬來,不一會的功夫,這窄窄的小船,空閑的地方,堆滿了蓮蓬,連個站人的地兒都沒有了。
他不由失笑:“你是打算把這滿池塘的蓮蓬都摘完么?”
“這有何不可?”她看著滿小船的蓮蓬,想了想道,“既然這一池子的荷花都是江老師種的,那我們應該給江老師送去一些。還有任飛揚孟菲菲教授,還有北音的其他的教授們,都各送一些吧。你看,這一池子的蓮蓬,江老師身體又不太好,都沒有時間去摘。等季節(jié)過了,這些蓮子就浪費了哦?!?p> 他笑著點頭。
他就喜歡聽納蘭說話。不管哪一次,納蘭說出來的話都是滿滿的道理,這是做人的道理,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跟他說――不忘師恩。
于是他們二人就這樣忙乎了一下午,終于把整個池塘的蓮蓬都采摘得七七八八了,這才作罷。
他們上得岸來,納蘭自去大學的食堂借個筐過來,裝這一船的蓮蓬。他則在原處等候。這個時候,先前掉到池塘里的曲譜已經風干了,他一張一張的收起來,免得被風再次吹跑了。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的筆跡,不知怎的,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熟悉感,似曾相識,卻又記不起在哪里見過。她的字跡非常漂亮,顯然經過專業(yè)書法的指導,遒勁有力,乍一看還真想像不到是一個女孩子寫的。
一如她的性格。
這是一疊曲譜,里面有好幾首歌曲的基礎調子,大約是初稿吧,他又不是學作曲的,看不太懂,但是循著這些音符,他能感覺出來,這調子十分的優(yōu)美,有一股特有的民族風情。
她很快就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只竹筐。這個時候他已經把小船拖到岸邊,方便她把船里的蓮蓬裝到竹筐里。當然,他也不會讓自己閑著,主動將竹筐拿過來,首先將一捧的蓮蓬放進竹筐里去。
“你的腳好了吧?”他問道,方才他注意了一下,這么些天了,她行走之間已和平常無異了。
“好了,全好了?!彼恍?,“一點后遺癥都沒有,這真得多謝你了,幫我請了那么貼心的鐘點保姆,不然的話,我一個人的確搞不掂?!?p>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小心緒,那些因得知她有前男友,并且還在緬懷的小心緒,并因了自己的這些小心緒,壓制了自己想前去看望她的步伐。想到這,他不由有些赫然。
“你現在在忙些什么?譜什么新曲子?”他轉移話題,問道。
納蘭看看放在一邊,疊得整整齊齊的曲譜,為了防止被風再度吹走,他還細心的找了一些小石塊壓在上面。她笑了笑:“也沒什么,就是最近聽了一期《歌從黃河來》的節(jié)目,看到里面有個土族的表演隊,唱得真是好,很有特色,很有本土風情,我就想去他們那里看看,看看他們是怎么唱花兒的?!?p> “土族啊?!彼肓讼?,記得當年殷玲教授的班上也有一個土族的學生,“好像是在青海那邊吧?!?p> “對的?!彼c頭。
“你什么時候去?”他一邊問,一邊想了想自己的行程安排,篩選一下最近有沒有要去青海演出的安排。
“下個星期?!彼?,“這個星期我要做一些準備工作?!?p> 他當然知道,她所說的準備工作指的是什么。他聽得他的小師妹袁珊珊說過,她的這位姐姐是個對待藝術非常嚴謹的人,在到一個地方采風之前,必然會翻閱大量的史料與相關的文獻,力求對這個地方的民俗有一個深入的了解。她的姐姐最經常說的一句話說是,磨刀不誤砍柴功,沒想到果真如此。
“下個星期就要去了嗎?這么快……”他想到自己下個星期排得滿滿的,除了與巫冬臨老師研討新歌之外,還要在兩個選秀節(jié)目擔任評委,根本抽不出時間。
“怎么?”她抬起眼眸看他,“你也想去?”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補充道,“青海你不是去過好幾次了嗎?”
他當然知道自己去過好幾次,而且她說的那個土族他也跟團去慰問過。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跟她一起去。
見她的目光里帶著疑惑,他忙解釋道:“是這樣的,因為我去過青海嘛,而且你說的那個土族,我去過不止一次,可以說對那里較為熟悉一些。如果我給你們做個向導的話,你們做起事情來會方便很多。不過…...“
他看了她一眼,頗不好意思道:“可惜的是,我下個星期的行程都排滿了?!?p> “沒關系,反正我也沒打算讓你帶路?!彼f得直接/干脆,絲毫不給他留面子,“我們有向導?!币贿呎f著,手上并不停歇,說話間已把大半的蓮蓬都收到了竹筐里。
他怔了一下,不由失笑。
與其說她不給他面子,倒不如說她的性子一直都是這樣,能自己能做好的,她似乎從來都不喜歡麻煩別人。
這樣的女子讓每一個與她相處的人,都會覺得很輕松。但是對于他存了點小心思的人來說,不禁有些失落感。她太獨立,總讓他感到自己好像有點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