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庭外相遇

　　天大亮，幽蘭已經(jīng)起身，用過早膳，坐著秦管家準備好的馬車，有著周媽媽和小錦陪同進入內庭面見皇后。

　　洛家在北齊有著一項恩惠，那便是洛家的內眷若有急事，勿需傳召便可持皇后賜予的同行令牌進入內庭。眼下鄴城新來一大批難民，這里原是遠離前線戰(zhàn)亂，難民不遠萬里到來，前方戰(zhàn)事的艱難，不難想象。

　　“洛府內眷幽蘭恭請殿下大安?！?p>　　使女領著她進入皇后寢宮，幽蘭俯首拜見。

　　皇后穆氏穿著華貴的衣裳，滿頭珠翠，妝容濃烈，顯示一種艷麗，她本是個顏色出眾的人。可是，這妝容在服飾秀雅，不琢胭脂俗粉的幽蘭面前，相比之下，顯得有些華而不實。

　　“幽蘭來了？”穆氏抬手扶一下金鳳步搖，懶懶地說道，“為何事？”

　　仔細地打量一下幽蘭，她穿著一身素色衣裳，眉不畫而黛，一支白玉珠釵把頭發(fā)顯得更下烏黑柔亮，看似過于素凈，細細打量，每一處都有內涵。袖口的蘭花刺繡，是當下出色的蜀錦繡，鞋子出自蘇繡，每一處都是精致雕琢似的。

　　幽蘭跪著，不緊不慢地回著，“回殿下，昨夜鄴城忽然出現(xiàn)一百多名的難民。我想著這事關國情，有些拿不準主意。而殿下又是一國之母，見識超越常人，必是能給我一些建議。”

　　穆氏聽到幽蘭如此夸她，也不想為難她，“起來坐吧?！?p>　　幽蘭小心翼翼地起身，坐下，靜等她的發(fā)話，縱然心里已有計策，可在天子腳下，這天下是官家的，而這鄴城的事，自然也是需要皇后來同意，何況這不是小事。

　　“就一些難民罷了，著人尋一個去處安頓即好。你是將門之后，將軍府歷來也是樂施好善的，你看著辦吧，也不用經(jīng)過我的同意。”穆氏一直是深閨女子，除了一些家眷內宅瑣事，她也不懂這民間之事。

　　幽蘭領了她的口諭，自是目的達到，即刻退出了內庭。倒是皇后身邊的使女提醒，這洛府再怎么戰(zhàn)功顯赫，也是對官家和殿下為首視瞻，這話可是說到她的心坎里，在幽蘭出城門前，派了一位宦者前來傳話，給她一個皇家莊子的契約單子，還有蓋著鳳印的授權書。

　　“蘭兒，殿下怎說？”周媽媽在城門等著，一直擔心她被為難。

　　幽蘭拿出那張單子給她，“奶娘放心，一切安好?！?p>　　“蘭妹妹。”

　　正當幽蘭欲要抬腳上馬車時，身后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她轉身，正是新晉兵部尚書解啟山，是她父親摯友的兒子，曾陪著她在桃源住了一些時日，也算是兒時相識，多年來一直互通書信。

　　“兄長安好?！庇奶m欠身作福。

　　“妹妹安好?！苯鈫⑸揭娝绱丝蜌?，也回應她的禮數(shù)。

　　做完基本禮數(shù)，兩人相對。她回想上回見面他還是一個小少年，現(xiàn)在卻留了一些胡子，看著老成了。

　　他打量她，長高了，臉小了，下巴尖了，模樣越發(fā)清麗。

　　忽然，他們相視，一同笑了笑。

　　“兄長，怎么這么早下朝？”幽蘭先開口詢問。

　　“官家今日身體抱恙，勿需早朝?！苯鈫⑸轿⑽@一口氣，又回問，“妹妹，怎么在此？是要進內庭？”

　　幽蘭微微點頭：“鄴城來了一些難民，家君告誡我去處理。這里是鄴城，有大事總需要請示內庭才是正途?！?p>　　解啟山點頭，表示贊同。天下不安寧，萬事皆需小心，否則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再說，戶部那里也是需要文書才有權利去安排，若是按正常程序走，估計要拖上幾月。

　　“戰(zhàn)事不斷，受苦的終究還是這些無辜百姓?！庇奶m露出一絲哀傷，“也不知我阿耶在前線是否真的安好。”

　　“妹妹大可放心，我昨夜收到前線的文件，雖然不是勝利，可也是城池未破。只要我方補充軍糧，這場持久戰(zhàn)，我朝取勝是指日可待的。我相信令嚴不久便可班師回朝?！苯鈫⑸介_導她。

　　“謝謝兄長寬慰。”幽蘭抬頭看天，又道，“天色不早，我也該早些去戶部府衙報備安頓難民的事情?！?p>　　“妹妹請留步?！苯鈫⑸綌r下她，“我今日無事，我陪你？”

　　幽蘭也是第一次處理這事，這與鬧自然災禍不一樣，不是發(fā)放糧食，即可解決的。眼下的這一批難民急需的是安家落戶，拿到國庫的救濟。

　　想到這里，她默認應允了。

　　果然，解啟山的一同前往，又帶著皇后殿下的手諭。她把秦管家整理好的戶籍信息交上去后，戶部尚書吩咐人辦事果然爽快，不到半日便把每一戶人家安排妥當，在莊子上劃分好房舍和田地。

　　幽蘭戴著面紗和帷帽，領著管家，去城門里發(fā)放自家的糧食，再吩咐周媽媽尋來幾位郎中，給一些病弱的老人和孩子看病。

　　“蘭妹妹，這天快黑了，我差人護送他們去莊子便好，你回去歇息吧?！苯鈫⑸娇此€要上馬車，護送他們到莊子上，急忙攔下她。

　　幽蘭自然是信得過他的，自己這樣拋頭露面，確實有不妥。若不是萬不得已，她也不會冒這個險，要親自出來安頓。將門手握兵權，一舉一動，明里暗里都有著官家的眼線，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替父親得到民心。

　　這些難民得知是將軍府的女眷，感激涕零地跪地拜謝，嚇得幽蘭把他們扶起，勸他們早些去莊子安家落戶。

　　幽蘭原以為這事便是告一段落。誰知，不出十天，就有十來個壯漢到府上祈求。

　　他們說那家莊子積旱多年，那里不僅沒有莊稼作物，更是一點可用的吃食都沒有。若不是將軍府在他們臨走前施予的一些面粉和米食，他們恐怕要餓死了。而那管理莊子的主事，又是一個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差點連他們帶去的糧食也要搜來，掠奪一通。

　　“想不到這殿下居然做這一手?！?p>　　周媽媽瞧著幽蘭累得吃不下東西，一邊替她揉捏脖子和手臂，一邊小聲埋怨。

　　方才在在將軍府門前再次發(fā)放糧食，因為人手不夠，幽蘭一直幫忙分發(fā)大米和小面，現(xiàn)在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小錦瞧她那么累，跑到廚房安排人們抬來熱湯給她泡一泡解乏。

　　“奶娘，這話可不能再說。這里不同我們在桃源，說話必須仔細著。”幽蘭起身把房門關上，回頭嚴肅地叮囑著。

　　“我這不是心疼你，著急說了錯話，我以后一定不會再說?！敝軏寢尳?jīng)她提醒，自然是后怕。

　　周媽媽是心疼幽蘭回到將軍府后，過得太過拘謹，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就會被有心的人拿去哆嗦，無辜闖下禍端。

　　人言可畏，歷朝歷代都是有著前車之鑒的。身在朝廷已是身不由己，在這動蕩不安的時代，更是需要謹小慎微。

　　忙過之后，靜下心來，幽蘭又開始思索怎么能對那些難民授之于漁，而眼下這授以魚的方式終究不是長遠之計，解不了眼前的困惑，唯有教得他們學會自給自足，才是真正的幫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