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妤嘶啞著嗓音打斷他，溫婉淺笑：“當來世再報。”
薛雪一怔，隨即卻笑得更甜了。
笑的同時手上動作也不含糊，他輕而快地掏出了一把薄韌的小刀，像是沒聽到太叔妤剛剛的話。
薛雪繼續(xù)說自己的：“我也不求姐姐你以身相許啦，你就把你的心臟送給我好不好？”
雖然是詢問的口氣，但明顯沒有詢問的意思。
薛雪動作伶俐地剝開了太叔妤身上破爛的大紅衣裳，一張漂亮得妖里妖氣的小臉上笑意更甚，既不尷尬，也不飄忽。
他眼不斜視地抬手就覆蓋上去太叔妤胸口，去摸索確定位置。
結(jié)果……
差點被眼前一道銀光歌割了喉！
薛雪指尖抹了抹自己脖子上滲出的血液，漫不經(jīng)心舔去，再瞧著太叔妤手里陡然銳利如刀的碎石，一雙詭魅漂亮的鳳眼，亮了！
而一擊未中，太叔妤的體力已近枯竭。
只能由著薛雪輕車熟路地，卸了她的胳膊，重新去摸。而薛雪這次是真的驚訝了，很不滿的嘟囔問道：“怎么沒有心的？”
這樣說著，他不確定地再次摸了摸，手下還是一片平靜。
“對呀?！碧彐]力氣掙扎也就不掙扎了，任人魚肉地躺著，淡淡回道，“大概是被狗吃了吧。話說……我很喜歡你的臉呢?！?p> 少年聞言又笑了，手上的小刀在太叔妤被撕咬破了正滲血的脖子上逡巡。
半晌，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主意，似乎很高興，壓都壓不住，偏偏還要故作委屈，道：“是比你好看得上了天啦。漂亮姐姐，我現(xiàn)在又不想要你的心臟啦。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好不好？”
太叔妤拒絕：“不好?！?p> 薛雪也不在乎，他玩他的，干其他人什么事兒？
他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主意，越發(fā)躍躍欲試，為了更好地實施主意，甚至于屈尊降貴的，彎腿把墳上臟兮兮的女子背到了自己背上。
群狼嘶吼聲被他幾個起躍遠遠甩開。
又行了好一會兒，薛雪才停下步子來。
這時候太叔妤神智早已昏蒙暗淡，似乎有點點璀璨陸離的燈火滑過眼角，又似乎被人半丟半放地拋進了一片柔軟，再似乎……
胸口微涼。
她的那點子強撐的意識終于還是陷入了一片徹底的混沌。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護城河曲曲折折繞了姑蘇古城一圈，又從中橫貫而過。河水沁涼，在夏日的陽光熠熠生輝，里面菡萏裊娜，蓮蓬夾著蓮子垂眉含目。
太叔妤沒看到詩文里的姑蘇。
此刻卻既聽過了鐘聲，今日又坐到了客船。
也勉強算個圓滿？
她跪坐在一張蒲團上，頭上是烏篷船稀疏漏洞的草席，點點光線透過漏洞打在里面一張半舊的小木桌上。
小木桌上是臺極不符合簡陋場地的精美銅鏡，清晰地落著面前人的影子。
鏡子里的人正抬手，過分纖細的掌骨遮掩住了半張臉，一身看著就知道是和誰同款的騷包花色長袍，有些眼疼的歪了歪頭，又扯扯嘴角。
隨著動作，一陣吱吱嘎嘎的仿佛老朽的枯木彎折的聲響響起。
太叔妤又摸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微微起伏的胸膛里，一團冰涼的同生蠱在其中“咚、咚、咚”地跳動。
同生蠱，顧名思義當然是要有與人同生共死，單方面那種:母蠱死了子蠱陪葬，子蠱死了母蠱屁事沒有。
至于她胸口的，當然是子蠱。
突然，鏡子一晃。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少年人甜膩得倒牙的呼喚：“姐姐，我回來啦！”
太叔妤沒做聲，只拿開手，露出一張和花袍子半點不搭的清婉面容。
薛雪剛從石橋低矮的那段跳上了船，花里胡哨的袍尾滑過一條彩色的小尾巴，手里還提著熱騰冒氣的肉包，跟任何一個急于歸家的鮮衣少年一般無二。
就是動作野了點，雖然看著矯捷動人，還是讓岸邊河上看著了的采蓮姑娘們緊了一口氣。
看他安然鉆進了烏篷，采蓮的姑娘們才捂著嘴紛紛打趣道：“哎，可是個不錯的孩子，看，多會照顧人啊。”
“是呢，姑娘總算也是個有福之人……都這樣了還有個人不離不棄。”
“長得還好嘞！”
烏篷船順水飄蕩，漸漸的，那些笑聲就遠了。
薛雪把肉包放在案幾上，不知從哪里還掏出幾個精致的陶瓷碗筷，分裝了包子擺盤。
想了想，他又從一旁的木匣子里掏出了一瓶清酒。
相比于裝肉包的精致碗筷，裝酒的容器就明顯粗糙了不止一個等級——
說不定還是買碗筷附贈的，幾個灰不溜秋涂抹不勻的杯盞，缺蓋少角的。
薛雪十分心安理得地將裝肉包子的碗拉到了自己身前，再將酒碗遞了對面去。
這么一番動作做完了，才跑過去蹲在了太叔妤旁邊，十分仔細地上下摸索了她一遍，確定她有沒有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里咬個舌自個殘什么的。
畢竟那些世家貴子貴女們不是最喜歡玩“士可殺不可辱”那一套了不是。
薛雪譏諷地勾勾嘴角。
摸索完了，見太叔妤足夠怕死和識趣，他心情愉悅，嬉笑道：“呀，姐姐怎么就這么好呢?！?p> 太叔妤當沒聽到。
可薛雪一瞧她不理不睬的小眼神，反而來興致，硬是要把一張妖嬈漂亮的小臉湊到太叔妤的眼皮子底下。
見太叔妤終于愿意看他了，薛雪抬手指了指木案上的劣酒，笑意矜矜，一臉求表揚：“我可還記得給姐姐帶回了酒呢?！?p> 太叔妤抿一口酒。
酒味微澀，不是很合她的口味，但人給她帶酒本就不是義務(wù)，她還是道了謝，動作間禮儀周全。
一看就不是南疆這種蠻夷之地能養(yǎng)得出來的貴人。
薛雪甜膩的笑意淺了些，一時腿也蹲得有些麻了，他起身抖了抖胳膊和腿，盤腿坐到了木案前面。
對面，太叔妤拿過一個包子放在碟子里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頓住。
見狀，對面的少年一雙漂亮詭魅的狹長鳳目里閃過了一絲狠戾，卻轉(zhuǎn)瞬即逝，換過了不滿的嘟囔。
“都跟姐姐你說過了，你暫時吃不了東西，身體里的蠱蟲還小不懂事，會和你爭食，干嘛還搶我的包子……”
一邊嘟囔抱怨著，少年一邊已經(jīng)徒手抓了包子在手里啃了起來。
動作算不上得體，不過有那張討喜的漂亮臉加持著，就全是妖艷又招搖的惹人模樣。
就是臉色過于蒼白了一點，隱隱都能看得見底下的血管，像是多年沒照過光似的，隨意窩的位置也總是烏篷船里陰影最隆重的一塊。
太叔妤放下手里的碗筷。
半晌。
少年終于吃完。
他隨手往河里扔了吃空的碗筷，雙手捧著自己下巴，一臉天真無邪，笑得眉眼彎彎，想一出是一出的提議道。
“喂，阿姐，我們前面不是說了要玩游戲么，開始吧?！?p> 他點點下巴，眉眼彎彎:“就扮演一個少爺和他的童養(yǎng)媳婦怎么樣？你是媳婦，我是少爺，要記得天涼了給蓋被，飯沒了要做，沒事素手添個香什么的，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