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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凰:稗官千歲錄

第33章 因為我愛你啊

囚凰:稗官千歲錄 暮光沉城 2631 2019-03-13 08:31:00

    許是因為她晨早先預定走了他衣服的緣故,暮朝歌此時穿的是原本備給她的月白底繡飾銀竹暗紋的交襟長袖,外罩了層淡緋色的紗衣。

  妝容秾艷。

  唱腔婉轉(zhuǎn)。

  她盤腿就地坐了下來,看了半晌,才看出來他在唱的部分,是華京某一年流行過的一場折子戲:《不歸》。

  講述的是一對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在小鎮(zhèn)上快快活活長大,然后順利定親,成親,結(jié)果在新婚之夜丈夫被抓去當了壯丁,女子則以刺繡為生,日日癡守盼他歸來,結(jié)果左盼右盼卻盼來了覬覦女子美貌的惡霸想要強娶,不堪受辱用剪刀自戕了的故事。

  很經(jīng)典,也挺老套……所以當年太叔妤嫌它不夠狗血改了劇本。

  很明顯,暮朝歌現(xiàn)在領(lǐng)的是女子的戲份。

  正演到繡娘在鎮(zhèn)上仔細給丈夫選量縫制新衣的花色,卻意外得知了鎮(zhèn)上的惡霸將要娶妻的消息。

  手中的布料從手里滑落,繡娘眼中閃過一絲似乎松了口氣又似乎絕望的情緒,隨即慢慢閉上了眼。

  碰,布料落地,發(fā)出一聲悶響——

  某根弦斷了。

  再一轉(zhuǎn)眼,人已經(jīng)一身月白罩緋紗,雙手交疊隱在寬大的衣袖中,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內(nèi)殿里唯一的一張大床上,烏發(fā),艷容,煙灰色薄冷的眼。

  劇情跳躍的有點大啊。

  太叔妤知道劇本,便清楚原先這里還有好一段繡娘設(shè)計,婆婆一哭二鬧三上吊逼媳婦二嫁,以及偷梁換柱上錯花轎的戲碼。誰知現(xiàn)在直接就到了繡娘藏了利剪,坐在婚房里等待惡霸前來的地方了。

  而這個“惡霸”……

  太叔妤看看自己一身濕漉漉的紅袍子,發(fā)現(xiàn)還挺應(yīng)景。

  她起身,朝自己被霸占了的大床走去,四角的香爐煙波裊裊。

  轟隆——

  殿外雷鳴電閃。

  雨水洗過、工筆斜挑過的兩道眉愈發(fā)清幽,隱約間濃墨重彩。一步一步,她行走間曳擺垂地,無聲無息,只留下一地沾濕。朱艷錦衣下,猶如冥河里走出的亡途鬼魅。

  異志記載,三千忘川無歸途。

  那是生與死的鴻溝,此后前塵往事全都不做數(shù)。

  而她未走。

  暮朝歌看她向他一步步走來,煙冷的眼染上迷惘,眉角一點淚痣婉轉(zhuǎn)秾艷。面無表情。

  真是白瞎了那張禍水的臉,太叔妤暗自嘆惋,第一百零一次嫉恨那張臉沒有長在自己的身上,神思間人已經(jīng)行至床前,避開了暮朝歌手里的“道具”。

  她動作粗魯?shù)匕讶艘话淹频乖诖玻?p>  惡霸嘛,有張迷惑人糾結(jié)買賬的好皮相,足足了。再說,本來就加過了外在有才內(nèi)里深情的人設(shè),如果風頭還盛點,不把小姑娘們都帶溝了去了?

  這樣想著,她隨即傾身。

  手臂抵了枕旁,濕漉的鴉發(fā)跟著逶迤一片,與床上月白的衣,烏黑的發(fā),和冷白修美的肌膚,交織纏繞,太叔妤抬起另一只手……

  捏住吸飽了雨水的袖口細致入微地擦干凈了暮朝歌臉上嫣膩的妝容。

  露出下面一張清雋溫透的臉。

  “外面打雷了。”太叔妤隨手摘了最外層的華裳,再把擋住了視線的濕發(fā)捋到腦后,把自己丟到暮朝歌身邊的空床上,拉過旁邊的被子把自己裹成只蛹。

  她困倦地松松蓋了下嘴巴,打個呵欠,然后一點不情真意切地道:“我很害怕,今晚一起睡?!毕氲绞裁?,又加上:“可好?”

  安靜。

  太叔妤等得眼皮直打架,沒辦法暗暗掐掐手心,然后放出只手來撐著下巴,繼續(xù)等。

  半晌,妝容已毀的美人才冷冷道:“不好?!?p>  太叔妤:“嗯?”

  然而她才發(fā)出濃縮了“好吧好吧那悉聽尊便你說你要鬧哪樣”意味的一聲“嗯?”就感覺身上猛的一涼!

  被子被掀開了。

  其實也不怎么冷,融合了惡蛟血液的身體感知敏銳而感覺遲鈍了大半。但就這樣以屋為鋪、濕身而睡,和只裸睡的咸魚有什么區(qū)別?

  太叔妤沒了睡意。

  支起上半身坐等后續(xù)。

  等到的是清雋冰冷的美人動作雅致地緩慢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太叔妤挑眉,沒動。就看見他又撿起了她脫掉的朱紅外裳披到了自己身上。

  是要繼續(xù)這場戲的意思?

  太叔妤回想接下來的情節(jié)。

  修改后的《不歸》仍是一出悲劇,但悲劇的源頭已經(jīng)由身不由己的世道壓迫,轉(zhuǎn)移到了情不由己大家一起玩完上面。

  太叔妤在新版中著重刻畫的是“繡娘”這個人物。

  她出生平常,有一個指腹為婚的平凡未婚夫,平穩(wěn)地長大,理所當然地繼承母親的繡技,然后在本該既定的定親、成親的日子里,被同行嫉妒設(shè)計落水遇到了一個不平常的少年。

  他錦衣怒馬,嬉笑怒罵,鮮活得如同早春枝頭爭奇奪艷的花,和她以往遇見的人都不一樣。

  情知所起,兀自一往而情深。

  但少年不愛她。

  她努力成長成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他看不見她,她努力活成他放話過喜歡的那種模樣他看不見她,她和旁人成親為旁人守節(jié),他同樣也看不見她。

  她再無計可施。

  可是繡娘又想:沒關(guān)系的,他不愛她,但也不愛其他人不是么?

  然后有一天傳出了少年要娶妻了的消息,聽說對方溫柔美麗是個比她好百倍千倍萬倍的女子。

  喏,繡娘黑化了。

  所以最后是,繡娘設(shè)計換了新娘,用藏著的利剪殺死了少年,然后在一個風雨飄搖的夜里,爬進了埋葬他的棺木。

  “生不同衾,死當同穴。”

  故事完。

  記得當時還感動哭(并沒有)、嚇哭了不少小可愛來著。

  然后她差點被祖父追著打。

  雖然最初的立意實際上相當?shù)暮唵未直簡紊肀F桨舶。?p>  再所以……太叔妤看著面前背對著她,雙手交疊靜坐在床邊上,一動不動的正等待“新郎”出現(xiàn)的美人歌,知道不讓他唱完剩下來的戲,別說今晚,明天也不一定能睡上覺。

  頓時覺得應(yīng)該速戰(zhàn)速決。

  太叔妤赤足下床,輕聲走到“繡娘”面前,慢慢做掀開蓋頭的動作,然后在看清蓋頭下的人臉之時,眼神猛然冷下,厲聲問道:“怎么會是你!”

  暮朝歌聞言動了,他入戲極快,冰冷的眉眼間剎那間含上了細碎溫柔的春意,語聲帶笑:“因為我愛你啊,世界上再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了?!?p>  太叔妤按節(jié)奏頓了一下,回復了些理智,淡道:“我不需要。”

  然后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余光卻看見一點冷光從面前安坐的人寬大的嫁衣中閃出,她“躲避不及”間,那點子冷光已經(jīng)堅決而兇狠地——

  直直刺向她的胸口!

  太叔妤適時的面露驚訝,右手暗自積攢力氣,準備要是暮朝歌沒有及時抽離出戲份方便攔下剪刀。

  ……暮朝歌果然沒有及時抽離出理智。

  太叔妤果斷伸手推開鋒刃,然而不防碰到的卻是鈍而圓潤的剪刀把柄!

  【“這里的安排不合理?!?p>  “哈,怎么不合理了?”

  “不會舍得。”

  “?”

  “繡娘不會舍得,傷害比她的命貴重萬倍的那個人,如果她真的夠愛的話?!薄?p>  被故意遺忘掉的對話在大腦中發(fā)漲發(fā)疼!

  太叔妤動作快過意識地,在暮朝歌空洞著一雙美目猛然將利剪回刺到胸口之前,死死攥住鋒刃!

  外面風聲雨聲雷鳴電閃,不知何時都歇了,一時只聞血液滴答滴答流淌的聲音。

  另一邊,歸寧侯府。

  華貴清艷的女人半臥在靠窗的軟榻上,手里的典籍,書頁已經(jīng)翻了大半。

  窗外,一條玄色的長鞭在雷鳴閃電中揮舞,凌厲矯健如靈蛇伏攻。

  一套練完,柏敬堯收起長鞭,走回窗邊。汗水雨露濡濕的劍眉下,眸色深而靜,問道:“你確定不給他們一個交代?護衛(wèi)在綠蟻殿那邊的錦衣衛(wèi)已經(jīng)來問過三次了?!?p>  “交代么……”暮綺羽又翻過一頁,聞言頓了頓,沉吟片刻,道,“那就把這句話傳達下去吧——有太叔妤在,朝歌不會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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