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級籃球賽大獲全勝,黎明作為當(dāng)之無愧的主角,1203班的人一致決定,為了紀(jì)念這個偉大的時刻,為黎明開一場盛大的慶功party。江藝瑟牽頭,帶著班里的一眾所謂有背景人家的孩子找場地,訂吃的和玩的。最后,party的位置就選在江藝瑟家的后花園,東西全都由幾個發(fā)起者包括黎明的死黨還有狂熱粉一塊兒采購。時間就定在本星期六晚上,趁著放假,江藝瑟在班群里口出狂言,說大家不醉不歸。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人越多越熱鬧,江藝瑟更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愛出風(fēng)頭的性格。給黎明開party這件事因此被廣為傳播,據(jù)可靠消息,到時候不僅我們班的人都來,連別的班的人也來,不僅有別的班的人,還有其他年級的人,不僅有我們學(xué)校的人,還有其他學(xué)校的大姐大。
在大肆宣揚(yáng)了一番之后,party的基本事宜大致安排的差不多了。目前只剩下最后一步也就是最艱難的一步了:說服黎明這尊大佛參加。
課間十分,江藝瑟對黎明又是一頓軟磨硬泡:“去吧,嗯?去吧?!辈煌u晃著黎明的胳膊跟晃撥浪鼓似的。
黎明無奈地瞪她,“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周六有事情做,是你自己擅作主張,而且還是趁著叔叔阿姨不在的時候干這種事,你有沒想過時候怎么和叔叔阿姨交代?”
“你周六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跟著你爸媽出去應(yīng)酬嗎,這種事你參加的還不夠多嗎,你這個人怎么就這么別扭呢,我可是為了你忙前忙后一個星期了。到時候,你們籃球隊的人都會來,咱們班的人也全都去,還有別的年級的,不是咱們學(xué)校的。唯獨你不去,你成心讓我丟臉是不是!”江藝瑟生氣了,把黎明的胳膊一甩。
“那是你的事情?!崩杳髅娌桓纳?。
“那我也不管了,反正我是打著你的旗號組織的,到時候你不去,我看你的面子往哪放!”江藝瑟急了,口不擇言。
“你!”黎明還沒來得及反駁,上課鈴聲響了,下節(jié)上課的老師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黎明只好咽下了還未出口的呵斥。
“去吧,拜托拜托,你要是不去,等我爸媽回來,看到我把家里弄成這樣,到時候我連個擋箭牌都沒有,我爸媽絕對把我生吞活剝的!”來上課的柔柔弱弱的語文老師,江藝瑟一點都忌諱她。其實,也不止是她,以她高傲的性子,所有老師她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她毫不忌諱地給黎明傳紙條,上面還畫著一堆涂鴉的表情包。
這樣一說,她給黎明熊熊燃燒的自尊心降了降火。先是威脅,后是懇求,這種伎倆,她屢試不爽。
“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逾期不候?!崩杳髂眠^紙條,瀟灑地留下自己的字跡,然后將紙條夾在書中,大大咧咧地扔到江藝瑟的桌子上。
迫不及待地展開,在看到紙條上他的許可后,她的唇間綻放出一抹笑意,如寒冬中迎風(fēng)而開的臘梅,搖曳生姿。江藝瑟看著黎明認(rèn)真聽講的側(cè)顏,心里卻冷的如寒冬臘月,黎明你以為一個小時之后,你還能站著走出去嗎?
鑒于土鱉任子萱是平生第一次參加party,西棲帶著自己的化妝品、首飾在周六下午匆匆趕到她家親自為她坐鎮(zhèn)軍師。
“任子萱,你一直說自己是自然卷,你自己看看,老子給你梳了頭發(fā)之后,是不是一頭順滑飄逸的直發(fā)。”西棲在鏡子面前擺正任子萱的頭,強(qiáng)迫她看向鏡子。
“我小時候真的是自然卷,就是那種跟洋娃娃似地,又短又卷,我真的沒騙你。不信,我去給你拿我小時候的照片?!?p> 任子萱作勢脫離西棲的掌控,“你給我坐下,”西棲摁住她的肩膀,強(qiáng)行把她固定在原地。畢竟考慮到她的體重,真的可以說是強(qiáng)行,“信你我才是鬼了?!?p> “我真的……”任子萱這個人有一種天生的執(zhí)拗,不清楚她為人的,都會認(rèn)為這是一種無聊的犯傻。當(dāng)然,清楚她為人的,更是這樣認(rèn)為。
懶得跟她糾纏這個話題,西棲打斷他:“好啦好啦,就當(dāng)你小時候是自然卷行了吧。但我跟你說,你現(xiàn)在的頭發(fā)之所以這么蓬松卷曲絕對不是因為你自然卷,完全就是你懶。在學(xué)校,你每次洗完頭都不梳頭,才導(dǎo)致你的頭發(fā)又干枯又毛糙?!?p> “好吧,這條指證,我認(rèn)?!?p> 西棲露出勝利的笑容,“話說,你頭發(fā)自從高一開學(xué)就沒有剪短過吧,已經(jīng)這么長了,要不別剪了,直接留長發(fā)吧?!?p> “不了不了,”任子萱直搖頭,“留了長頭發(fā)梳起來更顯臉大?!?p> “沒想到你剖析自我,一向倒是很透徹?!蔽鳁珴M意地給任子萱在腦勺后面從上到下編了個小小的麻花辮,其余的頭發(fā)散下來,平添了一份可愛。
任子萱沖著她一通翻白眼。
西棲無視她內(nèi)心的小九九,從遠(yuǎn)處搬過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掏出自己的全部家當(dāng)來給任子萱化妝。
閉眼,我先給你貼個雙眼皮貼,“你說任子萱,你怎么還一個內(nèi)雙一個外雙啊,雙眼皮貼都拯救不了你?!?p> “明明是你化妝技術(shù)太low?!?p> “閉嘴,今天晚上你還想不想勾引黎明了?!?p> 任子萱識時務(wù)地合上嘴巴,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西棲在任子萱臉上一通倒騰,末了一句:“好了,自己照鏡子看看?!?p> 任子萱抬頭,只看到自己臉上一片紅,好像一個紅屁股。
“我臉上是不是太紅了?”她小聲開口。
“這個你要體諒,我沒有眼影之類的東西,所以就用兩只口紅給你做了眼影腮紅和高光?!?p> “口紅還能做高光?”
“這種事,只有你想不想,哪有什么能不能?”西棲摸著后腦勺“嘿嘿”地傻笑。
“好啦,挺好的?,F(xiàn)在開始挑衣服?!?p> 西棲“呲啦”一下子拽開任子萱的衣柜門,又是一通翻找。
“任子萱,你這怎么都一堆灰的、黑的,全是暗色系啊,你這過的是修女生活??!”
“我明明有別的顏色的衣服?!?p> “這是什么,你小學(xué)穿的衣服嗎?”西棲兩只手捏出來一件綠色條紋背心。
“我這是露肚臍裝?!比巫虞鏇_上去搶下來。
“哎,你還有裙子啊,這件可以?!?p> 西棲從衣柜中為數(shù)不多的衣服中拽出來一件黑白條紋的裙子,還有一只貓在上面做襯飾,“可以呀,一字領(lǐng),還略有些小性感呢,就它了。”
“可是,西棲,你說我穿上會不會顯得太緊了,不好吧。還有一個party而已,不用這么隆重吧?!?p> “就它了!”站在任子萱面前,西棲雙手叉腰,瞪著眼睛命令。
公交車上,心中有些疑惑的任子萱問西棲:“為啥你對我一番折騰,自己就撲了這么點粉,涂了這么淡的口紅呢?”
“我長得黑,涂得多了不好看?!蹦橙藢㈩^刻意轉(zhuǎn)向窗外,隨口搪塞。
“哇!”站在江藝瑟門口,望著江藝瑟家氣勢不凡的別墅,任子萱由衷地感嘆出聲。好在為防止她進(jìn)一步丟人之前,她被西棲無情地拖走了。
江藝瑟家的后院是個不小的后花園,任子萱和西棲去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后院里早就玩嗨了,鶯歌燕舞,好不熱鬧。任子萱可勁地左顧右盼,只顧著尋找那一個身影。
“哎,西棲,3班的人都在這兒?!比巳褐杏腥丝匆娏怂齻?,招呼她們過去。壓根沒想到為什么人們喊得是西棲而不是她任子萱,任子萱拉著西棲馬不停蹄地就沖了過去。
黎明當(dāng)然也在其中,幾個高挑的女生把他圍在中間,任子萱沒見過她們,但是根據(jù)她們眉間輕浮的樣子,十有八九不是江州一中的。黎明被困,舉著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我警告你,別沖動啊?!备杏X到任子萱哪里有些不對,西棲好心提醒。
她第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他那樣左右為難的樣子,那一刻,她覺得五雷轟頂,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她下意識地向他走去。
“任子萱!”西棲著急地伸手拉她,卻成為了徒勞。
“黎明?!彼拷?,低聲開口。
“哦,任子萱,”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神情間顯示出他已經(jīng)微醺,“你來啦?!?p> “你是誰,怎么,想替黎明喝酒嗎?”尖細(xì)的女生尖酸刻薄,拿起一個杯子就向她遞過來。
西棲在旁邊暗自握拳,只要這些人更過分,她就沖過去攪場子。
“我……”任子萱顫顫巍巍的語氣飄忽在酒氣蕩漾的空氣中,明知對方有詐,她還是伸手接過了,“好,”語氣微弱,卻斬釘截鐵。
她舉起酒杯,仰頭“咕嘟咕嘟”地灌下,跟喝礦泉水似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她的這一舉動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在場的人漸漸都向她聚攏,連江藝瑟都被她吸引過來。
“既然是替酒,那我們這些人可是一人一杯?!崩杳髋赃叺囊粋€女生也挑釁般地開口,將自己的酒杯倒?jié)M一杯,遞過來。杯子只要略微晃動,立刻就有酒液滴下來。
“好。”她的聲音還是輕如蚊子鳴叫。
一旁的黎明薄唇緊抿,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呆呆地盯著她,仿佛要在她的臉上盯出一個血窟窿來。
一圈過后,酒的后勁上來,她感到昏昏沉沉,完全記不得自己已經(jīng)喝了多少杯。將空酒杯往桌子上一扔,她難受地低頭,抬手擦掉嘴邊殘存的液體。
周圍想起震天動地的叫好聲,吶喊聲。她隱約聽到人們大喊她的名字,“任子萱”、“任子萱”、“任子萱”,她的名字像煙花炸裂在這個地方,某個剎那,她恍惚有種自己是個名人的不真實感。
離開人群,她扭頭往外圍走,去尋找西棲,她記得她還在等她,她好困,好想回家睡覺,她要帶上西棲回家睡覺。不辨東西的她迎面撞入一個硬硬的胸膛,“任子萱,你沒事吧?”
她抬起頭,雙頰像是兩抹彩霞,露出癡傻的笑容:“有事?我能有什么事?你是誰?你見西棲了嗎?我們一起來了,我有些困了,想跟她回家?!?p> 西棲此刻已經(jīng)湊過來,和黎明一人一側(cè)扶助她。
“任子萱,我是黎明?!?p> 看到黎明認(rèn)真的解釋,西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兩個白癡。老娘好好的party剛來就被你倆給毀了。
聽到黎明回答打那一刻,任子萱仿佛詐尸了,猛地抬頭,差點撞到黎明的鼻子。
“嚇?biāo)览夏锪??!苯裢淼谋姸嗍虑?,讓西棲忍不住飆臟話。
下一秒,她則想直接死了算了。因為,任子萱在下一秒,放聲大哭。鼻涕眼淚成河,涕泗橫流。
眾人先是一驚,然后西棲喝了黎明手忙腳亂地遞紙巾,然而這些都沒能止住任子萱的眼淚。任子萱放聲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西棲心中大喊:“完了,全完了?!?p> 江藝瑟也湊了過來。黎明說:“任子萱這個樣子,我就先走了,送她回家?!?p> “不是有西棲嗎,我?guī)退齻兘谐鲎廛?。你可是主角啊,你走了,有什么意思呢??p> “不了,畢竟她是因為我才這樣的?!?p> 出租車上,任子萱哭了一路,弄得出租車司機(jī)以為黎明把任子萱非禮了,一直不懷好意地瞪著黎明,那目光想要把他千刀萬剮。末了,司機(jī)盯著黎明說:“小伙子,事已成舟,叔叔希望你能像個男人,負(fù)起責(zé)來?!?p> 看著西棲偷笑的樣子,黎明百口莫辯,默默吃了個啞巴虧,扶著任子萱下車。
“那剩下的交給你了?!?p> 西棲點頭。
隔著五步的距離,黎明遠(yuǎn)遠(yuǎn)望著西棲扶著任子萱一點點往家的方向挪去。他的心里并不是平靜的,有種情感在他的心中翻江倒海。任子萱,沒想到,你還挺可愛的。不知不覺間,他的唇角帶笑。
任子萱的放聲痛哭并不是夏天一場沒來由的暴雨,那時一場霧蒙蒙的粉紅色煙雨。當(dāng)時,她也不是傻了瘋了。那幾瓶酒不足以讓她喪失全部的清醒,她也并非一點不清楚那些灌她酒的人,包括江藝瑟在內(nèi)都在看她的笑話。事實證明,那日之后,她的哭相使她臭名昭著。以她的心里那個破算盤,自然難以預(yù)料到之后事后這么高深的問題。在看到黎明進(jìn)退維谷,左右為難舉著酒杯的那一眼,她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她甚至有些瘋了。僅僅那一個瞬間,讓她想要拋棄整個世界。她真的什么都不顧了,她只聽得見內(nèi)心悸動的聲音,那是全世界最美好的聲音。
長大后,西棲曾嘲笑過她,西棲說:“事到最后,你不還是哭了?我還以為你腦子被驢踢了呢,酒你都喝了,天大的委屈都受了,還不趁機(jī)霸王硬上弓,你哭個毛線???”
那時候,任子萱已經(jīng)是佐伊,她語氣輕快地反攻西棲:“所以啊,西棲,你的榆木腦袋永遠(yuǎn)開不了花,你到現(xiàn)在還是一個孤家寡人?!?p> 轉(zhuǎn)而,她又忽然換上萬千深情的眼神,似有難言之隱,說:“西棲,那次痛哭,教會了我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什么叫做喜歡。在我喝醉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只重復(fù)著一句話:‘黎明,我喜歡你?!沁@樣,那天走后,我嚇得一句話都沒敢說。”
我喜歡你,如火如荼,不是你的福分,是上天對我的恩賜。